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玩过山车,攀到顶峰的预备时间会略长,而突破了某个点,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快。我和他坐着过山车,享受失重的快感,呼吸半空中的空气,聆听飞速前进的心跳加速,以及在倒挂着的惴惴不安中煎熬。

我们开始全方位地黏在一起,从早餐时分,到晚自习结束,他都在我身边,晚上各自回宿舍,短信和电话里的呼吸声也粘软着两个轻熟未满的孩子稚嫩又燥热的心。即使在梦里,对方的脸孔也时常占据着彼此的三更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也难免。

每天就餐时,我仿佛就穿上了水晶到看不见的水晶鞋,变成了辛迪瑞拉,他仿佛也脱下了浩克的外套,变成了米其林大厨和帆船酒店特级男仆。

每日,他都会把饭菜端到我前边,把水瓶盖拧好递在我手中,把米白色硬壳餐巾纸打开,放在我的左手边。他会烤芝士牛排给我,有时控制不好时间烤糊了边,起初他是把边上糊得地方用力用筷子撕扯掉再端给我,后来就直接把糊了的边缘啃掉,然后一副“吃不吃,不吃拉倒!”的模样看着我。

晚上的跑步时间成了散步时间。他倒着走,手里放着歌,耳机连通着我们的听觉,我顺着走,刺探着他微光中闪烁着的眼睫毛。可能是散步比跑步要慢,所以课间似乎从20分钟缩成了20秒,每次打铃我们谁都不愿意上去。歌曲,美食,趣事,文学,有时候甚至是星象,什么都能成为话题。

听写不过关。这个小伎俩原来不只适用于我,他的英语意外地好。那个英语考140仍旧听写不过关的学霸,和那个扛着板凳天天去实验班听写的学渣,都成了过去式。不知是不是由于我的学霸光芒照四方,他的成绩也渐渐好了起来,尤其面对会考准备,他格外认真,那是一种不亚于在球场上非得争个你死我活的那种认真。

6

也不知怎的,那几天他的笔总是掉。

外面的知了和灰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蜻蜓在窗外急促却毫无目的性地乱飞,老师在黑板上行云流水,嘴里念念有词,同学在底下心不在焉地记笔记。

宫宸隽眼睛又闭上了,睫毛在脸上投出好看的倒影,嘴巴微张。老师看到他打瞌睡,也视若无睹,大概景致太美,不忍暴殄。我偷偷地看他,又赶紧记笔记,字还要尽可能地美观,因为几乎所有要记笔记的科目,他都会找我借笔记。

也不知梦见了什么,他突然身体一颤,睫毛有些微微颤抖。我突然意识到我还在看他,就赶紧抄起手里的笔戳向他的手肘,假装提醒他别睡觉。结果手一抖,笔掉了。他还没醒透,被吓一大跳,手里轻轻盈着的笔也掉了。

瞌睡的沉,和地心引力的沉,双倍做功,自然而然地,他沉下去,手伸向掉落的笔。指尖的磁场似乎又与地面的磁场不合,悬在空中。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通红通红的,却汹涌着柔软的暧昧,像烫不熟鸡蛋的温泉水。我和他对视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缓解尴尬,就抢着去捡笔。

我才有弯腰的趋势,他就抓住我的手,我一下子就懵住了,小心翼翼地挣脱,又不愿意挣脱,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他想要装出痞气,可是全是纯真。我的指尖像是被电电过似的,一直从指尖麻到

大脑。他的手心很快就出了汗,或许他比我更紧张。

之后的课堂上,他已经能熟练地抓到我的手,不到万不得已要做笔记,他都不肯放开,而我表面拒绝以示矜持,内里却很喜欢这样的游戏,希望时间能走得慢点,他能牵我牵得久点。

7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他荷尔蒙旺盛,在牵我手第二天,他就写小纸条给我,和我商量“初吻”的事。

我果断回复了“不行”,他面向陆嘉然的方向摊了摊手,以示没办法。陆嘉然面向他甩了甩手,嘴型是“切”。

本来想撅起嘴,质问宫宸隽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然而这一切以数学老师用低音炮说了句“上课不要做小动作”来作结。

晚上,他没有带我去操场,而是去了体育馆后面的小足球场,我们躺在假草坪上看星星。

昆明晚上的天也美得紧。夜幕是深紫色的,市中心那边泛着小粉红,像夜幕里悄悄滚烫的,我的脸颊。大一点的星星有将近三十颗,亮堂堂的,冥冥之中,烟霞流动,星星就娓娓地动,像我不敢作声的,心跳。

“那些闪得亮的,是不是都是恒星?”我看着他,像看着星星。

“嗯。”他心不在焉地答,左顾右盼。月光自带柔光效果,打到他的眼眸上,海上生明月。

“是不是在别个星球上,太阳也……”

突然,他翻了个身,捂住我的嘴,把脸凑到我的脸旁边,小声说了句“你别说话”。

他的举动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敏感毛孔都打开了,里面噼里啪啦地炸着烟花。

星光轻轻柔柔划过他的侧脸,他的睫毛的影子打在我的鼻梁上,我的心跳激烈地在他厚重的呼吸里蹦极。

不远处传来好多人的口哨声和喝彩声。我骤然意识到,白天的那些小动作原来就是今晚的密谋。我推开他,跑了。

黑暗里陆嘉然的声音放肆地穿透着操场“有些人不好意思了!”

