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 云珀下了一场初雪。
温雪瑰一睡醒,便看见窗外白茫茫一片,似琉璃世界。
她喜气洋洋地拿起床头的几封红包, 打算去画室。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 她就给助理吴岚放了假。
结果前天, 瑚乡和鹿樵镇的基金会传来消息,说孩子们给她准备了新年礼物, 今天寄到。
吴岚多敬业啊, 立刻给自己安排加班。
比起她承担的工作量,温雪瑰自愧不如。
等洗漱完, 再将头发整理好,她去了一楼,轻轻敲响客房的门。
少顷, 门从里面打开。
郁墨淮一身暗色家居服, 不同于面料挺括的正装,有几分散漫随意的味道。
领口松散, 露出一片冷白锁骨,走势流畅凌厉。
脖颈上挂着一只耳机, 似乎正在忙工作的事儿。
“我还以为我起的够早了。”温雪瑰很挫败。
郁墨淮扯唇, 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比这个干什么。大过年的,多睡会儿。”
她仍不放心,踮脚朝屋里望了望,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认床,在这儿睡不好?”
郁墨淮笑意无奈。
“都三天了,还认床?”
他这几天之所以在温宅留宿, 还是温岩的意思。
老父亲算是看明白了, 如果让郁墨淮回去, 保不准女儿也就跟着夜不归宿。
他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便决定把俩人都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可到底还是失了策。
就像此时的温雪瑰,忽然毫无预兆地,被男人拉进了房间里。
门扉再度关上。
房内极亮,窗帘是拉开的。
大片薄淡又清冽的雪光,透过窗户,照入他漆深眸间。
又被滚烫的渴望所融化殆尽,化为浪潮,翻涌不息。
她还来不及反应,后脑便被抵在墙壁上。
可也不觉得冷,因为有他的手掌相隔。
少顷,缱绻又略带蛮横的吻立刻落下。
云朵般柔软,飓风般强势,不由分说,极尽缠绵。封住她的全部呼吸。
她忘记了闭眼,视野因沉沦而愈发朦胧。
越过男人的肩膀,能看见奶奶亲手放在架子上的如意娃娃,正与她四目相对。
她对这间客房并不陌生,小时候还经常躲进来玩捉迷藏,壁纸都是母亲亲自挑的。
可此时此刻,她却在这些物件的注视下,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里,和一个男人忘情地拥吻。
空气被染上绯色,浮动着微妙的禁忌感。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心脏一瞬便悬到嗓子眼,失焦的视野瞬间变得清晰,她抬起手,去推他的肩膀。
可郁墨淮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炽热唇畔在她颊侧逡巡,吻得绵长仔细。似开疆拓土,不放过一寸他独属的领地。
而后,薄唇覆至她耳垂,报复般轻轻咬下。
“玫玫可真狠心啊。”
“我都忍了三天了。”
“你还让我忍?”
“也……也不能都怪我吧。”
女孩小声道。
确实不怪她。温宅实在是个大家庭。家人、保姆、管家,人来人往,热闹不断。
温雪瑰脸皮薄,这两天生活在各种注视的目光下,连郁墨淮的手都没碰过。
她眼睫轻颤,被动地承受着亲吻,双腿发软,耳根红红。
过了阵才低声求饶:“别闹了,万一有人进来……”
“门锁了,进不来。”
他嗓音磁沉,不复往日孤冷,被炽热欲.念所取代。
“那,那万一被人听见了呢?”
