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能跑得掉?”蒙穆坐在傅归荑的房间里大发雷霆, 裴芙已经被他叫人用冷水泼醒,他阴沉着脸问:“你不是说你的药万无一失?”
秋日的夜晚,凉风一吹, 裴芙湿透的衣领像一块冰渣子似的,冻得她遍体生寒。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也、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没中招?”
裴芙跪坐在地上, 心里害怕极了。
她不但没能成功把镇南王世子拖下水, 反而让人趁机溜走, 蒙穆说不定会杀了她。
裴芙泪流满面地膝行至蒙穆脚下,伸手去扯他的衣摆, 却抓了个空。
她的心也像坠入无底深渊,恐慌不已。
蒙穆手扶住案几边缘,指节发白, 怒喝道:“还没有找到人吗?”
外面急匆匆走来个人,跪在蒙穆面前, 没什么底气道:“都搜过了, 屋子里没人。问过放哨的兄弟们,他们也没看到人过去。”
那人忽而想到:“也许是从河边离开的, 守在门口的人不是说他要去洗澡吗?”
镇南王世子真是能屈能伸, 为了逃出去不惜男扮女装。
也怪他那张脸确实雌雄莫辩, 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突兀,说不准他女装的样子比眼前这个号称南陵第一美人的裴芙更胜一筹。
“不可能。”蒙穆握拳重重砸向案几,闷响震得茶盏颤抖着:“阿宜不仅不会水,还畏水。他不可能泅水遁逃, 他一定是故意打晕守在河边的巡逻,让我们误以为他从水里跑了。现在他肯定还藏在某个角落……”
阿宜肯定不知道, 他有意掩饰的弱点会被自己看出来。
“再搜,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是!”
跪在地上的人起身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没两步,大惊失色道:“你们是什么人?!”
裴璟和秦平归以最快的速度排查完其余两处,都扑了个空,反倒是最后一处传讯回来,禀告发现有一群人的生活痕迹。
他们带齐所有人马悄悄把这处山坳围了个水泄不通,天上飞的鸟进出都要经过裴璟的同意。
他没有打草惊蛇,先带人潜入寻找傅归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裴璟心里急得上火,抓了个舌头来。
一番审问后确定傅归荑就在这里,还得知她今晚与裴芙睡在一起。
裴璟与秦平归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还有一丝深藏的惊慌。
听俘虏的口气,蒙穆似乎是想拉傅归荑下水,与他同流合污。
若是傅归荑被发现是女人,他们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裴璟胸腔内忽而烧起熊熊烈火,忽而凝成千年寒冰,十指被他攥得嘎吱作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瘆人。
他发誓,若是蒙穆敢碰傅归荑一根汗毛,他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裴璟当机立断,带了一批人包围傅归荑所在的房间。
他一眼就看见蒙穆大刀阔斧的坐在上首,旁边有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她伏跪在蒙穆脚下,瑟缩着身体,后脊起伏不定,抽泣声细弱不连贯。
裴璟觉得他此生都没有这么愤怒过,心像是被万箭穿心而过。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理智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要蒙穆死。
等他闯进来后才发现,那个趴在地上哭的女人是裴芙。
须臾之间,裴璟冷得僵硬成石的手脚四肢方才找回一点知觉,停摆的心重新开始跳动。
幸好不是她。
裴璟并不在意傅归荑是否失去贞洁,他怕的是傅归荑从此留下阴影。
北蛮人的暴虐臭名昭著,他怕她受到伤害。
很快,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在这个过程中,裴璟这方占据碾压的优势,他特地从最近的军备库调来一批新制的连弩,人手一把,势必要在断华山将剩余北蛮余孽清剿。
北蛮人唯一的优势就是人高马大,力气超群,只要没射中他们的要害,他们几乎不会放弃战斗。
暴力几乎刻进了他们的灵魂。
最终,蒙穆退到一处遮蔽物后面,并威胁裴璟若是敢轻举妄动,他就杀了裴瑜和裴芙。
蒙穆狮子大开口:“只要南陵太子你愿意以苍云九州为界,割让以北的所有领土,我就把这两个人放了。”
裴瑜为了保命,告诉蒙穆他对于裴璟的重要性,只要用他威胁裴璟,裴璟会答应任何条件。
裴璟冷眼看着无精打采,备受折磨的裴瑜还有满脸泪水,哭哭啼啼的裴芙,心里没有一点感觉。
“傅归宜在哪里?”裴璟懒得理蒙穆的白日梦话,冷声道:“把他交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蒙穆哈哈大笑:“阿宜他回苍云九州搬救兵了,我们已经达成联盟,你敢杀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裴璟才不信他的鬼话,直接朝蒙穆射了一箭,插在他的脚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在哪?”