后来那节晚自习,我都没有跟他说话,甚至没敢看他。他小声问我“你生气了?”。我也没回他。

晚上他帮我拿书包,送我到宿舍楼下,橙黄色的灯光在他的背后,我在他的影子里,他的肩膀的轮廓像是莫奈的《日出·印象》,每一笔都是独具匠心,朦胧里全都是深刻。

“对不起,今天不该跟他们打赌。”他温柔地小声说。

我撇着嘴不说话。

“你不要噘嘴了,是我没亲你你生气了,现在要叫我弥补吗?”

我气得想要打了他一下,他闪开了。“你才要亲!”

“我是要亲啊!”他一脸清纯的痞。

“你还说。”我羞恼得背过身去。

“不要生气了嘛。你说不亲我也没有亲啊。”

“不跟你说了!”我从他左肩拽下我的小背包,用黑夜掩饰我幸福、羞怯、懊恼、惊讶都杂糅在一起的表情,一路小跑回去了。

他目送我,似乎在回味刚才的对话,笑得呆呆的。

之后的小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娇嫩又鲜艳,可能熟络些了,也可能是近期末考了,晚自习课间的20分钟,我们不再下去游**,而是晚自习结束后一起回宿舍时回绕着学校走一圈,牵

牵手,聊聊天。他虽然看起来坏坏的,但是内里是个十足的绅士,他非常尊重我的想法,亲吻、拥抱都是我们的雷池,他不会越雷池一步。

我们都喜欢这种美好的距离,就像海洋之尽与天际线间的距离。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光与影依偎环绕,但绝不交缠。自然有一份清新在里面,这是青春的味道。

8

在我的带领下,他开始向着好学生的队伍迈进。他惊奇地发现,原来不抄作业的生活其实更加不拖沓,无负担。

晚自习,我们完成自己作业之后,我们会一起听歌,看杂志。

班里的杂志都被我们翻了个遍,看的时候,我们还会小声吐槽杂志名称,题目名称或者文章里的人。有时带着耳机意识不到自己在大声说话和笑,还会引得一些正在赶作业的同学的侧目。

至于听歌,他知道我喜欢听英文歌,就尽捡着英文歌给我放。将他的歌单放过一轮后,他发现我最喜欢的是MadilynBailey的翻唱,其次是NorahJones的歌。这让他有些意外,也惊喜,觉得我的内心世界是色彩斑斓的圣托里尼。他最喜欢《newyourcity(纽约城)》这首歌,对NorahJones的歌都很喜欢,我猜他是喜欢让人放下肩上每一份包袱的女声,虚无缥缈如空气,却能帮你抵抗地心引力,暂时做一个能徜徉天际的梦。他的歌单也不完全纯净,他会故意放《lollipopluxury(名人的棒棒糖)》这类的歌,歌曲开头的娇喘就让我脸红心跳,不自觉地伸手去打他的手臂。这样的打闹总是发生在年轻情侣身上,在自己身上颇有一种初熟麦芽的芬芳,略甜,但带着些生涩。

临考试前两天,晚饭时候,他从书包里翻出两张林肯公园的演唱会门票,说想和我去看。

我像是捧过新生小宝贝一样地捧过票,认真地看票上的每个信息。我从没有参加过演唱会,只和爸爸妈妈参加过音乐会。电视里那些音乐节和演唱会上,人们都不用带着外在和内在的盔甲去,只需带去灵魂。我也想让自己的灵魂释放一次。可是,转念一想,“可是后天就要考试了呀!”

“怕什么,你不复习也照样是第一啊。”

宫宸隽像夸自家女儿似的,让我颇为感动。毕竟,爸爸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常胜将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再说了,即使连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已经时移世易了。所以爸爸从来都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不知为何,我竟答应了。那晚,我将拘束收了起来,尽情地摇手,嘶吼,将自己的动物原始性放了出去,任它在荒原或大漠里奔跑,也不管终点和方向。

结束后,我们去肯德基坐了一晚上。

后来,我也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了,只知道我竟然还做完了两科考试,撑到了晚自习。

晚自习,大家都在努力地复习,只有我和宫宸隽两人睡过去了。直到负责关门的同学来叫醒我们,我们才醒,各自回宿舍。

第二天,考完第一科后,我本打算去宫宸隽的考场找他。结果他考场的监考老师是我以前实验班的女班主任,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被吓跑了。直到下午考完试回家了我都没有看见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