她阖上双眸,企图从混沌的意识里拨开一丝清明。
他低笑,晕开沉沉的暖意。
“那就拜托玫玫,别出声。”
晨光渐亮,走廊内陆续传来人声。
他们彼此依偎,离门外喧嚣仅一墙之隔。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结束这场甜蜜又荒唐的胡闹。
出门时,温雪瑰跟做贼似的,将门打开一个缝,探出个头,左右观察。
见没有人,走廊尽头也没有影子,这才匆匆走出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郁墨淮跟在她身后走出来。
同样是久违的亲昵,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他单手随意插在兜里,宽肩窄腰包裹在暗色的家居服内,从头到脚一丝不乱,连发丝都干净齐整。
温雪瑰一见他这副欺瞒世人的禁欲模样,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有些颐指气使地开口:“今天我要去画室,罚你开车送我。”
到达画室时,吴岚已经将几只纸箱里的东西,全都分门别类地摆好了。
来自偏远地区的孩子们,寄来得奖的画作和诚恳的信件,还有精巧的手工小物。
温雪瑰来不及看,先嘱咐吴岚回家过年。
她拿出前一天包好的大红包,塞进吴岚怀里。
“这一年辛苦你啦。”
“不辛苦。”
吴岚推了推金丝眼镜,笑着说:“能在这儿工作,我真是挺开心的。”
温雪瑰送她出门,又道:“路上有雪,回去一定小心。”
“也替我向顾哥问个好,谢谢他这一年在公司的付出。”
吴岚点点头,朝她挥挥手。
等将人送走,温雪瑰才重新回到画室,坐在阳光里,翻弄那些信件。
忽然,一道阴影来到身前,遮住了阳光的暖意。
郁墨淮信步走到她身旁,也不坐下,垂眸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尾音微扬,道了句:“顾哥?”
“我爸的助理。”温雪瑰解释,“叫顾临,给我爸干了十多年活了,看着我长大的。”
她朝吴岚的工位努了努下巴,低声道:“他俩是夫妻。”
原以为这番解释已足够有说服力。
可郁墨淮似乎并未释怀,淡淡扯了扯唇,仍是那副笑意不达眼底的模样。
他拖长语调,暗示意味极其明显,又道了声:“顾哥?”
温雪瑰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她好奇地抬起头,由下至上,观察男人的眼睛。
就见他眸光冷冽,似是十分介意某事,却又不愿被她看出来。
所以对视的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她觉得挺有意思,轻咳一声:“不是吧,这都能吃醋?”
说着还调侃起来了。
“大早上的,饺子还没包呢。”
话音未落,郁墨淮双眸微微眯起。
男人右手轻抬,稳准狠地落在她腰间,于软肉处轻轻一捏。
两人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次,他太清楚女孩所有的弱点。
而这地方,刚好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块,方向与地面相垂直的痒痒肉。
温雪瑰痒得连连发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不甘落于下风,一边躲避,一边也伸出手去,在他身上乱挠一气。
结果从胸肌戳到腹肌,肩膀摸到腰间,郁墨淮没半点反应。
他身形仍端正无比,雕塑般冷清,像没有七情六欲的神祇。
温雪瑰不得不承认,这男人从头到脚,只有一处弱点。
但碰了那处弱点……
最终还是她受罪。
权衡一番,温雪瑰决定以文治代替武治。
她抓过一只公仔抱在怀里,把那块痒痒肉保护起来,这才放心地提出问题。
“……你喜欢听别人叫哥?”
闻言,郁墨淮眉心蹙得愈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严谨纠正她的措辞:“不是别人。”
“哦。”
温雪瑰虽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仍顾左右而言他,淡定地评价道:“好奇怪。”
还故意拿乔。
郁墨淮笑了下,波澜不惊地在她身侧坐下,仿着她的句式,淡声反问。
“那你呢?你喜欢管别人叫哥?”
温雪瑰有点崩溃,小声道:“我年纪就摆在这里,不叫人哥,难道叫大爷?”
