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滔滔无声轰鸣的流水那般浩大,失足其中的话可不止被冲走那么简单,恐怕再会泅水,沉浮间还不知会撞到何物,伤到何处。

烈云紧紧盯着夜无冥的身影,虽然心中明确知道以主子的轻功,准确落在石人头顶没有任何悬念,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心啊。

他们兄弟俩是主子在他国捡回来的,小小的他们跟着小主子,一步一步成长至今,早就视他为比自个儿生命还要重要的家人。

家人要去冒险,谁能无动于衷?

在烈云的紧张盯视下,夜无冥双脚稳稳落在石人顶上,蓄满内力盈掌,一击逼开石人头部寸长水流,露出眼力可及的脖颈部位。

他动作迅捷,将套成圆的绳索铁链紧紧缠绕其上,再长长拉起一部分放置于上,这样船与石人就有了牢固的联系,不必担忧船被水流瞬间冲走。

至于多余出来的部分...

他打算在探清水坝延建至高山上的宽路毁坏与否,再取另一根铁链与其拼接。

这么想着时,忽闻烈云一声惊叫。

“主子快回来!”

夜无冥回神抬眸,看见前方水流漂浮着一根巨大的水木,正横冲直撞而来!

水木乃江南特有的一种木材,其最为壮大可比男子两臂包圆,高耸于半天,时年不久的水木,粗细也是异于别的树木。

这样急的水速,如此坚实沉重的木头,若是被撞上,难免要受重伤的。

夜无冥却不急不慌,仔细看过此木的长短粗细后,在它波及自己之前,先一步以脚尖踢勾而起。

水木一头应他之力微微翘起,事不宜迟,在瞬间补上数掌扶起,抓牢。

烈云正疑惑主子要做什么,夜无冥又一掌拍在水面,借力抓起水木,狠狠直立捅入深水中!

细微的咚一声响,他耳朵一动,瞬间松了水木,由着它被水流冲走。

自己则失力坠下。

千钧一发之际,烈云扑撞到船头,咬牙发力掰下一块木板,看准夜无冥落脚处掷出。

他的准头没歪,哪怕只有丁点借力之物,夜无冥都能折身返回船上。

看主子从容飘逸地落地,脸上虽有过狠发力的浅红,呼吸微喘,但没有一丝慌乱和做出惊人之举的波动。

烈云捂着跳得快死掉的小心脏,简直要被气出眼泪来。

主子真真真是太乱来了!有没有人管管?!

——

这边给蒋、贺两人准备的船明显偏向于战船。

其结构比寻常船只要大且外镶铁片,增加了防御力的同时,需要的浮力也就较多。整艘船的下方船肚,也就鼓鼓囊囊地。

好歹看着这艘船的时候,蒋佰是松了口气的。

“既然烈公子执意要让老夫前去犯险,那么蒋就先身士卒了。希望到时蒋平安归来,烈公子不吝在王爷面前,为蒋美言请功啊。”

烈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蒋副将一路走好。”

这话活像是在给人送行。

蒋佰受他的气也受够了,当下翻脸,拂袖而去。

蒋佰走了,贺弓卫紧跟而上。

烈天看向一旁准备登船的十名士兵,沉声道:“我与王爷在此静候各位的好消息,记住,保命要紧。”

十名士兵轰然应是,推船入水,利落上船。

烈天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只,眼底划过一丝诡谲。

大船悠悠****,十名士兵在下拨动船桨,蒋佰离了那武力值高得离谱,威胁感还十足的烈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能放松一会儿了。

“佰叔,你说烈天那小毛孩儿怎么就把见乐州牧的事儿交给俺们?”贺弓卫脑子不太灵活,只懂得听令行事,所以他很疑惑。

蒋佰闻言嗤了一声:“那小儿敢如此嚣张,还不是全依赖背后有个愿意给他兜篓子的主子。恐怕这事儿交给我们,是他自作聪明拿的主意。”

贺弓卫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他们都不知道,其实俺们早就和乐州牧通好了气儿,一旦到了高塔祭台,俺们就投靠他们。保命。”

蒋佰脸色阴森森的:“上头利用完了,就想趁着这个机会除掉我们,不费力还省力?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不仁,我们不义,半斤八两。”

皇帝老儿真当他蒋佰是傻子,要用时抬上将军之位,替他下一个心腹占着位置,不用时强硬骗他们进夜无冥手下,打算借他之手灭了他们。

屠夫举起屠刀,焉有不溅满身血的道理!

他过河拆桥,他就另搭退路,乐镂这个人贪财如命,只要奉上他要的大量金银珠宝,保他俩一命还不是张张嘴的小事。

“半斤八两!”贺弓卫击掌大笑,菱形小眼往下一瞄,做个手刀割喉动作,蒋佰领悟,桀桀冷笑。

下头的,既然听见了他们的谈话,都得永远闭上嘴。

大船破水前往主城中央,那耸立昂扬的高塔近在眼前。

高塔下方入口处,有木质停靠点,士兵们将重物沉入水中,再拉扯出绳索,牢牢绑在木桩上。

蒋、贺两人待船停稳,站起身正要下船,兀忽有厉风席卷,抬头,漫天箭雨带着寒光扑朔而下!

蒋、贺吓得腿脚发软,几乎要跌坐倒地,士兵们却像是早有预料,迅速拾起船上放置的木板镶着铁块的盾牌,踏前两步挡住袭来的箭羽。

他们有人空出一只手来,托起吓破了胆子的两人边抵挡边上岸。头上箭雨连绵不绝,然他们不畏受伤,硬是扛着入了高塔。

目标已然不见,乐镂抬手止住弓箭手张弓的动作,叹道:“果然是敢跟随质子归国的好兵。”

在这般攻势下不畏不惧,还敢前行的士兵,该说胆子比天大,还是夜无冥教导得好?

“州牧,他们进来了。”乐镂身后的弓箭手表情阴狠:“让属下带人过去截杀吧?”

乐镂慢悠悠地:“截杀自然是必须的,只是我倒是想知道,夜无冥让手下保护那俩废物是为了做什么。”

“州牧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乐镂笑得愉快轻松,道:“杀了蒋、贺,留一名士兵下来,我要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