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虽嘴上说着“求求你”, 语气却一点也没把自己放在低位。

反倒是,充满了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身上那种特有的自负。

温雪瑰颦起眉, 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她正在考虑, 自己是否需要表明身份。

忽然, 一只大手覆上她接起听筒的那只手背,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挂完, 也没松开她的手, 就那么轻轻握住。

然后,还捏了捏她的指尖。

“抱歉, 我不该乱接这个电话。”

她有点心虚地抬起头,看见不知何时回到她身边的郁墨淮。

连她这个局外人,听了刚才那段话都觉得心口堵得慌。

可作为当事人, 郁墨淮的神色却无波无澜。

他薄白眼睑低垂, 目光落在她浅粉色的指甲上,温柔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 像是把玩珠串那般,指腹轻抬, 摩挲了一下她光滑圆润的甲面。

“指甲油?”

他懒声开口, 语调也与平常无异。

温雪瑰没想到他这么不关心那个电话,反应了一下,才道:“没有,就是天生的。”

女孩的声音是种懵然的无辜,听得郁墨淮扯唇而笑。

“玫玫真会长。”

他抬眸,打量着温雪瑰的面颊, 温声开口。

“哪哪儿都长得好。”

他的视线其实挺正经, 温雪瑰却多想了一层, 不自禁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抱住了前胸。

“我怎么感觉,”她狐疑地看过来,“你话里有话?”

闻言,郁墨淮眉心稍动。

目光也就朝下低了几寸。

她一到夏天就爱穿裙子,今天也不例外,身上是一条烟粉色的丝缎长裙。

这种颜色穿好了是在逃公主,穿得不好就土里土气。但她长得好看,皮肤又白,根本没有压不住的颜色。

长裙缎光粼粼,垂顺又贴合曲线,将纤秾合宜的身段勾勒得起伏有致。

此时欲盖弥彰地半遮住胸口,倒愈发显得娉婷多姿。

不管他刚才是怎么想的。

总之,现在是多了一层其他的意味。

郁墨淮眸色稍黯,喉结也朝下压了压。

温雪瑰愈发坚定自己的猜测,警惕地朝门外退了半步。

“我就说你不对劲。”

“不对劲?”

他闻言,唇际笑意便带了一丝玩味。

少顷,才用一种冷静得像是在主持会议的语气,漫声开口。

“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爱情的一种表现形式。”

“怎么会不对劲?”

“你……”

温雪瑰没想到他这么巧舌如簧。

她苍白地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竟无法辩驳。

只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郁墨淮散漫抬步,朝她走来。

她再退,他便再往前。

温雪瑰不熟悉屋子的结构,退到墙边时,摸到背后有一扇虚掩的门,赶紧将它打开。

却没想到,门后面,正好堵着一架舒密尔的水晶钢琴。

门刚打开,她便感到腰间一凉。

分神朝后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己被怼在了琴键上。

这架琴身两米多长,线条流畅,形状典雅。

外壳用玻璃钢打造,剔透洁净,似一大块嵌着碎金的水晶。

凸起的琴键,将烟粉色裙角割出一线褶皱。

“……”

退无可退,他的气息愈来愈近。

他们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亲密地接触过了。

被抱进怀里时,温雪瑰觉得灵魂都变得舒展开来。

他的衣服很薄,浅灰色的面料,有种浸透了暖阳的松软感。

沾染着檀木香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面料熨帖上来。

荷尔蒙气息铺天盖地,充斥了她的所有感官。

郁墨淮俯下身来吻她。

他唇齿温热,略带粗暴地卷过舌尖,像一场夏日的炽烈风暴。

有点呼吸不上来。

只能从他那里汲取空气。

温雪瑰有些生涩地采撷着他齿间的气息,却不知道自己的动作简直像是在划火柴,不太熟练地划过几下,火光便蓦地点燃。

为迁就她的身高,郁墨淮将身体俯得愈发低,侵略性遮天蔽日地压下来。

窒息感越来越重。

可他似仍不满意,大手摸索着捉到她腰间,将温雪瑰整个人朝上抱起。

“唔!”

