简欢觉得不盘头发不妥,却不想败了南河的兴致,于是没有给她盘头发,只在两边各自编起来一束,再绕回头顶用钗花别住,余下的头发都披散下来。
常南河没有嫁入居风院之前喜欢梳垂挂髻,简欢对这个发型很熟悉,虽然已经三年没有梳过了,她还是清清楚楚记得小姐的发丝绕过自己手指的感觉。
她很快就梳好了。南河感觉这样舒服多了,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简欢的心情却不及南河这样轻松愉快,她一边给南河打扮一边说:“少夫人您可得小心点儿呀,别叫夫人看见,不然夫人要不高兴了。”
南河对着镜子欣赏编发,正准备夸奖简欢心灵手巧,听见这话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夫人是大家闺秀,向来对礼仪最为讲究。”
陈河州是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母亲,别的一切事情都好说,唯独对礼仪十分认真。
在家人面前和在外人面前走路时各是什么仪态,成亲之后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头饰,吃饭的时候坐在哪里什么时候动筷子……在陈河州那里都有规矩的。
简欢还记得,小姐刚刚嫁到张府的时候,虽然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却难免有些孩子心性。有时候言行举止不如陈河州的意,必然是要挨几句言语。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居风院有一次举办宴席请来许多客人,含州城里有头脸的家族都有人到场,在院子里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觥筹交错,十分热闹。席间,张北辰与常南河一起走到院中,向子书家的老爷敬酒,各自说了两句客套话。
可是饭后,客人陆续散去,张至亭先回书房,张北辰被几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儿拉走,居风院只剩下陈河州,和常南河的噩梦。
陈河州那日作为居风院主母,妆化得比较浓,再配上深藕色的裙子,整个人色调都比较暗,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温柔,平添几分严肃的感觉。
她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南河,一字一句。
“刚刚在敬酒的时候,你怎么能和北辰并排而站?你们两个站在中间,旁人在四周的座位上看得清清楚楚,看见你的脚尖居然与北辰平齐,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常南河沉默,而后跪地。
“南河知错了。”
简欢那时候还不明白夫人的意思。后来,她在街头巷尾听到过这样的话。
满身贵气的中年妇女挤皱着满脸的纹路,尖着嗓子说道:“我听说啊,不知道是谁家的儿媳妇敬酒时,脚居然和丈夫站在一条线上,这媳妇恐怕是没有读过《女戒》,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好像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一样。老天爷保佑,我那老实巴交的傻儿子以后能娶一个性子好的妻子,不然今日准了她平起平坐,明天还不得爬到我儿子头上欺负?”
旁边人纷纷附和。
简欢那时候才知道。
可是,南河心思玲珑剔透,陈河州一点她就明白了。
那夜她偷偷落了泪,她对简欢说:“我居然这么迟才明白,原来夫妻两个人的恩爱,一定要是他在高处,我在低处,在别人看来才是对的,才是真正的恩爱。”
这句话简欢记了好久。
之后常南河学着去做一个正确的妻子,去做张家居风院合格的儿媳,越来越像张少夫人,却不像常家的南河小姐了。
每每常南河对张北辰恭恭敬敬的时候,简欢都会觉得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他在高处,我在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