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

永常十六年, 北平城内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交易盛会。

自泰定朝开始,安和公主大力开展海上贸易, 自此, 随着公主派出海的船只带回一车又一车的白银,甚至还有各种新奇的作物,大明的重点开始倾注于海上。

先前朱元璋对海上的事其实是觉得应该禁止的, 好在这些想归想, 并没有亲自下诏将此事定为国策。毕竟朱至总说外头未必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应该有探索世界的心, 毕竟世界有多大,不出去看看怎么能知道。

大明到如今这一步, 可以说确实强盛,可想想以后,谁敢保证说以后还会一直强盛?

正所谓不进则退,朱至一直觉得人不能留滞不前,国也是一样的道理。大明现在看着挺好, 谁敢说以后也一定会很好!和世界接触, 至少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 他们到底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该学就得学, 该改就得改。封锁国门,看起来好像能把人困死在大明, 也能不让别人进来, 实际上呢?就拿我们自己来说, 我们要是想对付别人, 就凭我们的实力, 咱们就不能把别国给灭了?

强大时,谁也休想拦得住。

所以,要是不想让人欺负,只能不断强大,封关自闭,既不让人出门,也不让人活来,那是什么上策?不,是下下之策。

眼前看好像有用,毕竟把人锁住了,也不让人进来了。实际上是啥也不是。

朱元璋当时把自己的想法一提,就被朱至一堆理由嫌弃起来,以至于到最后朱元璋都不由开始反省,他执意想封关锁国的原因好像挺拿不出手!

最终,海禁之策没有推行,甚至朝堂上就更是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等到泰定帝登基,终于慢慢腾出手的朱至开始将重心力都放到海贸上。甚至在泰定十八年后,朱至亲自出海。当然,儿子留给爹娘和亲哥带,汤显追寻黄河之源去了,这些年隔个一年半载的回来一趟。

夫妻各有各的事要忙,都是不着家的那种。泰定帝和常氏对此也很是头痛,无奈他们夫妻觉得这样挺好!这孩子也有了,谁也就明白拦不住了。

朱至想出海的事也不是今天才提,但凡不是泰定帝和常氏不肯,她早就出海了,哪能等到现在。

相对于旁人出海,大多以利为重,朱至可是更关注于了解海之所至所遇的国,所拥有的他们大明所没有的东西。

自此,朱至代表大明远航于外,也令世界得知大明。朱至所到之处,不仅与人建立邦交,也会帮助他们。虽然他们的帮助不算是无偿的,但能够帮助人生存,教他们医术,更让他们能够保护自己,这些人最后对大明都是心怀感激的。

是以,泰定一朝开始,直到如今的永常帝一朝,朱至远航于世界,随着他们越走越远,得到的财宝也越来越多,与之而来也引得无数闻大明之名,远行而来的国人。眼看北平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各国交易的场所,于永常九年,大明国都定下一个规矩,每年的三月十三,大明将开启一个交易会。

各国来客也好,大明的百姓也罢,都能在这一天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本来对于海贸,总生怕他们自己吃亏的人,但知国库越来越富,国民也越来越富,而且随着对世界的了解,他们才知道,天地竟如此宽广,就他们从前所知的世界,那都不及万分之一。

交易会的开展,更能让他们看到无数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新世界的大门朝他们打开,让他们看到和从前认知中完全没有想到过的一切。别说是朝廷了,就是民间也开始有无数年轻人迫切想要出去,去探索外面的世界。

大抵来到北平的人都有着探索之心,他们既要看看能够远行到他们的国,给他们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似乎比他们的国更强大,更繁荣的大明是不是如同传说中的那样。真正亲眼见到,那一望无际的北平城,华丽而宏伟,那金璧辉煌的宫殿,无一不在向天下人昭示,这个国是多么的强大。

面对各国蜂拥而至的人,大明朝却能管理得有条不紊。入我大明境内,须守大明之法,若有不遵者,逐出大明境内,终此一生不许他再入大明一步。

纵然如此,面对来的人越来越多,大明朝针对于他国来客也有人持有不同看法。比如面对越来越多的人触及大明的律法,底下的官员们审问起各国的人,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麻烦,鸡同鸭讲的痛苦,一但提起那是真想抱起人大哭一场。所以这审案的事要不还是交出去,让各国的人自己审?