她喉间逸出一声惊呼,旋即又被愈发炽烈的亲吻堵了回去。

下一瞬,人被放在钢琴上,一串绚丽的音符声在耳畔炸开。

灵魂飘忽,仿若沉入一场滚烫的幻梦。

温雪瑰无意识地抱住他的脖颈,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

可就在此时,楼下传来冰冷的电子音。

这声音短促地响了几声,温雪瑰迷迷糊糊地听出来,是和她家同款的对讲门铃。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视线逐渐清明起来。

下一瞬,她看到近在咫尺的郁墨淮也睁开了眼。

他眸底仍涌动着晦暗的欲.念。

可少顷,这些情绪还是一寸一寸,如潮水般褪了下去。

炽热的吮吻降了温,变成薄淡的触碰,轻轻落在她唇畔。

郁墨淮放开了她。

抬眸看去,男人黑发细碎,有点凌乱地从额前垂下来。

眸色微黯,极罕见地藏着几分动摇,似是有点后悔。

“……怪我。”

他抬手替温雪瑰揽了揽头发,勾唇笑了下。

“忘记了,我还在考察期。不该这样转移你的注意力。”

“……”

其实她自己也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上学那阵儿,等跟学霸对完答案,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因为粗心错了题。

她一边暗暗感慨这男人蛊起来真是要命,一边还在嘴硬:“知道就好。”

她人还坐在钢琴上,此刻睨他一眼,嗔恼得半真半假。

意思是,你还不赶紧让开,让我下去。

郁墨淮却不遂她愿,搂住她脖颈和腰肢,又将人抱了下来。

“这种程度,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他笑:“我包接包送。”

温雪瑰心里有些暗喜,但脸上一点也没显露出来。

为挽回面子,被抱下来时,还装模作样地踢了两下空气。

-

郁墨淮来到楼下,按下门铃的对讲键。

对面立刻恭恭敬敬地开口了。

“郁先生,我是云玺湾的保安,有一位老先生,说是您的客人,希望上门拜访。”

听到这儿,温雪瑰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

郁墨淮言简意赅。

保安的声音立刻变得听不太清。

他仿佛又向来人确认了一遍,才恭恭敬敬对着话筒道:“老先生名叫郁长明。”

这话说完,却似被黑洞吞没了似的,落在一片死寂里。

保安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才隐约听见对面的动静。

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郁先生,似乎是凉凉地淡哂了一声。

而后,对方才冷声开口。

“你是新来的吧?”

“是……”

保安下意识地点点头,老老实实道:“今天是我转正第一天。”

郁墨淮本想对郁长明拒之不见,就像过去的任何一次一样。

但今天温雪瑰也在。

有些事她迟早要知道。

就比如说,郁长明这个人到底有多无耻,就算别人转述得再栩栩如生,也不如本尊跳出来当面展示一番。

念及此,郁墨淮按下静音。

他回头问温雪瑰:“你想见一见他吗?”

“……”

温雪瑰是想见的。

对她来说,这既是她未来的公公,也是了解郁墨淮的一个窗口。

可通过这两天的事,她知道,这两人完全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父子关系。

想了一会,她轻声道:“有点想。但你会不会很难受?你要是不想见,我们就不见了。”

闻言,郁墨淮眼底的冷冽淡下几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放心。这么多年了,我清楚他是个什么德行。”

然后,才对保安道:“让他进来吧。”

郁长明很快出现在两人面前。

郁墨淮没请人进屋,就在外面的庭院里坐下,连茶也没上。

郁长明的脸色青白交替了一阵,还是默默过来,在郁墨淮对面坐下了。

温雪瑰和郁墨淮坐在同侧,暗暗打量着对面的老人。

他的年龄应当比温岩大个十岁左右,头发明显全部花白了,五官倒是十分端正,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难怪郁墨淮和宋殊长得都不差。

