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家,张至楼虽然表面上受众人尊敬,实际上却是说不上话的。童紫菀就更不必说,她出身低,尽管生下了寻辰,旁人还是看不起她。就像她骨子里的卑贱一样,他们骨子里都是高贵,当然不希望自己落到和一个贫贱之人互称家人的份上。
寻辰也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为他操心(虽然他爹知道之后应该会生气而不是操心),只好自己去找来种子,自己亲手种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三叔给了他朱槿种子。他拿回来之后在自己书房后面找了一块空地,怕爹爹知道,就趁着天黑的时候种下去了。
每当夜深人静,整个青苑园的人都睡了的时候,寻辰读完书,就把蜡烛吹灭,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绕到书房后面看一眼,再回房睡觉。
有时他会庆幸,青苑园不像居风院,那边仆人成群结队,每天晚上都有人值班巡逻,整个院子没有一刻全部熄灯。
在青苑园呢,每次读书熄灯之后,都有那么一小会儿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
一个他,一盏灯,一丛花。
后来,常南河嫁入张家。
再之后,她又踏入青苑园,以居风院少夫人的身份拜见青苑园的长辈。
似乎是很久没有见面了。她长高了许多,头发挽起来盘成髻,一身水蓝色曳地长裙,很是端庄娴雅的样子。
寻辰与她见面,称呼她一声“堂嫂”,她笑不露齿,说了两句客套话后,随张北辰进屋拜见张至楼与童紫菀了。
寻辰站在原地等待着。
小时候,自从那次在居风院见过,常南河就把他当成朋友。每次她来居风院,他就会去,只为每个月都能看见她一眼。
张北辰时常有各种奇妙点子,一会儿拉着常南河去这儿,一会儿拉着常南河去那儿。常南河每次被拉走,都会回头对他笑一笑,好像在说:我先去玩一会儿,你要不要一起?
和堂兄在一起玩耍总是一件尴尬的事情,毕竟堂兄一直不喜欢他,经常无视他。不过,有常南河在呀,她一个微笑,就等于告诉他,在我们的圈子里,你并不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她没有回头对他笑。
他看见她挽着张北辰的胳膊,身子微微向他那边倾斜。两个人步伐一致,很是协调,如同一对璧人。
也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
寻辰觉得自己应该难过一点,毕竟她是自己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呀!可是他站在那里望着常南河与张北辰的背影,内心平静得不像话。
就好像他曾经读到一首作者生卒年月不可考的诗,拍案叫绝,托朋友去寻这首诗的作者,想着如果他还在世,一定要去拜会一下,却发现他已经是旧朝古人一样的心情。
他本来就知道机会渺茫,并不抱希望,这个结局对他来说毫无悬念,又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呢?
只是,后来种种,张北辰抛妻弃子,常南河哀伤无助,他实在不忍。
绝世仅有的一枚明珠,寻辰知道自己得不到,可是如果那明珠的主人是个焚琴煮鹤的粗人,不懂珍惜,就这样拱手相让,他实在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张北辰已经回来了。以前的一切都抹去不提吧。
堂兄,请你以后对南河好一点,请你珍惜她倾付于你的大好年华。
寻辰对着眼前一片朱槿,泪如雨下。
他明天又要出发去书院读书了。
只愿南河,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