郁墨淮温声提醒:“玫玫,我的年纪也摆在这里。”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温雪瑰皱了皱鼻尖。
算了,她想,嘴皮子一碰的事儿,也没什么损失。
便凶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道:“那你可得仔细听,我就叫这一次。”
郁墨淮的笑意这才明朗几分,也未答话,眸间却写着一句“这可由不得你”。
她装没看见,深吸一口气,这才不太自在地开了口。
“墨、墨淮哥。”
她音色本就明媚,此时带了几分娇俏,又糯又甜,像才烤化的草莓棉花糖。
也像小奶猫粉嘟嘟的肉爪,一点都不锋利,柔柔地挠过他的鼓膜。
只留下酥麻的痒。
女孩身段纤柔,容颜秾丽。冬日阳光薄淡,调和了满园雪色,笼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剔透的光晕。
郁墨淮压了压喉结,眸色晦暗不明。
少顷,他抬起手,指腹温热,摩挲她唇瓣,似采撷花朵。
嗓音低哑到极致。
“再叫一次。”
“不叫了,说好就一次的。”
被他按着唇瓣,温雪瑰连字音都咬得有些混沌。
可下一瞬,失重感传来,视野蓦地抬高,能看到天花板上绚丽的吊灯。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平放在了沙发上。
墙上挂着典雅庄重的名画,角落处摆放着大小各异的石膏像。无数双眼睛仿佛都盯着自己,盯着他们。
温雪瑰有点儿羞恼。
“你这人,怎么吃不饱啊——”
话音未落,便被亲吻截断。
他一边不停手上的动作,一边伸长手臂,够到遥控器,将电动窗帘按了下来。
一年也拉不了一次的窗帘,厚重地垂落下来。
室内立刻蒙上一层幽黯的滤镜。
光线晦暗,将他清隽眉眼勾勒得愈发妖冶,晕开一层淡淡的邪气。
“再叫一次,听话。”
他温声带笑,嗓音贴在她耳畔,极为蛊惑人心。
温雪瑰欲哭无泪。
她身上可不止一处弱点。
实在受不了了,只得从齿关间又挤出一句朦朦胧胧的:“墨淮哥。”
尾音稍颤,拖成叠词。
“乖。”
话音磁沉,浸透了缱绻的暖意。
他似极为难耐,却依然温柔仔细。
俯身而下,翻折她身体之余,不忘轻吻女孩轻颤的眼睑。
窗外分明是一片白雪皑皑。
可在这间世外桃源般的画室里,她却仿佛,要沉溺进永无止境的春日。
春日韶光明艳,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天际洁白的云朵,被无数次地染上霞色。
-
也不知过去多久,画室的灯终于被打开。
温雪瑰浑身酸软,怏怏地裹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圈的男款外套,躺在男人的膝盖上。
“饿不饿?”郁墨淮温声道,“想不想回去?”
“我走不动路。”
温雪瑰羞恼地瞥他一眼,半开玩笑道:“你不许开车,抱我回去。”
这要求挺不讲理,可郁墨淮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轻轻颔首,深邃轮廓比往日柔和许多。眸光亦十分温存,写满宠溺。
“好。”
“……”
这男人恋爱脑起来,可真是吓人。
温雪瑰懒洋洋地转了个头。
结果,后脑处的发丝摩挲几下男人外裤衣料,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这声音回**在旖旎气息仍未散去的室内,显得暧昧至极。
她生怕再来一轮,立刻坐起身。
一坐起来,便看到桌上的油画项链。
郁墨淮嫌它碍事,早就摘下来放到一边。
她望着项链出了一会神,忽然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就是一开始,我跑到佛罗伦萨去的时候。”
“那时,我们也没见过面,我还翘了两家定好的宴会,让你下不来台。”
她说着就有些羞愧。
可接下来的问题,毕竟十分关键。
所以,温雪瑰还是仰起脸,望进他的双眼,这才静静地开口。
“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你为什么,还是没有退婚?”
“没有为什么。”
郁墨淮思忖片刻,温声开口。
话音带着笑意。
“玫玫画画好看,人比画更好看,我为什么要退婚?”
温雪瑰十分不以为然,淡声道:“长相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你是那么肤浅的人?”