几乎算是一手促成如今各国往来的盛世朱至听说有人想把法权交出去,立刻嗤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一向喜于权,如今却迫不及待要将权利交出去。”

“长公主。”对,随着朱雄英这位永常帝一登基,朱至也就从公主变成长公主。

朱至年岁渐长,和朱雄英平坐在罗汉榻上,兄妹二人一边下着棋,一边听人禀告,一心两用也不妨碍朱至提醒某个想悔棋的皇帝,“哥哥,落子无悔!”

以为朱至忙着说话,未必能顾得上自己的泰定帝闻言讪讪的收回手,纵然心有不甘,也是没有办法!

“何谓权?你们莫不是觉得省了点麻烦事,就能后顾无忧了?给出去的权,再想收回来可就难了。在我大明境内犯我大明律法,却要交回他们本国的人处理,怎么?你是在告诉全世界的人,在我大明境内,犯了我大明律法却不必受我大明律法制裁?那我大明律法岂不形同虚设?”朱至落下一子,吃了朱雄英一大片棋,朱雄英微拧眉头,无声扫过朱至,提醒某位妹妹手下留点情。

“这,这,这......”一声声的这,底下负责传达此话的人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

“语言不通,那就找懂得他们语言的人,否则就让他们精通我们语言的人来。说到这儿,我倒是想到一层了,与咱们建交,互通有无的人,得让他们派人前往我们大明才行。”朱至提到语言,就想到既然都有交情了,怎么着也该先立规矩,有人在他们大明通商可以,那得有事找得着人才行。

朱雄英一眼瞟过朱至道:“这些年跟你一道出海的人,有不少都学了那些国的语言。既然以后须得坚持下去,精通他们语言的人须得有,否则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我们就成了睁眼瞎。”

“陛下圣明。”朱雄英脑子转得快,一点就通,立刻看出问题所在了。朱至那必须不能吝啬肯定。

“因小失大,绝不可取。语言不通审不了案,那就想办法。因为没办法,所以让朕将大明朝的律法交由别人践踏,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事?”朱雄英一张口,阴着脸跟人扫过去,那是什么意思已然不必说。他是应下此事。

“臣失言。”进言的臣子被这兄妹夹击得汗淋如雨,连忙告罪。

第347节

“如今与往日不同,与他国相交,须得记住如何才是真正利于大明之事。国家律法若形同虚设,国必将不存,于我大明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同他国往来。法为制约,更为警惕。”朱雄英语重心长告诫,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希望底下的人好好想想,想清楚,切不可因小失大。

“臣谨记陛下教诲,定然回去好好传达,让底下的人牢记。”

朱雄英告诫之言,句句在理,他们想不到也就算了,有人提醒,他们岂敢糊弄。

“闻国风堂早年就已经专门开展语言类课目,不知长公主手里有多少人能分派各县,配合解决语言不通的问题。”告罪自有人告罪,不过有更重要的事,朱至早料到随着他国的人来得越多,大明遇见的问题也会越来越多,比如这语言。

语言不通确实无法交流,但未必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朱至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岂不早有准备。

“有何不可。国风堂为大明而设,供应大明所需要的人才,其实不该只有一个国风堂。”教育哪能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话说着已然望向一旁的朱雄英问:“文垕如何?”

突然提起朱文垕,在场朝臣都一愣。

值得一说的是,朱雄英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朱文基,早年被封为太子,次女朱文垕被封为原平公主,另外两个儿子倒是极肖朱允熥,两个都喜欢闹腾喜欢玩,就是不干正事。

作为一个手把手教朱允熥,依然没能把朱允熥教得像样,懂点事,朱雄英受到的打击并不小。以至于儿子们像极朱允熥这个叔叔时,朱雄英气归气,终是莫可奈何。

但是,既然自泰定帝时定下规矩,无功于社稷者,纵然生为皇子也不能封王,连带着皇女也是一般无二。

朱文垕该怎么说?少时聪慧,日常最喜欢跟在朱至身边习文练武,正好她长大那会儿恰好是朱至呆在北平时间最长的时候。

不仅是朱文垕,就连朱文基也是。

兄妹二人是朱至亲自为他们启的蒙,教的他们驰骋射箭,更教他们权术。

不过,七八岁后两人又被朱雄英带在身边,朱至有朱至的长处,也有她的短处,当时泰定帝特意提醒,甚至不惜亲自教导。

以至于朱文基和朱文垕就那么成了第二对朱雄英和朱至。

稍微有所不同的是,朱文基和朱文垕兄妹二人对待朝堂诸事上的态度,并没有像朱雄英和朱至一样,虽然或许对某些事情的态度有不同想法,但都本着对大明好,甚至更多为百姓好的原则行事,大家做事的方法不一样,目的却是一致的。