蒙穆喘着气:“你不信,他已经跟裴芙,你的好妹妹有了夫妻之实,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怀了阿宜的孩子,你觉得他会放过害死他妻儿的仇人么?”
夫妻之实。
裴璟与秦平归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眸中的紧张微微放松。
傅归荑不在这里,更没有暴露身份。
否则蒙穆不会说出裴芙怀了傅归荑孩子。
她一定是自己逃走了,或者躲在哪个地方。
裴璟心里有了底,知道傅归荑不在蒙穆手里,不再束手束脚,抬手准备让人放箭。
他不要抓活口,他要这里所有人的命。
裴瑜被疼痛折磨着,看见裴璟的手势立即知道他这是准备直接全灭,求生的欲望迫使他爆发出凄厉的叫喊声。
“太子哥哥,我是裴瑜,求求你救救我。”
裴璟的手顿了一下,眉毛轻拧。
裴瑜痛哭流涕:“太子哥哥,我是南陵皇子,我母妃对你有恩,你不能这么对我……”
裴璟双眸微沉,泛着寒凉:“你还好意思自称南陵皇子,若不是你好大喜功,贪生怕死,怎么会给北蛮人安插人手混进治水队伍里。”
他已经查出来是裴瑜利用自己的皇子身份,帮助北蛮人拿到南陵户籍,才有后面拱桥刺杀的突发事变。
“我也是没有办法,都是裴芙的错……”裴瑜像找到了什么借口,疯狂指责裴芙:“是她,是她鬼迷心窍,我只是……不懂事。“
他伸出自己被削掉五指的手,下意识道:“我的手被傅归宜砍成这样了,太子哥哥,你要为我报仇,杀了他,杀了蒙穆。”
裴璟忍无可忍,怒喝道:“闭嘴!”
蒙穆见裴璟对裴瑜果然手下留情,勒令属下用刀架在裴瑜的脖子上,再次出声威胁裴璟割地换人。
裴璟嗤笑一声:“莫说你今日抓的是个没用的废物 ,就算你今日抓的是孤,南陵也决不可能割让一寸土地给任何人。”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陡然下沉,他握住连弩的手猛地抬起,砰砰砰连射十余发,将裴瑜亲手射成刺猬。
只有他杀了裴瑜,其他人才不会投鼠忌器。
这一次,他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北蛮反贼从他手里逃走。
“给孤射!”
