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栀虞手指微顿, 眨了眨眼,“回宫,又不急这一时。”
走的那日不知留个信儿, 也别想着她亲自迎接。
心里更想知道魏沉璟这些时日有没有想过她, 若真的思念,用不着她去迎接, 魏沉璟一定会深夜闯进宫里找她,就像她刚回宫的那夜一样。
绿弦:“那奴婢去给四殿下的人说一声, 免得四殿下一直等。”
“嗯。”
回宫的路上很是安静, 如今天冷,大多数人不愿出门, 一些家世不好又要谋生的穷苦人在外摆摊, 冻到手指发麻还不收拾摊子回去。
赵栀虞回到宫里,绿眠立刻迎了过来, 还道:“公主,今日太子妃又来了,奴婢实话说了您的去处, 太子妃客套几句又走了。”
她唇角微抿,没说话。
回宫后,太子妃近乎每日都会来, 她每次都会用不同的理由拒见,一来一去那么多次,太子妃竟还不放弃,看来这次当真是有急事。
“竹言今日学的怎么样?”赵栀虞问了句,她前些日子把竹言带进了宫里, 竹言毕竟不懂规矩, 就让绿眠亲自教竹言规矩和礼仪。
绿眠:“竹言妹妹学的很快, 公主怎么不早说竹言妹妹还有厨艺傍身,今日她在厨房里露了一手,那味道当真是不错。”
三公主宫里有自己的小厨房,这是宫里其他皇子公主没有的待遇,也是皇帝偏爱三公主的象征。
赵栀虞点点头:“竹言厨艺确实不错。”但是不符合她的口味,偶尔尝尝鲜就好。
回到屋里,接过绿弦拿来的手炉捧在掌心,冰凉的手指逐渐回温,她才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外面就跑来一人,是个小太监。
“公主,太子殿下派人传话,请您去东宫用晚膳。”
赵栀虞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垂着眼睫想了会儿,道:“本宫知道了。”
太子妃一直见不到她,太子哥哥这就急了啊。
小太监传了话,就继续去外面守着。
绿眠站在她身后帮她捏着肩,担忧道:“太子殿下之前可从未和公主一起用过膳,近些日子又那么迫切的让太子妃来,不会是有事情要麻烦公主吧?”
连绿眠都能看得出来,更不要提外人。
赵栀虞很肯定,她这边刚到太子殿,另一边就会有人把消息传到二皇兄的耳中,从而影响她和二皇兄的兄妹情分。
在这样紧要的时刻,换做旁人恐怕会犹豫不决,她却不担心,不是人人都像太子哥哥那样生性多疑,二皇兄待她向来不错,深知她的性格,怎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多疑。
想到这儿,不免轻笑一声,眼中讽刺意味十足。
“今夜你和绿弦都在宫里待着,我带竹言过去。”
竹言初进宫,并不了解各个宫里情况,她总要让其跟着去听一听、见一见,免得日后着了人的道。
绿眠晓得其中原因,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不多时,赵栀虞带竹言前往东宫,身后还跟着一众宫女太监,一行人走在路上非常惹眼,正准备回宫用膳的五皇子留意到他们,跑了过来。
“皇姐!”赵枫毅穿的单薄,脸上还有些汗。
赵栀虞瞧了他一眼,猜出他应当是才练完剑。
安国没有重文或重武一说,在所有人看来,文武双全是最好的,单是文并不能保国家安稳,单是武又不能莽撞冲出一条路,不能解决百姓和安国的各种问题。
毕竟不是每人都能文武双全,全都尽力而为,不论擅长哪样,只要学过练过才能说得过去。
“皇姐这是要去哪儿?”赵枫毅身后跟着两个太监。
“东宫。”
赵枫毅早就了解如今的局势,皱了下眉头,道:“我和皇姐一起吧。”
这小子无疑是在担心她。
赵栀虞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柔声答应:“好啊。”
姐弟俩一同去了东宫,太子太子妃都在宫里,听到赵栀虞过来,太子给太子妃使了个眼神,后者面带笑意地出去迎接。
太子妃出了门,看到赵枫毅也来了,嘴角笑意有片刻凝固,“五皇弟也来了啊。”
她转头跟身后的宫女说道:“再去准备一副碗筷。”
虽未说别的,但是那语气和神情都在透露着赵枫毅的多余,赵枫毅和赵川爻一母同胞,无疑也是二皇子那边的人,现下竟跟着三公主一起来了,她心里能不担心吗。
赵枫毅才不管她什么态度,笑着喊了声皇嫂。
赵栀虞唇边扯出浅浅的弧度,道:“听说皇嫂今日又去找我了,这几日太忙了不在宫里,让皇嫂白跑了一趟。”
太子妃笑的脸快僵了,“怎么会呢,外面冷,皇妹皇弟快进来吧,太子殿下正在里面等着呢。”
她身后的门开着,坐在屋内的太子把外面的话全都听进耳中,对赵枫毅此举感到不满,这小子也在,说不定会坏了他的好事。
太子对身后的宫女招招手,宫女上前来,他低声在宫女耳畔说了几句话,宫女了然,慌忙出了门,差点撞到刚走进来的赵栀虞。
太子妃看在眼里,训斥了她一句:“没长眼的东西,冲撞了公主你受得起吗!”