朱文基该怎么说呢?宅心仁厚,温柔多情。这样的人算是一个好孩子,但绝不是一个适合的皇位继承人。正因如此,泰定帝一朝,并未立太孙,反倒是泰定帝对朱文垕十分喜爱,相较于朱至这个女儿,称得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因如此,面对朝廷之上越来越多的女子站在其中,同时天下的女子都站了出来,展现她们的风采,实现她们的价值,男人们想到这个局面可以算得上是泰定帝一手促成的,十分害怕泰定帝会一个没忍住,封朱文垕为太孙!

好在,泰定帝虽然宠爱朱文垕,却没有这个意思。

直到泰定二十六年泰定帝驾崩,朱雄英继位,改元永常,这朝臣们第一件事便是请立太子!

想永常帝此生不纳妃,不蓄婢,身边只有陈亘一人,好在陈亘育有三子一女,不至于让他们大明江山后继无人,故而朱雄英不提,无人不长眼的非要闹腾,非要让朱雄英纳妃。

也是因为他们从泰定帝态度中看明白,朱家的人都是倔脾气,其他事还好,他身边女人的事,谁提都没用,一个字他都不听。

算了,天下的事比起皇帝娶几个女人来不知要严重多少,谁也没有那个心思盯着皇帝的内宫。

只是,本以为朱文基得以册封太子,为东宫储君,大家伙都要松口气了吧,不想朱文垕自朱雄英登基之后,突然从朱至手里接过教育诸事。

说实话,就朱至以国风堂为始,那么多年以来大力推行全面人才发展的教育,大明眼下人才济济,文的武的,样样不缺。

就在眼前站着的人里,有多少是文武双全的主儿,科举进不去的,可以选择武举。反正,通往朝廷的路多着,不用担心有本事的人没有出头的机会。

正因如此,教育有多重要,早就有人看得分明。

架不住,天下的国风堂都是朱至开的,不管是从选师或者培养各方面人才上来说,都是朱至一手操办。重点更在于,朱至自己出钱自己培养的人才,完全没有需要朝廷支持的意思,以至于,如今大明朝半数以上的官员都出自国风堂,同时,也少了很多针对国风堂的事。

但是,也正因国风堂对大明的影响力,但闻朱至将教育方面的事交给朱文垕,无数人急了啊!

朱文基是太子不假,看起来好像朱雄英对这个太子并没有什么不满。但他们也得实话实说,朱文基作为一个太子,既叫人挑不出错来,要说有多有主见,那也绝对不是。

但凡跟过泰定帝和朱雄英办事的老臣都能够感受得到,眼前的朱文基纵然是朱家之后,却没有半点泰定帝和朱雄英的睿智和魄力。

想起太子,无数人心里是发愁的,不知到底该如何才好。

偏朱至这时候又问起朱文垕,朱雄英挑眉道:“你不知道?”

“啊,知道知道,她这时候该差不多到北平了。”朱至立刻接话,向朱雄英保证,她还是知道的。

朱雄英道:“你啊,把人教得心都野了,四处游晃,将来可怎么得了。”

“她连海都出过了,见多识广,将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再说了,心野怎么了?我这辈子都这样过来了,有什么问题?”朱至摊摊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没有见过前谁知道?坎井之蛙不就觉得天空就像自己的井口那么大而已?

见多识广,吃不了亏。

“陛下。”朱至和朱雄英说话这会儿,有人急急行来,神色间尽是慌乱,朱雄英一把将棋子落在棋盘上,饶是朱至眼疾手快想要抢先一步阻止,终是慢了一步。

以至于朱至幽怨瞅着某个亲哥,“陛下,这棋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了,你这样一搅和,合适吗?”