郁长明双手搭在石桌上,面露欣慰地开口。

“墨淮,你终于肯跟我,面对面地坐下来谈谈了。”

“……”

郁墨淮懒得多看他一眼,目光落在园里的梧桐树上。

温雪瑰觉得有些意外。刚才打电话时,她还以为郁长明是个落拓的老头子。

可其实他穿得十分讲究,一身套装价格不菲,一点都不比温岩差。

她也曾偶尔出席世家的酒宴,耳濡目染,见过不少老一辈的企业家。

郁长明这个模样,喜怒形于色,满身都是藏不住的自大和张狂,感觉不配和第一梯队的那几位相提并论。

见儿子不和他客套,郁长明只得**,进入主题。

“咳咳,墨淮,你看啊,现在是这样。”

“为了给你一个交代,我跟你宋阿姨也离婚了,小殊也没人给他交学费了,没能出得了国,现在只能闲混,混过一天算一天。”

“他娘俩已经够惨了,你能不能也消消气?”

“而且我还是得说清楚,清州园那套房子,原本就是我之前留给你宋阿姨和小殊的。要不是当时就差一道手续没办,这房子现在也落不进你手里,你说是不是?”

“你能不能行行好,就把这栋房子,还给他娘俩吧?”

温雪瑰听得一头雾水,回头去看郁墨淮的神色,见他下颌紧绷,薄唇抿得发白。

可他一直没说话。

过了许久,郁墨淮才似略略平复了几分心情,抬眸看向郁长明,淡声道:“说完了吗?”

“……”

郁长明似乎也挺不爽的,但咽了几下,也不敢发作,闷声道:“说完了。”

“好。”

郁墨淮颔首,冷声开口:“既然说完了,就让我再提醒你一遍。”

“我从意大利分部回来那年,你们想把我赶尽杀绝,用尽了各种下作手段。”

“后来成王败寇,郁氏由我管理,而你连条后路都没给自己留,原本要落得个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是我给了你选择。”

郁墨淮说着,轻轻扯了下唇。

这是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却冰冷、阴鸷到了极点。

冰冷的戾气像冻在眸底,令人见之胆寒。

“还要我带你重温一下那个选择么?”

他语气愈发放缓,前倾身体,眸间戾气暴涨。

郁长明被震慑得动弹不得。

“我当时说,我可以供养你,甚至保你以后衣食无忧,过上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日子。”

“唯一的条件是,你得和那位第三者离婚。”

“并且,不允许给他们任何温饱线以上的接济。”

郁墨淮看着对面的老人,温声道:“你不是都做得很好么?”

“你忘了你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了?你痛哭流涕地说,谢谢我这么孝顺,不计前嫌。哭完,立马就签了字。”

郁长明的面皮变得又红又紫。

他胸腔明显起伏个不停,打量了温雪瑰好几眼,似是觉得当着这么一个年轻女孩的面,被这样揭开老底,十分不好意思。

他已经过了好几年的安生日子,忘记了曾经的绝望,于是梗起脖子,大声道:

“你就算对你宋阿姨再有意见,小殊也是你弟弟。就因为你闹的这一出,小殊之前计划好的留学也没去成,你耽误了他一辈子……”

“我耽误了他一辈子?”

郁墨淮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意愈发加深。

“宋殊是凭自己的能耐拿到的offer么?”

“不是吧。”

好像是你扬言要给那边捐几栋楼,那边才勉强同意了他的申请。”

“可你当时,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了吧?”

郁墨淮淡声道:“你看过他的英语成绩单么?他本来就是想逃避高考,才非要出国留学。可惜如果不赞助巨款,根本没人要他。”

“如果真想要争取自己的前途,他大可以回去好好准备高考。”

“他去了么?没去。”

“他一如既往地在街上闲混,以前是跟有钱的纨绔混,现在是跟街上的小流氓混,再也没回过高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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