宫女被吓得直接跪下身来,对着赵栀虞磕了几个头:“是奴婢有眼无珠,请公主饶恕!”
太子在一旁看着,在心里把太子妃狠狠骂了一顿,就知道坏他好事!
赵栀虞瞥了她一眼,不甚在意:“无事。”
如此,太子才松了口气。
宫女又磕了几个头,忙跑出去办事了。
竹言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中,心里忐忑不安,进宫前就猜到宫里宫规森严,不曾想这么让人心惊胆颤,稍不注意可能就会没命。
看着前面的公主,心中的畏惧淡了许多,不论怎么样,能跟在公主身边就好。
赵栀虞落座后,太子并不急着说正事,问了些其他事情,“最近没有看到魏公子的身影,皇妹知道他在哪儿吗?”
太子一直有注意魏沉璟的举动,只因魏沉璟和赵川爻关系不简单,此人不得不防,虽然未在朝廷任职,但他恶名在外,人定是简单不了。
赵栀虞本就没什么胃口,听他问这些,更是一点都吃不下去,拿着筷子却没夹菜,道:“皇兄问这个做什么?”
太子笑了两声:“倒没别的事,都说他以前常去四皇弟那儿,最近竟也没再听说他去的消息。”
赵栀虞抿了口茶,“四皇兄成亲了,府里有了四皇嫂,他再常过去不合适。”
这时,屋里跑进了一名宫女。
宫女:“殿下,宸妃娘娘派人来喊五殿下过去。”
“喊我?”赵枫毅犹豫片刻站起身,对太子和赵栀虞分别行了礼,“皇兄皇姐,我出去看一看。”
太子颔首:“去吧,别让宸妃娘娘担心。”
赵枫毅出了门,过了许久都没有再进来,可能是跟着宸妃娘娘的人走了。
没了外人打扰,太子给太子妃使了个眼色,后者抿唇笑笑,道:“本宫用膳时不喜欢有旁人打扰,你们都出去吧。”
屋里一众太监宫女退了出去,竹言临走之前看了眼公主,心里提了口气,很怕公主在此受欺负。
太子把赵栀虞请过来,是有私事要问,不能让那么多人待在这儿,免得被有心人听去。
太子信任太子妃,没有让其出去,等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和赵栀虞三人,太子放下了筷子,笑容中带着明显目的。
“皇妹的赋宴楼最近怎么样?”
果不其然又是打赋宴楼的注意。
赵栀虞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垂着双眸不看对面的太子,清冷的嗓音有股倦意:“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太子脸上笑容渐收,太子妃给他倒了杯酒,他端起就是一口闷,辛辣的烈酒让他表情微微狰狞了一瞬,夹了一筷子素菜吃进嘴里,“不瞒皇妹,本宫最近有点急事,想借皇妹的赋宴楼一用。”
赵栀虞毫不避讳地挑眉,饶有兴致问起来:“皇兄的急事是什么?还要借赋宴楼一用?”
赋宴楼只是一个传递消息的站点,最多就是掌握了许多人得不到的消息,且人脉广泛,再有的就是银两了。
太子妃又倒了一杯酒,太子再次一口闷下,酒壮人心,他没有犹豫多久就道:“三皇妹是否拿了赋宴楼大头的银子?”
原来是为了银子。
赵栀虞眼中无波无澜,“是。”
赋宴楼是她与燕国世子同开,她七对方三,相比之下,她做的事也很多。
太子妃迫切道:“若我们需要银两,三皇妹最多能拿出多少?”
“最多是多少?不知皇兄皇嫂要那么多银两做什么?”她笑眯眯地,看不出生气,仿佛对此事很常见。
太子:“这事儿本宫也说不清,不过只要三皇妹拿了,来日本宫必有重谢!”
赵栀虞没声了,低着头在考虑,她不说话,太子和太子妃就着急。她思虑许久,故作懊恼:“皇兄让我考虑考虑吧,您要的银两太多,我总要好好想想之后的事儿吧。”
太子让她能拿出多少就拿多少,问这些话之前,定然算过她能拿出的大概,一个人忽然要用这么多银两,是要做什么呢?
总不会是帮助百姓这么可笑的事。
膳后,太子亲自送赵栀虞到宫门前,在她临走前,说了番意味深长的话。
“前些日子收到了月淑的信,她在信中提到了你,还说很想念你。到年后,月淑应该会回京一趟。”
大公主赵月淑和太子皆是皇后所生,假若在这场争夺中一定要做个选择,赵月淑定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太子,太子可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关系比旁人都要亲近。
同样的,大公主驸马在外那么多年无人管束,手里早就养了一批私兵,那些人打起来不要命,而驸马又把大公主捧在手心里,大公主说一他不二。
这些消息没多少人知道,赋宴楼掌握着安国各地的消息,不论在哪儿都有探子,赵栀虞很清楚,皇姐这次回来目的不会简单。
她抬眸看向太子,眼神不明,“我也很想皇姐,若皇姐启程了,皇兄一定要告诉我啊。”
太子似醉非醉揉了揉太阳穴,朝太子妃伸出手,“扶本宫去休息吧。”
太子妃连忙扶住了他。
赵栀虞转身就走,步子不慌不忙,身后跟着一众人,两个太监在前面掌灯照路。
竹言小跑几步来到赵栀虞身边,低声道:“公主,五殿下离开后,之前差点撞到您的宫女回来了。”
赵栀虞轻应一声,早猜到了这么回事儿,太子说的这些事儿没脸让其他人听到,特意找人支开五皇弟。
不过,太子要那么多银两,究竟要做什么呢?
