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的美利坚大陆上,尤其是西部,投票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投标站设立在交通较为便捷的地方,比如城市、大的镇子。

而最为艰难的那一段路程,需要选民们自己骑着马、坐着马车,甚至是两条腿步行。

让一百多年后某个黄毛扼腕的邮寄选票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流行。

人们更热衷于去现场投下自己神圣的一票。

当然,这种投票是需要勇气的。

因为直到19世纪九十年代末美国引进“澳大利亚投票制度前”,投票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每个政党会在自己控制的报纸上打印自己政党的选票。

然后选民们从报纸上剪下选票,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到达投票站,在工作人员那里证明自己具有投票资格后,穿过人群。

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一个靠墙放置的平台,将手中的选票通过一个窗口递给里面的选举法官。

就像现在这样。

在阿尔布开克的投票站,一个大型的遮阳伞下,斯科特和胖议员正注视着投票的现场。

而在离他们对面不远的地方,哈林带着几个民主党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大有一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有种再干一架”的架势。

斯科特觉得鼻子又开始疼了。

两个人其实都一直在新墨西哥州内的各个投票站来回晃悠。

但好巧不巧,他们今天在这里不期而遇。

现场人数众多,两党的支持者都高举着牌子。

牌子上分别写着两个候选人加德纳和戴维斯的名字。

双方剑拔弩张,如果不是有维持着秩序的警察在,怕是早就打成一片了。

“其他投票站情况怎么样?”斯科特掏出了一块手绢,轻轻抹去鼻子下面流出的**。

自从上次在议会被哈林揍断了鼻梁之后,他的鼻子总会时不时流鼻涕。

“目测的话,我们的基本盘还是挺稳的。”胖议员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说道。

如果换成以前,斯科特会很安心。

可现在不太一样。

“陈剑秋在哪?你们最近在哪看见过他?”斯科特问道。

“啊?没看见他,大概一个多星期都没收到关于他的消息了。”胖议员急忙回答道。

斯科特“哦”了一声。

他的表面平静,内心却是像硌着一块什么东西。

老头总觉得陈剑秋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然后搞个大大的新闻。

斯科特继续盯着投票的现场。

突然,他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现场怎么这么多华人?”斯科特皱起了眉头,问胖议员。

“我早就跟你说过,陈剑秋通过钻宪法的空子搞了一堆华人进来,还获得了合法的公民身份,您这是……”

胖议员嘟囔道,他本来想说斯科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他看了看老头的脸色,还是没敢吱声。

“我是说他们怎么会来投票!”斯科特果然恼怒起来,“你这辈子在国内见过这么多华人投票吗?!”

胖议员知道斯科特的意思。

在美的华人对政治向来不感兴趣,更别提投票了。

这么多华人出现在投票站,属实闻所未闻。

不用说,十有八九又是陈剑秋搞的鬼。

“人家是有公民身份的,你怎么办嘛。”胖议员摊开了双手,无奈地说道。

斯科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胖议员,面色铁青,明显压抑着怒气。

“用识字测试啊!难道还要我来教你怎么做吗?”

胖议员呆住了。

所谓的识字测试,指的是投标站现场的管理员,对选民提出一些文化方面的问题,以证明他是有能力做出投票判断的选民。

这本来是南部各州用来针对那些黑人的法案。

因为当时黑人的文盲率在40%至60%,所以这个法案基本将很大一部分黑人踢出了选民的范畴。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投什么票?!

而新墨西哥州,恰恰是通过了这项法律的。

这是斯科特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他原本并不打算使用,因为这个州有大量的西班牙裔选民。

但现在,他决定用这个东西把那些华人踢出去。

几天后,各个投票站的身份核实点又多了一个人和一张桌子。

管理人员开始逐一向那些选民提一些文化方面的问题。

“请大声念出这行字!”

一个留着棕色卷发的工作人员将一张写了一行英文字母的纸条递到了一个站在桌子前的年轻华人面前。

这个华人小伙子留着短发,看起来有点木讷。

他小心翼翼地从工作人员的手上接过纸条,皱起了眉头。

一旁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白人,抱着手臂,准备看他的笑话。

“我们要不要找个翻译给他?”他们互相挤眉弄眼,“他恐怕不明白休斯要让他做什么。”

小伙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念道:

“我-家-的-牧-场-有-两-头-牛,一-只-黑色,一-只-也是-黑色。”

不太标准,但是很清晰的英文从小伙子嘴里飘了出来。

白人们面面相觑。

这人居然真的会英文?!

工作人员傻了眼。

在被派到这里之前,斯科特曾经让人给他们私下里递话。

一定要让那些华人出丑,把那些华人踢出投票人的行列。

可这下怎么办?

他扭过头,求助似地眼巴巴地看向了身后的那个白人。

这个人是一名律师,斯科特的朋友,过来看热闹的。

律师知道该自己出马了。

他想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钢笔,然后在桌上拿了一张纸条。

他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了一段话,递给了华人小伙子。

这个你总不能还会吧?

小伙子接过了纸条。

他竟然一改刚才的愁眉苦脸,嘴巴一咧,露出了笑容:

“这个简单!陈老板在夜校里教过我们!”

“在人类事务发展的过程中,当一个民族必须解除同另一个民族的联系,并按照自然法则和上帝的旨意,以独立平等的身份立于世界列国之林时,出于对人类舆论的尊重,必须把驱使他们独立的原因予以宣布。”

在场的所有白人都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另一个华人小声问他:

“你咋知道咧?”

“陈老板说这个叫《独立宣言》,上个月考试考过,这是第一段,估计你下个星期就要学了。”

华人小伙子把纸条还给了工作人员,憨厚地嘿嘿一笑:

“我还会背下面的,你们要听不?”

说罢,便继续跟炒豆子一样继续背诵了下去。

白人律师差点没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他把这个消息,带回给了正在私人医生那里看鼻子的斯科特。

“什么?他们会英语?诶,你轻点!”

老头坐在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医生正在替他清理鼻腔。

“那加大难度不就行了!”一旁的胖议员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们有华人工人会背《独立宣言》。”律师垂着个脑袋,“陈剑秋教他们的。”

咣当!

医生身边的盘子被打翻在了地上。

斯科特的鼻子又是一阵剧痛。

“好像,是没法提高难度了,再提高难度,我们的选民也都不用来投票了。”胖议员下意识地也摸了摸自己鼻子。

毕竟,白人里面也有10%左右的文盲。

更何况,他也背不出《独立宣言》。

老头手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他咬牙切齿道:

“那就用老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