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天还是那个秋天。

橘色余晖下,还奔跑着某个目光灼灼挥洒汗水的非高三少年。灰白走廊上,还徘徊着某个藏掖娇笑、踌躇不敢前的非高三少女。

太阳东升西落,一切如初。

高三,没有风景。

老师在教室里时,就是齐刷刷的专注的脸;老师不在教室时,就是齐刷刷的奋笔疾书的脑勺。高三毕业生都是战斗名族的儿女,短短二百多天,明知同途殊归,还非要将同窗分个敌我来,逼迫自己成为永动机,好奔向那“光明的未来。”大多数高三毕业生,将扰心智、费时间的东西全部隔绝在三界之外,除却功名,高三毕业生,真的算得上“六根清净”。

我和宫宸隽的高三以“回家反省一周”开始,似乎只是一周,就被别人甩了一火车,因此被动地成为了“非典型高三毕业生”。宫宸隽似乎打心底里不把高考当回事,依旧迟到、打篮球、听歌、不做作业,不打算跟着大潮走。我装模作样地跟着别人在桌角上写上“某某大学”四个大字,貌似踌躇满志,却不知目标为何物,也只是外强中干。

回校后,自然地,班主任把我和宫宸隽调开了。陆嘉然主动提出说把我换到他旁边,班主任应允了。宫宸隽不爽他擅作主张,问他有何意图。他说,一则是他忍不了他的男人婆同桌,另一则,是为了方便宫宸隽晚自习老师不在的时候过来和我坐。

2

距离产生美,这是真的。

昆明的十月偶有细雨。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空气里笼着一层纱,深色、浅色的绿叶像被染上透明指甲油一样,闪着果冻色的光。我转过头看窗外,顺便看看宫宸隽。绿色染在他的灵魂上,像有层护甲油把它保护起来,他显得稚嫩但有光泽。难得放晴时,云彩间独独泄出的光,独独打在他脸上,全世界都可以是暗的,只有他光彩夺目。那个时候,时间、空间都是静止的。

自从那次“把自己的心事都交给他”之后,我似乎对他有了更醇厚的情感,比爱情多不易察觉的百分之几。

有时候,他认真做着笔记,玩手机或者打瞌睡,我总忍不

住要多看两眼,跟他对视时总不敢太放肆。他有时候静静地看着我,良久,面无表情,却流淌着温暖。有时候,我们目光对焦,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回过头去。

可是,我不知道他内心里在纠结挣扎什么劲,相较以前,他的目光停驻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只有连蛛丝马迹都要锱铢必较的少女才能发现的百分之几。里面或许有他的克制,或许也躺着时间和压力碾压磨白的**。

难免的,感情终究是天平,支点的一边重一些,另一边就会轻。

3

像陆嘉然所言,我每晚都能和宫宸隽同桌,一起完成作业,听歌。一如往昔。陆嘉然和男人婆同桌也因为距离变得和谐,针尖麦芒变成了带着调戏式的小吵小闹。白天,陆嘉然偶尔开一两个玩笑,八卦一下我和宫宸隽的进度,别的时候都很礼让。宫宸隽和同桌交流甚少,像两头相安无事的狮子,各自占着自己的领地。

我的宫宸隽的相处模式大致还是和以往一样。独处时间,宫宸隽有了一些青春期男孩都会有的好奇心,对我多了一些探索的欲望。不过欲望只停留在欲望的阶段,尚且没有发酵成行动。或是说,在发酵之前,他很明显地克制住了自己。

校门之内,还算岁月静好。

4

开学后的周日,我仍旧去找那个总经理用翻译好的资料换钱。如我所想,到了以往爸妈给我打钱的日子,卡里没有加增一分钱,我可能只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冬天,天黑得越来越早。我去找总经理的时候,天已经黑全了,办公室的人都走尽了,独独只剩他手机的光亮。

反省那周我没有按时来换取资料和酬金,我一路上想了无数种说辞。而此刻的办公室气压过强,我没有多言,放下资料。准备拿起一份新的资料和桌案右侧装钱的信封。

“慢着。”

他仍旧低着头,打完手里那局游戏,抬头面向我,在黑暗里看了我很久。

“文件的时效已经过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

“知道还好意思拿钱?”他笑着说,眉眼里的笑意真诚到底。

尚未涉世的人,会产生一种怪异的错觉,仿佛他的表情和话语错了时空,这种感觉像时差。“你知道你给公司造成多少损失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回敬没有浅显得真诚的微笑,“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不逾期,一定补回损失。”

“你打算怎么补?”他的语气变得诡魅,站起身来,贴我更近。

我往后退了两步。

他拿起信封,撕开封口。借着走廊的暗光,我看见信封里有一大沓钱。他将钱拿出来,在手上砸了两下。“损失有这么多。你补得好了,这些钱都是你的。你补不好,那我们只能另请高明了。”

肮脏的冷汗涔涔生了一背,空气里弥散着荷尔蒙的腥臭味。我吓得踉跄了两步,转身就要跑。

“你忘拿资料了。”

黑夜里,资料袋连着他的手,拉得很长,伸向我。

我接过资料,带着惶恐匆匆下楼,又在惊慌中把那份资料丢到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自此,我不敢再去那个地方。

还好,宫宸隽仍旧和我同用一张校园卡,他会定期往里面充钱,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内里丝毫没有贪占别人便宜的快感,全部都是亏欠别人的内疚。

刚开始,一切风平浪静,后来,我们的关系浅浅地变了。

大多数时候是好的,他有时会无来由地对我侵略、争吵或冷淡,我只能饿一两顿肚子,最后或多或少有想要吃饱肚子的原因,去跟他和好,在和好的过程中,委屈里不易发觉的一丝愤怒会发芽,不过我不敢让它结果。

可是,大多数时候是好的。不管和他吵得多惨烈,放平浪静时,所有硝烟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5

那之后,周末,我选择留在学校自习。

我打过无数个电话给爸爸,一直都是关机。我不敢联系妈妈,每次听到她的声音,我总是忍不住想哭。更别提回那房子,那个地方是黑的,那个地方,是个是非之地。

数着“高考倒计时”过日子,反而感觉日子没有那么难熬。

高三,兵荒马乱中,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