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博士打算让霜星得到平静的生活，但她似乎仍为自己过去的身份耿耿于怀。

即便如此，博士的决定并未改变，但如果霜星想了解一些内情，博士不会对她隐瞒。

于是他开始向霜星说明。

“关于泰戈城，是一座矿业为主要经济结构的陆地都市，除了生产常规钢材和复合材料，还涉及一部分尖端材料的小规模制造，比如D32钢和双极纳米片。”

霜星低下头，思考自己记得或听过的情报。

“因为距离太远，而且我接手的业务很少涉及原材料，所以没有去过那里——不过我记得双极纳米片可以用来储存源石技艺？”

“对，因为泰戈拥有罕见的尖端材料生产线，这是他们和雷姆必拓竞争的资本，也是唯一一座建造在海边的都市。”博士轻声说，“所以弑君者将第一个目标定在泰戈城出乎我们的意料，但在情理之中。”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制造金属人偶，才率先占领泰戈？”

“是我们太小看她了，虽然本来就不清楚他们的情况。”博士低声说，“那些金属人偶的生产速度很快，因为弑君者可能在深海的某个地方得到——或者提前制造了加工设备，只要得到原料就能立即生产。”

“如果不立即阻止他们，难道金属人偶的规模会一直继续扩大下去？”

“这倒不一定，毕竟双极纳米片的产量有限，根据我们后来得到的数据，还有对金属人偶的初步解剖，泰戈城的库存足够生产8万具金属人偶。”

霜星沉默了，一时无法理解这个数字到底是什么概念。

“如果我的理解没错，这些属于‘半自律机械’，罗德岛上偶尔也有见过，可是——8万具，光是维持运转的能源就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弑君者真的打算把这些战斗人形规模扩大到极限，8万具消耗的能源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你别忘了，泰戈是工业都市，他们的工厂每天都需要消耗大量能源，所以跟其他城市不同，泰戈拥有大量能源储备。”

即使加上战斗力惊人的步行机甲，如果弑君者不犯低级错误，集合整座都市的能源也足够让她供应部队。

而使用‘洛博特’的其他优势也更加明显，这些无机体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睡眠，钢铁之躯远超凡人，只有铳械才能打穿。

如今罗德岛第三集群主力部队已经在边境要塞全部集结，乌萨斯帝国南方军团正在赶来，面对要塞内越来越多的洛博特，一场恶战即将到来。

如果说整合运动攻占泰戈城敲醒了不少持轻视态度的国家，那么洛博特这一精锐却得以普遍量产的‘廉价’士兵，对不少国家形成的意识冲击是巨大的。

“抱歉，让你和我这个无关人士说了这么多。”

平息下心里的波动之后，霜星向博士致歉。

“其实罗德岛的情况已经算好了。”博士微微摇头，“不久前我们得到消息，叙拉古和卡兹戴尔的部队被击溃了，在两国边境。”

霜星彻底沉默。

“只过了短短几天，这就是事实。”博士的声音很轻，但很沉重，“这支洛博特部队可能是弑君者从深海带回来的，目前消息还未公开，但卡兹戴尔审判庭和叙拉古的城邦会议已经开始全面动员，这有可能是一场规模比预想中大得多的战争。”

时至今天，无论是霜星还是博士，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自从大战结束后，泰拉从未真正获得和平，内战，边境冲突，接连不断，不到一年的时间，霜星竟记不清在报纸上见过多少次战争。

所以博士才会表现得那么无奈和疲倦。

“这个世界的混乱比我最坏的估计还糟，难怪一直走不出去。”博士叹了口气，“明明古代发展得还算不错——”

“博士？”

见博士喃喃自语，霜星关切地看着他。

“我没事，不用担心，差不多该习惯这里的常态了。”博士收回思绪，看向霜星，“大致的情况就是这些，不过我的态度没变，你不要参与进来。”

“可是——”

“正因为你曾经属于整合运动，我才不想让你再有所牵扯，不止是暴露身份的问题。”博士严肃的声音逐渐柔和下来，“你对整合运动不存在所谓的‘背叛’和‘救赎’，那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是这个世界造就了你，从你当初逃离乌萨斯集中营开始，这一切都不是需要你一个人背负的责任。”

作为现实主义者，博士往往将其表现得十分感性，或许对他来说，两者已经没有太过绝对的界限。

而且如果霜星再次卷入这场战争，那么担心的人只会是博士，尤其是博士已经将古米和德克萨斯派上战场的前提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霜星，心里的纠结稍微淡了一些。

——

虚空之幕，星群之间。

舷窗外的白矮星千万年不变地进行着热核聚变，对于围绕它运转的行星而言，它是整个恒星系的主宰，是最大的能量来源，但在‘她们’眼中，它只是无边宇宙中随处可见的等离子体。

只是恰好拥有一个宜居的行星，而这个行星上又恰好发展出文明罢了。

尽管并非恒星，此时的行星表面也正闪烁着白光。为了不破坏星球的生态，‘她们’使用了最温和的‘迁移’手段，尽管当地居民的回应并不友善。

每一个闪起的光点都意味一座千万人口的都市被精确抹除，而透过大气层不断闪烁的白色光点，偶尔会让她想起泰拉世界月光下的深海海面。

当月球与海平面保持平行时，整个海面都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十分美丽。

那是她很喜欢的景色，总让她想起曾经的故乡。

然而如今她不得不离开，尽管那场被当地居民称作‘大战’，由眷属策划的游戏，她们本可以随时出手终结，让一切回归原貌。

想到这里，她缓缓抬起手指，抚摸自己柔顺及腰的金色长发。

明明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接触动作，为什么自己会一直惦记至今？

虽然不知道的事情又多了一件，然而她没有像以往那样为此感到‘安心’，而是希望得到答案。

如果不是因为‘学者’，她们本不需要迁移，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愤怒’‘不甘’，这是一件罕见的事——因为尽管技术发展至此，‘她们’仍保有少量的感情。

当行星表面不再闪烁，说明来自地表的抵抗已彻底停止，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然而很快，闪光又出现了，这一次的闪光来自行星之外。

她向远方望去，看见一支只剩数十艘巨型战舰的舰队，正无比悲壮地向她们的舰队发起绝望撞击。

然后这终究是徒劳的，很快整支舰队被不可视的力量在虚空中瓦解破碎，无数耀眼的银色碎片如同骨灰被撒向无边太空。

她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