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月十五,天空中的月亮都分外圆些。
阮洪波将他们载到古城,古城旅游业发达,就像阮洪波所说,酒店林立,当中不乏高档者。
他们并肩看着阮洪波消失在茫茫夜色里,随后走进一家酒店。
尽管已近半夜,酒店大厅里还是灯火通明。美貌的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睫毛根根分明,看不出半点困意来。
陆重用黑市上购买的假证开了房间,同秦初慈一起进了电梯。适逢节日前后,酒店里余房并不算多。
叮的一声。
陆重在五楼尽头里刷开房门,进去之后,秦初慈将门关上。
陆重脱下外套,他背对着秦初慈揉一揉手腕,随意问道,“是你先洗还是我洗?”
没有听见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见秦初慈站在壁灯下,背包扔在脚边,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她眼里有泪,很快便凝聚成线滚滚而落。
在陆重的目光里,她问,“五姓六家不能通婚的事情,你知道吗?”
陆重说,“我知道。”
他漆黑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你很介意?”
秦初慈俯身提起背包,她转过身去开门。门只开了一半,陆重便从后头上来一脚将门踢回原处。他擎住她的手腕,用力将人扯回,“不许走。”
秦初慈眼泪滴在他的手臂上,她掰着陆重的手指,整个人慢慢顺着墙滑下去。她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陆重,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灯光一照,泪水像破碎的星星。
“你有两个灵魂的事情,你不告诉我;五姓六家不能通婚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她伸手点一点自己,“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我吗?为什么我一点也感受不到。”
陆重眼里燃过一簇火焰,他反问,“难道你就没有事情瞒着我?”
秦初慈一怔,“陆重,你什么意思?”
他眸光轻蔑,挑起她的下巴来,大拇指用力揩上她的眼泪,“云雩山你新查到的那些事情,不也没告诉我?”
啪的一声。
陆重被打的侧过脸去,秦初慈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指尖,“你是说,我做了初一,你做了十五,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是不是?”
她觉得心里又酸又疼,像是有柄刀子捅进去,在里面变着花样的晃动,绞着肉疼,让她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爱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终于和陆重对视,说出那几个字来,“我们完了。”
陆重捏着她的脸,“秦初慈,你再说一遍。”他低哑着嗓子,“你再说一次,我就放你走。”
“说啊。”
秦初慈想要别开脸,却被他制住而动弹不得。她眼里还有水雾,“好,我说,陆重,我们——”
没说完的几个字被陆重凶猛堵了回去。
他重重的吻上她唇,将她双臂提起摁在墙上,一点一点吮吸她的香甜。秦初慈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湿漉漉一片。
他不管,只是强硬的吻她。似乎这样做,面前的人就永远说不出剩下的那两个字来。
陆重下唇一痛,血腥味随即就在两人唇齿之间蔓延。他却不肯停下这个吻,固执地在秦初慈娇润唇上辗转,深深纠缠。
于秦初慈而言,这个吻像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好久,陆重终于停止掠夺,却依然将她困在狭小空间里。他低头看她,目光不再凌厉,“五姓六家不能通婚的事情,我不想让你知道,如果你知道,很可能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影响。两个灵魂的事情,也是一样。”
他自嘲地笑笑,“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透过我的眼睛看着,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一开始你知道一切,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秦初慈不会的。
她不是飞蛾扑火的人,在拱月之会上,她甚至不想表现出他们的认识来。
想到这里,他呼吸不免一窒,继续说,“你在拱月之会上的表现太过奇怪,所以后来,我在你的手机里植入了某个程序,由你手机里打出的每一个电话、发出的每一个信息,都会同步到我这里来。”
这就是他要说的话。
现在说完了。
陆重解开对秦初慈的禁锢,他走向窗户,俯瞰着底下景色。在一片沉寂里再次开口,“就算你要走,也要等到明天。现在出门不安全。”
灵魂深处有人低喃,“世人众多,无人爱我。”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一股柔软力量袭来。视线下垂,便落在了秦初慈环住自己的双臂上。
秦初慈的声音响起,“我不想回答假设性的问题,因为世界上没有如果。但以今天的我去猜测过去的我,我想我愿意。”
她将脸贴在陆重背脊上,“陆重,我很生我自己的气。明明你对我不好,明明你说话那么伤人,明明你一点也不信任我,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扔下你。”
她心里泛起阵阵苦意,“陆重,从今天开始,学着爱我,好不好?”