漫天的箭羽从四面八法冲向蒙穆等人,兵器打击声,痛苦嘶叫声,还有女人的哭声。
有人想不顾一切冲过来与裴璟等人同归于尽,还没走到他们跟前,被秦平归射中咽喉,应声倒地。
第二次战斗结束得猝不及防。
裴璟命令人去打扫战场,还活着的带走,死了的就地掩埋。
他匆匆走到河边,这里找到个被打晕的人。他被人故意用枯叶枯枝藏起来,又放到阴影处,一时间没人发现他。
裴璟审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心绪起落过大,他骤然两眼一黑,身形微晃,秦平归及时扶住他。
秦平归调侃道:“瞧你刚才那副自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笃定她逃走了。”
裴璟假咳一声,掩盖住慌乱,淡淡道:“猜测是一回事,证实是另一回事。”
秦平归笑他,“原来你方才一直是在强撑。”
裴璟怒斥:“你放肆。”
秦平归才不怕他,他慢慢踱步到水边,判断河流的深浅和流动情况。
“喂,她真的会水吗?”秦平归问出萦绕在心里的疑惑。
裴璟瞟了他一眼,“当然会,而且技术还不错。”
裴璟此时无比庆幸地逼着傅归荑学会凫水,更庆幸她那套防身术学得不错。
这两样但凡有一样出错,今日她都无法逃出生天。
秦平归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她怎么会凫水?
他又为什么觉得她不会?
裴璟安排好剩下的事情,马不停蹄去找傅归荑。
他和秦平归沿着河一路往下追踪,到一个岔路后分头行动。
秦平归去往黎县,裴璟去魏县找。
两人约定,找到人后以烟花作为信号弹。
*
傅归荑沿河顺流而下,水势很急,很快离开了蒙穆的势力范围。
夜黑风高,她避无可避地撞到水里暗礁,疼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一不小心鼻腔和口腔灌满了水。
溺水窒息感再次包围她,黑沉沉的天和彻骨的河水,无法被人听到的呼唤。
如同回到那个绝望的冬夜,傅归荑曾经以为的埋骨之地。
眼睛开始睁不开,四肢像绑了铅块一样沉重,浑身冰冷,胸腔内的空气逐渐消失,恐惧和无助占据她的大半思绪。
绝对安静的水下,傅归荑脑子里忽然闪过裴璟告诉她如果溺水后要如何自救。
他说的每一个字现在都无比清晰而缓慢地在脑海里重现,包括他倨傲的语调,睥睨的神态,以及…以及在山洞里谈到曾经绝望时的自在调侃。
诸如种种,给予她莫大的勇气,这股气起于心脏,沿经脉血管游走于四肢百骸,瞬间赋予了傅归荑爆发式的冲击力。
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向上用力连续蹬,破出水面的刹那,久违的新鲜空气让她重新活过来。
然而傅归荑此时四肢酸软,眼看后继无力又要沉下去,她冷静地迅速环视四周,找寻可以支撑的点。
忽然,她看见河面上浮现点点荧光。
“救命!”
她朝着光源使劲挥手。
魏县。
“姑娘,喝完姜汤,小心着凉。”一处农户的房间里,上了年纪的粗衣大婶送给傅归荑一套干净的衣服。
“谢谢您。”傅归荑微笑接过。
大婶被她的笑容震了一下,魏县这个小地方偏僻,从没看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
她身上的衣服是灰砖红色,看上去很旧,衣服边缘却平整无皱,大婶平日舍不得穿,但此刻她觉得自己最好的衣服也配不上眼前人。
这位姑娘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双眸如星辰般澄澈明亮,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眼波流转间尽显不凡。
尽管衣服是粗布的,头发简单用根光秃秃的木簪挽起,额前鬓发还有些凌乱,但丝毫不影响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彰显着贵气。
对,是贵气。
这个被她家死鬼夜钓救上来的姑娘,据说是因为逃婚才落的水。
家里给她说了一门亲,谁知道对方是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权贵子弟。说是当妻,实际上是妾,姑娘知道上当受骗后准备逃回家,被追的过程中落了水。
大娘心想,这样的人怎么能给人做妾。
等傅归荑喝完,大娘将碗收走,叮嘱她好好养病。
傅归荑再次礼貌道谢。
等人退出去,她脸上的笑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居然到了魏县!