郁墨淮眉尾轻挑,似是有些受伤,漫声道:“夸你好看,怎么叫肤浅?”
过了阵,他才敛起散漫神色,稍稍认真了几分。
“我刚记事的时候,温奶奶就对我很好。”
“还有你爸爸,也是圈里少有的重情重义。”
言至此,他苦笑了下,自嘲道:“跟我家截然不同。”
“所以,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一直把他们,当成我遥远的家人。”
温雪瑰听着听着,觉得有些落寞。
这些话仿佛在说,他选择的是温家,而不是她。
可还未等她垂下眼睫,便听到郁墨淮的声音。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心底立刻燃起希望的火苗,她抬起眼,有些紧张地问:“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就当我是只飞蛾,会被亮光吸引吧。”
郁墨淮牵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能感受到心跳的地方。
他低声开口,嗓音低哑又温醇。
“好在我运气好,发光的不是火,而是一盏灯。”
温雪瑰扬起唇角。
心情轻松下来的瞬间,也没忘记调侃他。
温雪瑰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有点记仇地反问:“尽管觉得很刺眼?”
“我就知道,不该让江极见到你。”
郁墨淮揉了揉眉心。
片刻之后,他才无可奈何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尽管觉得很刺眼。”
“那也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温雪瑰拖长音“哦”了声,又明知故问道:“现在还刺吗?”
郁墨淮微眯起眼,舌尖轻轻抵了下内侧唇角,凑近她耳畔。
“你说呢?”
就在此时,两人的手机,忽然同时震了震。
郁墨淮拿起手机。
而后便看到,姜宁在家族群里发了条消息,圈出他们两个人。
[玫玫,墨淮,回家吃饭了。]
消息不长。
郁墨淮却眉眼低垂,看了许久。
“走吧。”
温雪瑰穿好衣服,拍拍他的手臂,却见他仍停留在微信界面。
“干什么呢?”
郁墨淮未作声,将屏幕又朝她的方向伸了伸。
温雪瑰这才看见,原来他把头像改了。
从那张灰调的旧照片,换成了她的画。
温雪瑰不好意思:“这是我小学画的,很稚嫩,上不得台面。”
“谁说的。”郁墨淮不以为然,“我喜欢,以后就用它。”
温雪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提醒:“你是霸总诶。”
“用这种头像,会让别人不知所措的。”
出乎意料地,郁墨淮也没反对这个评价。
只是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意气,淡声开口。
“我为什么要当霸总。”
“就是为了,随心所欲。”
两人离开画室,驱车回家。
路过清州园时,温雪瑰想起和宋玉霜的种种纠缠,不由多看了几眼。
郁墨淮察觉到这一点,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清州园那套房子,我年前卖掉了。”
他语气极为随意,仿佛说的不是市值□□位数的资产,而是随便的什么东西。
“卖了?”温雪瑰有些惊讶,“我听我哥说过,这片地方以后还会开发,升值空间挺大的。”
“空间再大,钱也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郁墨淮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漫声道:“等手续办完,钱会打到你们基金会上。我再帮你多招一批会来事的人,扩大基金会的规模。”
“你怎么知道——”
温雪瑰转头看他,眸光微愕。
记忆里,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基金会的规模。
“这种事,看一眼有多少孩子给你寄信就知道。”
他嗓音清冷,带着久居高位的果断。
“慈善最不好做。你既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是因为规模受限。”
温雪瑰还是第一次领教到他的这一面,过了会才回过神,想起面前的人,不只是她的未婚夫,更是独自力挽狂澜,救郁氏大厦于将倾的新锐企业家。
莫名的自豪感在心中激**,她不由弯起唇角,温声道:“行呀,我们一起做这件事。”
似有崭新的蓝图在眼前缓缓打开,许多人的命运即将被改变。
温雪瑰目露憧憬,语调也十分跃然。
“那些孩子们真的很可爱,以后他们也会给你写信。”
作者有话说: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