这件事她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
翌日,没睡好的赵栀虞起了个大早,早膳都没用就去了赋宴楼。
路上,绿弦提起了魏沉璟:“也不知驸马回来了没有。”
她不说,赵栀虞差点把魏沉璟忘了,若昨夜就回来,按照魏沉璟的做事风格,应该会闯进宫里找她,但是她浅眠一整夜,宫里并没有不对劲的声音。
难不成还没回来?
到了赋宴楼,赵栀虞派人去四皇兄那儿问一问情况,顺便让那人送去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太子需要很多银两的事儿。
忙完这些才想起用早膳,今日带着竹言一起来的,竹言还碰到了杨厨子,顿时觉得此处没那么陌生了。
赵栀虞派去的人快马加鞭,很快就带着赵川爻的信回来了,她独自一人坐在屋中,拆开了信。两页纸,一页是说魏沉璟的事,另一页则是关于太子。
原来魏沉璟昨夜并没有回来,原本算好的日子没有错,但路上遇到一点事儿,最迟今日午时后回来。
至于另一页纸。
赵栀虞看完上面的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寒意,冷着脸把信扔进火炉,薄薄的一张纸很快就在火炉中烧成灰烬。
太子要拿银两买人马,养私兵。
并不是很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让人信服的做法,再过不久大皇姐回京,定然也会带一队兵马,两三个月的时间不能把普通人练成精兵,但只要买来的人够多,照样可以博一场。
太子这些种种行为,无疑是在朝着‘逼宫’‘造反’发展。
赵栀虞按着脑袋,眉眼间尽是烦躁,着实想不明白太子为何要没事找事,安安稳稳当他的太子,收起那些坏心思,哪里还会有二皇兄崛起之日。
二皇兄不是忽然有了天赋,而是日积月累,长久以来都在隐藏自己,是太子哥哥自己不争气,所作所为令人失望寒心,二皇兄这才逐渐露出锋芒。
正烦的厉害,门被敲响。
她趴在桌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间,说话有气无力:“进来。”
本以为是竹言或是绿弦,但她听着脚步声不对,皱眉抬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栀虞微怔,很快反应过来,眉头依然皱着,语气不明:“多日不见,你变化有些大啊。”
走时好好的,回来后脸上多了道骇人的结痂伤疤,平日里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因为一道伤口变得很丑很丑,本来就凶,现下更容易吓到人。
魏沉璟大步跨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就将她拉起来抱入怀里,黑眸中的戾气在接触到她的时候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贪婪浓情。
“公主会嫌弃我吗?”
嗓音也是又沙又哑,和那种困倦的沙哑不同,现在听着,更像是嗓子快废了,特别难听。
赵栀虞原本要推开他的手顿在半空,到底是心疼,无奈道:“若是嫌弃呢?”
她被抱的更紧,耳畔是温热的气息,“嫌弃也没用,赐婚圣旨就在那摆着。”
圣旨都下来了,若不成亲,那就是打皇上的脸,皇上自己也不愿意。
“京城里的人都说我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么个恶人。”赵栀虞弯起唇,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声音都不自觉柔了几分。
她可没少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有时父皇都替她委屈,还专门问她后不后悔。
后悔吗?
当然不。
赵栀虞当时回答的很坚决,她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同样的,也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若因为旁人一句话就要改了自己的意念,她只会觉得世人可悲。
魏沉璟微微侧头,轻吻她的耳朵,漆黑瞳仁看着她耳朵逐渐泛起了红,哑声开口:“我知公主这些时日受了委屈,公主别怕,我会把那些嘴碎的人都杀了。”
全都杀了,一个都不留。
那些凡夫俗子,一堆废物,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竟敢侮辱他心里的明月。他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那些人怎么敢?
所有议论公主的人都该死,他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回来的时候无意听到一人说起此事,话里话外都是对三公主的侮辱。
那人的原话是:“连魏沉璟那样的畜牲都能看上,三公主的眼神真不怎么样,说不定哪日我从三公主面前经过,三公主还能看上我呢。”
多恶心的一句话,听起来就令人作呕,旁人没敢接那人的话,那人不以为然,翻遍全身上下找出一个铜板,买了一个包子就走了。
魏沉璟当时站在暗处,眼神被阴鸷所占,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跟在那人身后,到了没人的地方趁机抹了那人脖子。
赵栀虞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阴狠的杀意,那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真切切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