傅归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样好。
出了魏县,快马加鞭往西半日的路程有一条隐匿的山道,再步行一日,就能到达苍云九州最西边的城池。
简言之,不需要路引她也能离开这里,到了苍云九州,她自有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入城。
这是魏县人为了方便去苍云九州做买卖,天长地久走出来的路,虽然崎岖不平,有遇野兽蛇虫的风险,一来一回却能节约一天的时间,大多数人选择结伴而行。
他们不入城,在城郊边自然形成的市集做生意。
天赐良机。
傅归荑默默盘算自己需要的东西,一套男装,一匹马。
手艰难地伸进鲛绡内甲的前胸处,内侧有个夹层,是之前邓意替她缝的,里面用防水布裹了张银票。
她之前从乌拉尔那借来的银子遗失在水里,幸好这里的银票裴璟在改动内甲时没动。
傅归荑皱眉看向手里崭新的银票,要怎么才能换出去。
裴璟掌权后改革钱庄,私人钱庄早已被取缔,现在全部由户部专管。
若是自己去换,以后说不准就能被裴璟查到蛛丝马迹。
她想脱身,却不想害了镇南王府,还有远在京城邓意和其他人。
蒙穆抓自己,恰好能把镇南王府摘出去,她可以假装成逃跑后落水失踪。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对话。
“老余,你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苍云九州?”
“处理掉这匹马就走,这次来没收到预期的货,多一匹马就要多雇一个人手,实在是太亏。”
“马不好卖,太贵了。”魏县的人大部分使用牛车和驴车,马不仅卖的贵,吃的饲料也精细。
“哎,可不是。”
傅归荑听了眼前一亮,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急急忙忙下床穿鞋,落地时小腿肚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龇牙咧嘴,差点摔在地上。
傅归荑顾不得许多,双手推开门,正看见一个男人牵着马离开的背影。
“等等,我要买马!”
一番磋商后。
傅归荑一手牵马,一手接过找补的银子。
老余是来往两地的商户,他拿到钱后立刻扭头就走,嘴角裂到耳后根,怎么都止不住。
这匹马加上马鞍马具等一应杂七杂八的东西才花费二十五两,这位姑娘一出手就是三十五两,原本以为他要折价卖,现在算起来他还赚了十两。
老余摸了摸胸口的银票,就是她的要求有些奇怪,要他回苍云九州的钱庄再兑换银票。
不管这也无妨,不兑换也行。
如今银票都是南陵官府所印制,比起私人钱庄不知安全多少倍,他不着急兑换。
傅归荑栓了马,又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这对夫妇以作答谢,她自己留下十五两。
夫妇两一个劲地推拒不受。
傅归荑强硬地塞进他们手里,语气不容拒绝:“我的命都是二位救的,大恩大德不敢忘,这是绵薄谢意请一定要收下。”
大叔继续推辞,傅归荑从容道:“您拉我回来的驴车被我弄坏了,按理说我也要赔的。还有,我住您家,吃您家的,包括身上的衣服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请务必收下。”
“那驴是头老驴,本来也活不了几日。”大婶笑道:“我这破衣服也不是什么稀罕货,你不嫌弃就好。”
傅归荑跟着笑,但态度坚决。
她身上的那股气势实在是不容忽视,夫妇二人推辞不过只能羞愧地收下。
“还想请您帮我个忙,我想要一套合身的男装,一个女子行走在外实在是太危险。”
大婶连连赞同,从头到尾打量了下她的身高体型,表示马上去买,并保证今天一定能拿到。
傅归荑本想中午用过膳后就启程,但她腿上有伤,再加上天边乌云沉沉,怕是有一场大雨。山路陡峭崎岖,恐有危险,她无奈只能再留一宿。
傍晚,天上果然下起滂沱大雨,隔着雨幕,她甚至看不清前方三丈外的路。
傅归荑早早回房休息,躺在榻上迟迟无法入睡,心里没有预期的激动,却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她计划进入苍云九州后先去她装病的宅子,里面有钱,伪造的路引户籍,还有武器。
等东西到手后再留下记号,父亲会定时派人过去打扫,到时候他一看便知。
傅归荑估摸着丹书铁券已经到父亲手里了,也不用怕裴璟会用她的身份对镇南王府做什么。
躲个一两年,等裴璟忘记她,傅归荑再以嫡小姐的身份悄悄回家。
至于镇南王世子傅归宜,他会永远不知生死。
唯一的遗憾便是哥哥的骨灰还放在东宫,不过说不准过几年后裴璟自然会送回来,用以拉拢人心。
毕竟傅归宜的骨灰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雨天湿润,屋内的空气潮湿,连带着被子都有股霉味。
傅归荑不舒服地动了动鼻子,她忽然想起自己在东宫时,无论什么时候房间都是没有一丝异味。
刚开始是她自己的房间,后来是裴璟的寝殿,再后来整个东宫好像都变得没有味道了。
裴璟应该已经成功脱困,他现在在哪里,会发现自己已经逃走了么?