男人一凛,转身拥抱住她,细碎的吻落在秦初慈额上。
此刻紧密相拥的两人,不会知道,此刻阮洪波就躺在他们一起呆过的客厅里,躺在一汪血泊之中,有一些玻璃碎片扎在他的后腰上。
那是他今晚摔碎的酒杯。
他被人割了喉,血涌进了气管,只能发出喝喝之声。一人就站在他的头颅边上,他死死地盯着鞋尖。
上头溅了几滴血液,在黑色皮质分外明显。
血是属于自己的。
那人慢慢蹲下身子来,从桌子上扯下一张抽纸来,轻轻擦了擦。这是个女人,擦鞋的姿势很好看,可惜阮洪波看不到全貌,他费尽力气只看见了这个女人的手指。
和她垂落的一缕长发。
她擦完鞋,便将卫生纸扔到一旁,重新站起身来。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是深夜电台的主持人,温温柔柔,“你的故事讲的很好,你们家的人都很会讲故事。”
她又说,“其实我对你也不错,让你死的这么痛快。比起你父亲、你的一兄一姐,你的运气实在太好。我不仅格外眷顾你,连你的妻子也一并眷顾了。说起来还要谢谢那丫头,拿了安魂香进去。我当时就在门后站着,和他们一起听故事。我杀她的时候,她连叫也不叫,梦里就死了。”
阮洪波喉头动了动,他说不出话,眼泪从太阳穴处滑下,混进了地上那一摊血里。很快就不动弹了。
到死的这一刹,他都是睁大眼睛。
见他死了,女人略等了一会,方才离去。听见房门吱嘎一声,躺在地上的阮洪波手指动了动,他蘸着血在身旁的地上微微滑动,目光终于彻底涣散。
酒店内的窗帘有两层。外头那层厚,里头那层薄。
两层窗帘一拉,外头的光线便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秦初慈先从卫生间里出来,长发包起,露出一段纤长脖颈来。
她裹着一条白色浴巾,走到陆重床边。
露在外头的肩背乍遇凉气,因冷意起了一层小小颗粒。陆重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由挑眉,“小心着凉。”
他从**坐起身来,欲从另一张**拿过外套递她。秦初慈止住他动作,反手摁上墙壁上的开关。
下一秒,秦初慈裹着的浴巾被她散落。
她肌肤白腻,在暗里亮的此刺眼。
他伸手接住了俯下来的秦初慈。
她长发散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软软的垂在他的身上。一双眼睛闪着光彩,在陆重耳边小声,“我来找你的那天,“他”想对我做的,其实就是你想对我做的。你是想要的,对不对。”
她咬了咬他的耳垂。
不疼,有点痒。
陆重冷静一下,在他身上趴着的秦初慈已同他掉了个儿。他封住她的唇。
他却忽然停住动作。
灯光重新亮起,陆重背对着秦初慈,将衣服递过去。秦初慈咬唇,双颊上是浓重绯色。
他声音还带着说不清的味道,嗓音微哑,“穿件衣服,我帮你吹头发。”
镜子映照出两人的身影来,暖风袭来,吹得人昏昏欲睡。陆重拧一拧手腕,换个方向替秦初慈吹着发丝。
由镜中见她乖乖闭上双眼,问,“困了?”
秦初慈靠在他怀里点头,陆重替她吹完发,拍拍她的脑袋,“走吧,去睡觉。”
等秦初慈在**躺好,陆重将灯关掉。在黑暗里,他听着她均匀呼吸,伸手覆上心脏位置。
一声、两声,正有力地跳动着。
第二天中午,他们退了房,登上了往H市的火车。他们要在那里转机,飞回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