朱雄英脸不红气不喘的道:“事情一件接一件,你觉得我们能再继续下?”

话说着手更是在棋盘搅啊搅,明摆着觉得棋盘不够乱,因此才会补上一补,就为了让朱至找不着棋盘上的各棋子都在哪儿!

“行,下不成了。”朱至能如何,再要下,朱雄英都耍无赖了,怎么可能再下。

朱雄英扫过急急忙忙冲进来的人问:“怎么?”

“太子那儿和太子妃打起来了!”朱雄英本以为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不想竟然听到儿子和儿媳打起来了,行,可真行!

“让他们打去。”朱雄英想都不想的回了一句,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

朱至,那就更不管了!太子妃是朱文基自己选的,当初朱雄英和陈亘甚至就连朱至都劝过,架不住朱文基非要!行吧,朱雄英想到自己当初为如愿娶到陈亘没少算计,朱文基既打定主意,由着他吧。再不妥当的人,进了他们家的门,守他们家的规矩就是。

可惜,只能说朱雄英低估了某些人,连同自己的儿子他也想得太好了!

结果现在可不就狠狠打他的脸了?

太子和太子妃争吵打架,这不是第一回 ,也不是最后一回。早在闹出此事后,朱雄英和陈亘都有意废了那么一位太子妃,偏又是朱文基死活不肯。

闹来闹去,朱文基脸都丢尽了,朱家的脸也都丢尽了,朱雄英干脆也就不管了。

“陛下,那是储君。”朱雄英不管,谁能放任不管?让朱文基成为天下间最大的笑话,那不是也让大明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不可,万万不可!

“朕记得那是储君,你们也记得。可惜,有人记不得,也不愿意记得。朕不是没有管过,也不是不想管。周而复始多少回了,你们没有数?朕的耐性是有限的。朕也不愿意为了家里这点事闹心。”朱雄英一开始想解决,办法都给出去了,可惜的是朱文基不乐意。

一而再,再而三发生的事,真以为朱雄英还愿意管?

以为朱雄英闲得没事干,一天到晚就盯着儿子家里那头,为了儿子的破事烦心?

哼,朱雄英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该操的心早就操完了,儿子该教的他都教了,该说的他也说了,听不进去怎么办?

当年教朱允熥的时候朱雄英还会气上一气!结果发现朽木不可雕不是一句虚言,自此,朱雄英不得不死心,不得不放弃!

轮到朱文基头上,自家儿子不能说不好,只是心太软,耳根也太软,别人说两句话,求两句情,他便听了!

听也就听了,左右不定,谁的话都听,谁也都想两全!

可这世上能够事事两全吗?朱雄英一再告诉朱文基这么一个道理,架不住要朱文基听不进去,他就是认定了自己可以,必然能够寻得一个两全之法,对所有人都好!

朱雄英对于天真的儿子也是无语。无奈只能放弃,由着他吧。反正他在上头,不靠谱的儿子权利给少些,他就顶着太子之位,当他的摆设太子!

嗯,没错!朱雄英觉得这个法子很是可以!

一看底下的人还要再劝,朱雄英已然不耐烦道:“或许你们有别的心思?”

所谓别的心思,懂的人都懂,也把人想张口说出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他们能有什么心思?他们保证什么心思都没有,真的!

大明到现在为止可没有被废的太子,泰定帝也好,朱雄英也罢,都是顺利登基,没有半点波澜的那种,朱文基,纵然不及其父,也不及其爷,可是本质上不坏!

废太子这话他们谁也说不出口!

“下去吧。”朱雄英一听儿子的事便满心不乐意,马上将人打发!

一干臣子瞄了一眼不动如山的朱至,想的更是,这一位长公主竟然也不劝劝?

劝,哼,就朱至那火爆脾气,亏得现在年纪上来了,凡事不再喜欢动手,否则就朱文基夫妻二人的事,她早出手收拾了!

嗯,毕竟都成长辈了,再出手欺负小辈,略过份!

等人都走完了,朱雄英当即问:“一不作二不休?”

没头没尾的话,别人不一定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可是朱至知道啊!