他会不会追过来?
傅归荑很快否认,裴璟的事情很多,他不仅要督管赈灾治洪,还要围剿北蛮人。
哈穆,不,蒙穆。
这次一别,他们今生再也没机会见面。
还有裴璟。
傅归荑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最后看见裴璟的场景,他手里提着刀,刀尖上的血顺着刀刃低落在地上。
几十个人围攻他,他的脸色虽冷却没有一丝惧意,动作简单利落,出手即是杀招。手臂被敌人的利刃划了几下,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砍杀的速度。
唯独在与自己对视时脸色闪过慌张。
那是傅归荑第一次站在高处俯视裴璟,原来他也会受伤,也会害怕。
傅归荑的手臂压在眼皮上,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他的脸。
然而思维不受她的控制,背她的裴璟,救人的裴璟,为她烤肉的裴璟,倒在她怀里做噩梦的裴璟轮番在她的脑海里肆虐。
她烦躁地抿了抿嘴唇。
所以说她最讨厌离别,从前是,现在也是。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傅归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最后僵在**,眼睛盯着虚无漆黑的某个点,目光空洞。
“开门,开门!”
门外有人在叫,声音沙哑却吼得很用力。
傅归荑仍然一动不动。
隔壁传来开门声,大叔起来开门,傅归荑听见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然而夹杂着雨声,她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也不在乎,心想大概是来求避雨的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叔一个人回来,隔壁响起交谈声。
屋子简陋,隔音不好,两人的对话傅归荑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大婶问,声音透着被打扰的不愉。
大叔打了个哈欠:“找人的。”
“找什么人,这么急,大晚上不让人睡觉。”
“听说是在找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相俊美,大概有……”
傅归荑越听越心惊,这不是自己吗,哪方人马这么快追来?
她屏住呼吸,凝神继续听。
“一群人,个个目露寒光,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那双眼睛看我一眼,我差点给他跪下。”
是裴璟。
他怎么知道自己往这个方向走了?
隔壁人的讨论声越来越小,慢慢打起了鼾。
傅归荑平躺在**,心怦怦跳得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裴璟方才与她不过一门之隔,现在追出去,一定能赶上他。
傅归荑默默把被子拉过头,蜷缩身体,捂住耳朵躲在黑暗封闭的环境里。
他不可能发现自己,他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耐心等一等,等他离开,自己就安全了。
空气越来越少,傅归荑胸口闷得慌,但她依旧没有伸出头。
忽然,天空劈下一道响雷,炸在她上方,顿时头皮发麻。
与雷齐声而响的,是重重的敲门声。
傅归荑心头一紧,被子捂得更严实。
隔壁的大叔被吵醒后重新走了出去,嘴里骂骂咧咧。
这次回来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傅归荑浑身一僵,像个泥塑似的动也不动,四肢开始发冷,心口不听使唤的胡乱狂跳。
“院中马的主人在哪里?”
是裴璟的声音。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
下一刻,房间大门被一脚重重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