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辰有点后悔。刚刚就应该跟爹娘一起回去的，现在他就应该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把门关上了。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多好。

终于，南河开口了。

“寻辰？”

“啊？”

“你是叫寻辰吧？”

她凑过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嗯。”

“你多大年纪？”

“今年刚刚满十岁。”

“嗯，比我大一岁，我得叫你哥哥呀。你也是辰哥哥吗？”

北辰小的时候还没有字慎之，平时南河就叫他辰哥哥，现在又来了一个寻辰，南河小嘴一嘟，询问地望向小北辰。

小北辰不高兴了，怎么能有两个辰哥哥呢，于是他说：“寻辰只比你大半年，你叫他名字就好了。平时莫辞不就是这么叫的吗？”

莫辞点点头。

莫辞、北辰、寻辰一起读书，现在还没走字，就互称名。于是南河随莫辞叫他寻辰，寻辰。

小寻辰刚刚想应答一声，小南河又接着喊下一声，就这样寻辰、寻辰四五遍后，她拍着小手总结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好听？

那是第一次有人认认真真说，你的名字好听。

寻辰问过父母，他的名字是什么出处，童紫菀没有读过书，张至楼没有好好读书，他们两个都不知道。

“我记得你二叔说过寻求什么来着，没记住。不过你二叔可是进士，当年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文采过人，他取的名字肯定差不了。”

嗯，差不了。

寻辰长大后，每次想起来这个名字都觉得奇怪。这个“辰”字寓意很好，辰字辈里，他的名字偏偏在前面缀了一个“寻”字，既然在寻找，就代表没有拥有。

而北辰？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群星共之。”这是《论语》里他很早就背熟的一篇。

很小的时候，寻辰就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虽然同为张家的少爷，他与北辰不一样。北辰是张家最亮的一颗星，而他好像不该也不配有一点点超过北辰的心思，只能让北辰的万丈光芒一直盖住自己，严严实实。

他应该习惯了才是。

寻辰，北辰。

从一开始，他就是陪衬，早就该习惯了。在张家，他只能一直做一粒不起眼的萤火。

只是有时候难免不甘心，北辰如果像莫辞一样德才兼备，或许寻辰会好受点。可惜，北辰就是一个不肖子，背弃祖训，抛却经史，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他还是比自己耀眼呢？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他也不喜欢充满嫉妒的自己。

每次心里那些委屈、不甘、悲苦冒出来问他，凭什么，凭什么你不能是启明，不能是长庚，不能是摇光，不能是玉衡，偏偏要是寻辰呢？小南河这一句话就会冒出来。

“你的名字真好听。”

她的话，在以后好多年里都回响在他耳畔，不论他多么难受多么愤怒，只要忆起来，那声音就好像是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能把他心里的毛躁不安都抚平。

寻辰羞赧一笑。

“常小姐的名字也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