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封闭的空间与外头的寒冷像是两个天地,这都是按照萧婉的要求布置的,因为失血过多且体虚的病患,受不得半点寒。
花折帮着将夜无冥放进温暖的被褥中,看了一眼难得闲暇下来睡得如此安稳的人,再看面色镇定跟随过来的萧婉。
“?”
此言一出,烈天猛然回头,拿锐利似刀的眼神盯住她。
萧婉在两人不算和善的注视下,从容地搁下一堆东西,边收拾出路上需要用到的,边道:“接连几日忧心奔波不止,心神和身体上的消耗都是不可估量的。好不容易伤口好多了,有能够放心安睡的机会,难道大掌柜和烈公子还是觉得王爷累坏自己比较好?”
烈天哑然,花折被她这不软不硬的话逗得呵呵笑起来。
“王爷昏睡是因为宫大夫开的药帖里有安神镇魂的效用,想必再过半个时辰,也该醒了。”她拿出一包药帖,当着他们的面打开,倒出一小点零碎的药粉进茶杯里。
这样的动作,做了两遍,于是,她面前有两杯掺了药粉的茶水。
一杯自己抿上一口,一杯推到烈天手边。
那意思十分明显,这个药没有毒,我自己也喝了,喂不喂给你家主子由你决定。
烈天犹豫了一会儿,端过茶杯扶着夜无冥喂去了。
出了马车站在窗口处的花折笑得花枝乱颤,点着萧婉道:“好丫头,你真是把烈天给看透了。”
她知道单单靠言语要说明、说服烈天这样警惕心和疑心极高的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干脆懒得开口,直接用行动来表达,这样不但事半功倍,还省了他的怀疑。
萧婉谦逊道:“大掌柜过奖了。”
他俩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习武的人耳力好,岂会听不见?
烈天耳廓微微红了。
马车轮子咯吱碾过路面,渐渐带起速度,缓缓朝事先探好的平坦路面前行。
从这到江南主城,需要半个时辰,一路上,萧婉没多插手煎药、喂药、擦身等事,而是自主地等停车确认路面安全的时候,下车去找找干净的水源或者药材。只有烈天有了疑问困扰,她才开口解惑。
很快,主城城门远远在望,夜无冥慢慢睁开了眼睛。
“主子!”烈天大喜过望,一向平静的面容上不禁有了点开怀的神色。
“......烈天?”刚醒过来,夜无冥皱眉抚上肩膀上的伤,意外发现灼痛感竟减少了许多。
身上难以言喻的不适感也消失了。
难道是宫大夫他没有应召回宫,反而随着他的步伐下来江南了?
夜无冥的眉头越皱越紧,烈天看出他忧心之事,连忙道:“宫老并没有抗旨前来,而是将药物托给了萧姑娘。”
萧姑娘?
夜无冥第一时间想到的人竟是萧婉,他转眸,果然看见一抹纤细娇小的熟悉人影就坐在他不远处。
加上这有节奏的摇晃感,他们这是在马车上?
马车嘎吱一停,从半开的车窗看出去,一地黄色浅水。
“主子。我们已经到了江南主城。”烈天的声音低沉,似有叹息。
夜无冥一手撑起身体坐起,外头忽然传来烈云的兴奋禀报:“主子,烈云幸不辱命,上百兵士全数无伤抵达!”
他掀开车帘,瞧见马车里除了自家兄弟和主子之外,还有一个人。
他错谔,揉了揉眼睛再看,萧婉还在,不是幻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起来这双胞胎兄弟都知道自己,萧婉露出个略为无奈的笑:“民女见过另一个烈公子。”
什么另一个烈公子,烈云皱眉,摆摆手道:“叫我烈云就行,我听不得那种酸溜溜、软绵绵的公子。”
男人这般喊就算了,女子的声线绵柔娇嫩,喊他公子的时候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萧婉自然点头应是。心里有些诧异:看起来这双胞胎外表一模一样,但性格行事却像两个极端。
“烈云,城内情况如何?”夜无冥问道。
“说来气愤!”烈云仰头冷啧,十分不爽:“那主城里的官员贵人一个个活得好好地,还有空求神拜佛呢。你说求神拜佛就算了,甚至还听信他们的谗言,说江南常年颗粒不收、水龙暴怒,都是因为江南各城多年不曾贡献活祭品给水神,才导致的灾难。”
活祭品,泛指各种鲜活的动物,甚至......活人。
烈天眼眸阴郁下来:“江南几年前尚盛行活人祭品,每月几乎要‘奉’上五、六人。其中未及笄的豆蔻少女活祭的数量之多,经大略记载上万余名。”
因此事,江南女子渐渐减少,甚至许多人家不愿生出女婴,导致江南人们需要外娶,这种活祭的事情才渐渐被人们所知晓,一步一步上报了皇城。
人们怨声载道,称江南此行极为暴虐可恶,罔顾人伦。皇帝见其事影响之大,才下令严禁了活祭。
几年平静无事下来,没想到会再次听到活祭这个词。
夜无冥脸色凝重,“下车。”
一行人下车,上百将士见了夜无冥,齐声单膝下跪请安。
皇帝派来监视夜无冥的蒋佰和贺弓卫也参杂在其中,倒是没敢敷衍,老老实实地行礼了。
烈云道:“这城墙头平日站岗的士兵都让城主撤下去了,对外声称他们不需要任何救助施舍。他们不但听信所谓的‘神言’,还认为只要肯诚心向水神认错,熬住这次的水灾,并进行活祭,就不会再有那么严重的大水了。”
“荒谬!”烈天听到此话,怒意已经浮上表面。
“我和几个武功好的越过城墙去勘察过情况,城内大水没涨也没退,满目荒夷维持着发大水之后的原样。”烈云声音低下几分:“水面到处飘着尸体,还有些人困在水中哭嚎求救,水势轻一点的地方也是尸体遍地......”
“我们有试过自己开城门,但是开启的总阀机关被破坏了。咱们无法全部上去,加上还有物资需要移动......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所以,那些愚昧的官员,是故意把总阀毁坏,不让朝庭派来的任何援助进入,还不许里头还有活路的人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