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至亭是个很讲效益的人,既然过继了张寻辰,他就得彻头彻尾是自己的儿子,自然应该和居风院亲近一些,不应该让他一直住在青苑园了,免得还是心向着大哥大嫂,胳膊肘往外拐。
张北辰刚刚搬走,他就提出,让张寻辰搬进孤吟轩。
居风院成了张寻辰畅行无阻的地界,反而是住了二十余年的青苑园不好意思回去了。
热闹之后总是格外孤寂,张寻辰在院中徘徊许久,不知道怎么了,就走到了孤吟轩。
按照张至亭的意思,张寻辰最好还是搬过来住。他犹豫片刻,打算进去看看。
孤吟轩已经是人去楼空。
之前的一段时间,张北辰与南河一直在忙着搬家,几乎将属于他们两个的东西都带走了,简欢跟着南河离开,剩下的丫鬟和家丁也撤出了,只留下满园空寂。
冬日落雪不止,就连行人离开时留下的脚印也被覆盖上了一层薄雪,看不清了。
整个孤吟轩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只有院子东边一片修竹还留着一点鲜绿的颜色。
张寻辰慢慢踱步过去,站在齐脚踝深的积雪中,站在因为枝叶上盖了厚厚一层雪而微微弯下的翠竹下,听着簌簌落雪声,静寂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所有写雪的诗词中,张寻辰最喜欢的就是白居易的这一句。
他不喜欢白茫茫一片的空旷和寂寥,萧瑟的冬天总要留下点生机才好,大雪天里一丛修竹便是最好的点缀。
他的雪夜没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风致雅趣,只有一个人的孤枕难眠,“时闻折竹声”是他许多个不眠之夜听见的声音。
准确地说,他听见的不是竹子折断的声音,而是竹子弹落积雪的声音。
竹子坚韧,每每被积雪压弯了腰,都在低着头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积雪太多,在竹子细小的身躯之上站不住脚了,“扑扑”掉下一大块,竹子就借着这个时机弹起来,抖落身上的积雪,重新站起身,将碧绿的茎叶展现出来。
它没有**的多姿,没有梅花的香气,一年四季都是一样的,连一朵花儿都懒得开,岁岁年年,年年岁岁,皆是如此。看似寡淡无趣,却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傲雪之姿。
这一边是一片小小的竹林,张寻辰知道,一墙之隔,是青苑园的那一棵木槿花树,花树下种着一从朱槿。
木槿花开是一树淡茜红,朱槿花开是一丛蕊香红,开花时十分热闹,都是南河喜欢的花。
他弯下腰,顺着竹子的间隙慢慢往里走,碰落的雪花顺着他的衣领滑进袍子里,在背上融化出一片冰凉。
他似乎感觉不到寒意,仍然固执地往竹林里走,不肯回头。
小竹林深处是一堵墙,墙下有一把小小的藤椅。
墙不高,恰好比张寻辰跳起来的高度高一点点,隔着这一堵墙,他永远都看不见常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