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刹时眼中盈泪。

南河哪里会游水?

她不过是大户人家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从小到大,需要她做的也就是弹琴作画、绣花下棋,世家端庄,哪里允许她有湿漉漉地从水里出来这样不端庄的行为呢?

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眼泪,赶紧别过头。

“我下去看一眼。”

太阳升高之后,照得整个林子一片婆娑树影。表皮光滑的荆棘上折射着光影,再被树叶一挡,呈现出一片迷离恍惚。

许久没有人到此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枝叶堆积,众人行走时踩破了表面,便有一种陈腐的气味散发出来。

张北辰凝望着地上一片血迹,手指紧紧握着自己的袖子。

地上多枯枝腐叶,土质松软,血迹处的地面凹陷进去一点儿,依稀可辨是一个人形,旁边脚印比较杂乱,也看不出来什么了。

三个人掉下来,只有一处坑?

张北辰摇摇头。

不对,子书家死的又不是真正的少爷,没必要一定要带回去。

何况,如果玉衡受伤非常严重的话,他是没办法背着一个尸体走这么远的。如果受伤的人是南河,玉衡肯定会选择照顾活人。

所以说,至少现在张北辰可以确定的是,玉衡和南河两个人既然能把虞山的尸体也带走,应该受伤不算严重。

一定没事的。

寒秋。

谷底。

潺潺流水。

张北辰从河水里探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河流到了平地,水流比刚才缓了许多,形成一处肥沃的浅滩。

张北辰原先只是四处查看,到后来没有力气了,就只在水里慢慢划着,借着水流的力量前进,同时打量着两岸的情况,后来被水流冲到了这里。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过了林子,眼前还是林子,只是浅滩上树木稀疏一些。浅滩上的沙子粗糙,虞山的尸体就躺在沙地上,周围除了林木,就是荆棘。

张北辰从水里出来,身上忍不住打颤,湿重的衣服好像在拽着他往下倒一样。他闭着眼缓了缓,而后拖着往下流水的衣服走向虞山。

两个月来睡在自己隔壁的人,忽然就没了。在此之前,张北辰没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人。

他曾经因贫穷而困顿,也曾经因病痛而迷惘。一开始他想衣食无忧,后来他只想活下去。

衣食无忧地活下去,这一点对于张北辰等人来说是根本不需要考虑就一定会有的,可是,对于虞山来说却是奢望。

人生如朝露,天地邈悠悠。

此时此刻此地,身上刻着“生命无常”四个字的虞山就躺在张北辰面前,一种被笼子罩住的感觉使他喘不过气来。

倘若这里躺着的人是南河呢?

彼时,张北辰又当如何?

人都是不长记性的动物,每次都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张北辰抬头望着天。

这一次我真的记住了,记住要珍惜南河,求老天爷把南河还给我好不好?

此后百年,我都会将她视若珍宝,绝不轻慢。

唯愿她还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