“我是无所谓。”朱至耸耸肩如是说,朱雄英横了她一眼,“算了,再忍忍。”

“难得,难得。当初哥哥当太子那会儿都不说要忍忍,如今倒好,成了皇帝还得忍。果然儿女都是债。反正底下支持文基当太子的人是不会管文基合不合适,他们反正就一个想法,非长非嫡。嫡长都占了,不用说,太子之位必然得是他的,将来的皇帝也肯定得是他的。都说富不过三代啊!正好第四代!”朱至很感慨,毕竟泰定帝也好,朱雄英也罢,都是极为不错的皇帝,正是因为如此,轮到朱文基,要不是有朱允熥在前头,他们真要怀疑那是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毕竟,朱雄英和陈亘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竟然生了一个傻儿子,天真无邪的傻儿子。换成谁也都是顶不住的。

“你在幸灾乐祸?”朱雄英挑挑眉头,提醒朱至这时候就别扎他心了!

“又不是没有好的。人得多种选择。”朱至相信朱雄英必能明白,果然朱雄英听完朱至这话确实得到了安慰。对啊,又不是没有好的,他要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也是没有办法!

“还是要稳扎稳打。朝廷上也不是没有聪明人。”朱雄英觉得,经过他爹一朝,再到他这儿,提拔起来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可造之才,他是有资本可以拼一拼的。

“时候不早了陛下,咱们该准备准备,今晚出去露个脸,好让各国来客知道,咱们很是欢迎他们的到来。”朱至在这个时候提醒朱雄英,别忘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得干他们的事儿去!

朱雄英也就收起郁闷,见朱至转身就要走,道:“你还要出宫?”

“哥哥,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看起来像是会这么折腾,不给自己留活路的人吗?我去寻嫂嫂。”朱至衣裳早备好了,之前没有换,单纯就是不想换,既然请朱雄英准备去,她也得换衣裳去。

朱雄英点了点头道:“我打算下一道诏令,往后废除内侍。”

哎哟,一听这话,朱至那是一千个一万个赞成,“有违天和之事,本就该废之。不过,这话不能我提。在爹那儿我提过一嘴,到你这儿,我就不好提了。我是觉得,这人心都是一样的,以人心换人心。男人们想要三宫六院,三妻四妾,为此只能想出任用不道之人的办法,就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他们觉得这是解决根本的想法,却不知为自己埋下了多少祸根。”

“不道之人?郑和也算?”朱雄英反问。

“世间有多少郑和?”朱至想到郑和出海,一回两回还显得生疏,后来知道朱至想为大明探索,也想为大明寻得更多的粮种和果物,甚至是药物,便开始一样一样的为朱至收拢。

大明的船队可不是只有一支,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朱至开始规划兵分数路,毕竟大家的时间有限,既然有了独当一面的人,扎堆在一块不是浪费时间吗?

世界之大,大得他们或许一生都走不完,不过,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最好能够为后世留下众多属于他们的痕迹。

郑和不负朱至和朱雄英的厚望,这些年走过的路比之朱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带回来各种新奇的作物,其中有不少救命的良药,世人但知这些事,谁不对郑和赞许有加。

朱雄英不否认,世间如郑和者,少之又少,与其指望能多几个郑和那样的内侍,不如寄希望于众臣。

“于谦此人见过了吗?感觉如何?”朱雄英想起另一个人,朱至立刻道:“人才,真正的人才,大明有他在,不怕咱们大明乱。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朱雄英也愉悦地笑了,“我一直在想,咱们得了三杨后,算不算是得天之利,如今再得一个于谦,五十年之内,大明可无忧。”

不管是朱至或是朱雄英,都对于谦赞不绝口!

“这是我们大明朝的福分。”朱至眼中闪过欣慰,良才难得,更何况是那济世救民之才!

得之,一国之幸也!

大明最尊贵的一对兄妹,讨论着那一位刚刚出现的新星,欣慰之余,也极是欢喜!

等他们盛装之后,出现在宫城上方,随着各国聚集于北平,各为交换而来,也为看大明而来,于这黑夜中,宫灯点燃,几乎将整个北平点亮成了白天,北平的繁华,四处宽敞的街道如今却挤满了人,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小摊,各种肤色的人行走在街道上,说着各种语言,谁人看着这样的场景不为之欣慰。

钟鼓之声响应着舞蹈而起,在那高台之上,也让人欣慰着属于大明的歌舞,可柔可刚,展现的是大明不同地方不同的风俗。

朱雄英道:“江流如今也成了大明的传奇,擅谱曲,擅编舞,一舞难求。”

看着舞,朱雄英便想起早年朱至跟秦王合计排舞挣钱的事,这些年江流一直领着各教司坊的女子在外游历表演舞蹈,到如今声名远扬,无人不知江流其名,无人不知江流手里的舞伎是天下间最好的舞伎!

第348节

值此盛会,江流哪能不让人出现,让人欣赏大明的另一道风景。

“江流最叫人津津乐道的更是他娶舞伎为妻,恩爱不疑,不离不弃。”一旁的陈亘补上一句。

“朕与皇后难道就不是恩爱不疑,不离不弃?”朱雄英低头问起陈亘,陈亘一顿,随后笑了,“于世人眼中,陛下与我也是他们所羡慕的。”

“正是。”朱雄英爽朗笑着,余光瞥到朱至身边无人,拧眉问:“阿显呢?”

“在家。忙着。”朱至答得极是顺口,朱雄英都不知该如何说,朱至与汤显这都几十年的夫妻了,偏怎么看都不像正常夫妻!

无奈朱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各忙各的事,哪怕夫妻几十年,呆在一块的日子不到一半,那也没什么不好的!朱雄英已然不想说话了,看了一眼朱至身边的一男一女,总算他有外甥,也有外甥女。

嗯,是的,朱至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汤宣远,女儿汤翃,汤翃一出生蒙母萌得以被封为明侯!

明啊,以大明的国号作为她的封号,可见当初泰定帝有多喜欢这么一个外孙女。

汤宣远生于泰定十一年,朱至25岁。汤翃生于泰定二十年,兄妹相差九岁,那会儿的朱至34岁。

相比于朱雄英膝下诸子都几乎长成,汤翃出生,那都能让表兄表姐们当孩子养了。

正因如此,朱文垕尤其喜欢要汤翃。毕竟汤翃也算不负所望,比起汤宣远来,汤翃完美继承朱至的天生神力,而且极肖朱至。这就引得泰定帝夫妻也好,朱雄英夫妻也罢,都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堆到她面前,就想让她高高兴兴,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但这像朱至的人,在朱至的教导之下,真就成了第二个朱至。

自小出入皇宫,团宠着长大,又最喜欢往国风堂去,用她的话来说,她要从小学习,将来才能成为国之栋梁,像母亲一样守卫大明江山,成为世人拥戴的明侯。

汤翃如今已经二十三岁,已然慢慢成熟,早两年接手北平城的守卫,差事办得十分不错。

“都一大把年纪了,谁也不是哥哥和嫂嫂,数十年如一日如胶似漆。我和阿显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各忙各的,顺从心意就好!”朱至也做不到事事以汤显为重,有什么资格要求汤显事事配合她?

行吧,朱雄英无话可说!

在朱至和汤显夫妻关系的事情上,谁说也没用。

夜色更浓,北平城却迎来更热闹的一幕幕,注定将是不眠之夜!

大明国泰民安,蒸蒸日上,人人都觉得将来会更好,直到永常十六年,太子朱文基病逝。

年仅三十三岁的太子英年早逝,无论对大明或者对朱雄英都是极重的打击。

纵然朱雄英哪怕心里早认定儿子无用,不配为太子,却也从未想过竟然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没等朱雄英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缓过来,朝臣们急吼吼让他早立太子。

三十九岁登基的朱雄英,如今已然五十有五了,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朱雄英伤心难过之余,更对于朝臣们心急不满之极。另外也忧心于自过完年后一直没有精神的朱至,纵然太医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朱雄英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他们一母同胞,一道来到这个世界,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他们的从来都是彼此,因而,察觉出不对的也一定会是彼此。朱至的身体,太医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朱至也总跟他说没事,朱雄英却知道,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

这种确定,在长公主府送来消息,说朱至突然昏睡不醒时,朱雄英的恐惧更是达到了极致。

什么皇帝之尊,什么狗屁规矩,朱雄英全都抛之脑后,立刻到长公主府上,守在朱至面前,他非要等到朱至醒来才离开,谁劝也没有用。

好在,睡了三天的朱至终于睁开了眼,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庆幸无比。

“哥哥,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可醒来后的朱至却要支开所有人,跟朱雄英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