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做完, 温雪瑰简直没认出镜中的自己。
她从没上过这么重的眼妆,可效果极为惊艳。珠光细闪似璀璨星河,眼尾上挑, 被眼线液笔勾勒出猫咪般的慵懒形状。
肤色又白了一个度, 带着淡淡冷调, 鼻梁处还点了颗黑痣。
配上正红唇色,像极了明艳又妖娆的恶女人设。
“温小姐真是天生丽质, 这么白的粉底都撑得住。”
赵厘化妆化得过瘾, 打开几乎崭新的粉底盒给她看。
她心情极好:“下次我介绍闺蜜也来你这。”
带上小手包出门,车在楼下等。幸好姜宁先去了酒楼, 不然很可能把她赶回去回炉重造。
很快,车子驶到酒楼门口。
细细的黑色绑带高跟走路不太稳,幸好进去就是贵宾电梯, 也不用她多走路。
她正要妖妖调调地走进VIP通道, 忽然听见门口处一阵**。
一群年轻的粉丝围在门禁前:“我们都看到弟弟的车了!您就放我们进去吧,我们要个签名就走。”
“从小璟出道我就喜欢他了!求您让我亲眼看他一眼, 就一眼!求您了!”
保安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温雪瑰微诧。
时璟不是在拍戏吗?他也来了?
她快步走入电梯。
梯门打开,走廊里果然站着个挺拔又倨傲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衣, 皮肤冷白, 桃花眼生得又冷又艳。
面部轮廓锋利俊美,满身都是藏不住的桀骜不驯。
他散漫地靠在墙上,闻声抬眼过来,见到温雪瑰,瞳孔一震。
温雪瑰素来恬淡的长发烫成渣女大波浪,身上的碎钻小黑裙光华潋滟, 将本就窈窕有致的身段, 勾勒得极为惹眼。
后背处更是仅用一根细细的带子系起来, 露出大片白嫩肌肤。
少年双目空洞,一句“姐”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
此时一个安保路过长廊,目光跟被吸在温雪瑰后背上一样,拔都拔不下来。
“滚。”
温时璟狠狠瞪他一眼,脱下外套,将温雪瑰露在外面的后背遮得严严实实。
“你怎么来了?”
温雪瑰还沉浸在见到弟弟的诧异里:“陈导肯放你出门?”
身旁的助理见少年不说话,乐呵呵道:“时璟把戏份集中到前几天拍了,说是无论如何都要来给你壮声势,省得外人欺负你——”
温时璟回头,看了他一眼。
助理立刻噤声:“抱歉,我去外面等。”
温雪瑰挺开心。弟弟天南海北地到处飞,她都小半年没见他了。
温时璟十七岁时执意要进娱乐圈,气得温岩在圈内放话,要所有商业伙伴不得相助。
可少年隐去了姓,在内娱只手打拼,如今已是资源口碑最好的新生代。
三年过去,温岩也渐渐心软,如今双方关系都有缓和。
“在剧组待得怎么样?”温雪瑰温声问候,“听说拍摄主场在山区,是不是很辛苦?”
“一切都好。”少年言简意赅。
“这次不给你压力,我们家属跟郁家来的长辈坐一桌,你跟那位单独坐一桌。”
时璟淡声:“聊得来就聊,聊不来别勉强。我们都在。”
“嗯。”
眼见走到门口,温雪瑰脱下外套,递回给他:“行了,我要上战场了。”
“……我还没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吓唬姓郁的。”温雪瑰漫声,“他要是吓跑了,没契约精神的可就不是我了呀。”
-
酒楼是中式风格,墙上的字画都是货真价实的老古董。
长廊内萦绕着淡淡沉木香。
包厢门扉虚掩,温雪瑰一把推开。
黄花梨屏风典雅奢贵,男人隐在屏风之后,身形高大清矜,气质冷冽洁净,看不清面容几何。
单看轮廓确实不差,好像还跟艾伦有几分相似。
温雪瑰想,可能帅哥都是大同小异的,不像丑八怪,各有各的丑法。
那又怎么样,她已经有艾伦了,不会为这个老男人动摇一星半点。
温雪瑰径自走入,高跟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往他对面的位置上一坐,连头都不抬。
少顷的默然后,似有气息一**,男人喉间逸出一声轻笑。
若有若无,掩于满室沉木香。
他也未开口,只慢条斯理地取了些茶叶,放入紫砂壶。
茶烟升起,袅袅如雾。
气味虽薄淡微苦,却有种令人心安的好闻。
温雪瑰心头焦躁被抚平,这才略略抬眼。
便见男人指节冷白,腕骨如玉,倒出一盏清茶,放在她手边。
还挺有分寸。
温雪瑰将茶杯捧在掌心,轻轻吹了两下,低声道:“谢谢。”
“不用谢。”
男人音色清沉,似玉石坠海。
声音入耳,带来一阵短暂的茫然。
为什么——
听起来这么熟悉?
浑身的血,似忽然冷了半截。一个近乎荒谬,却如此接近真相的事实,猛然撞击脑海。
温雪瑰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几乎忘记该如何呼吸。
她怔愣着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俊美清矜,眉宇被袅袅茶烟晕染得模糊,她只能看清那双映过星夜的眼。
就是这双眼,曾被佛罗伦萨的漫天烟花雨照亮,向她诉说爱意。
也是这双眼,曾在初遇的短短一夜就蛊惑人心,被她画在水彩本的最后一页。
还是这双眼——
曾在烛火明灭的顶层套房,被欲.念染成微醺的浅红,阴鸷而不顾一切,几欲望进她的心里。
“温小姐,好久不见。”
他眸色沉寂:“我是Aaron,郁墨淮。”
整个世界忽然倒转过来。
一瞬间,温雪瑰分不清自己是谁,在哪,在干什么。
她不会认错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同床共枕过的男人。
就算他穿得再陌生,气质再疏离,她也知道这个男人忘情时喜欢亲吻她的喉咙,知道他站在半夜的厨房里翻动锅铲是什么样,知道他锁骨下方有一条疤。
可是,他怎么会是——
“郁墨淮?”
女孩目光空洞如井,语气几乎毫无波澜,破碎般茫然。
“你是郁墨淮?”
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面色雪白如纸,满眼都是抗拒和难以置信。
被眼妆放大了一圈的清澈瞳眸,渐渐泛起红,晃漾着雾水的光。
郁墨淮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抽出纸巾,想要为她擦净眼泪。
却见她极快地往后躲了一下,闭上眼,扭过头。
空气安静得难以忍受。
半晌,他垂下眼眸,收回手。
是他隐瞒在先。
可也是她,不告而别。
温雪瑰忘带手机、彻夜未归那天,他找遍了整座佛罗伦萨。
直到李钟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告诉他一小时前,一架印着温岩和姜宁姓名缩写的飞机从机场起飞,向国内方向出发。
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
是为她安好无恙而庆幸,还是为她一言不发地离开而愤怒。
他彻夜未眠,双眼熬得发红,看到意大利一点一点,从长夜漫漫,变至曙光初明。
再无滞留意大利的任何理由。次日黎明,郁墨淮离开酒店。
却被前台的服务员叫住。
“有人给你留话。”
服务员一边为宿醉的头痛龇牙咧嘴,一边扔过来一张卡。
“这是那个女孩留下的房费。你要是不住了,就把这个拿回去吧。”
顿了顿,他又道:“屋里是不是还有幅画?那女孩说也归你。”
李钟站在一边,简直不敢去看郁墨淮是个什么脸色。
留画、留卡、留房费……
这待遇好像会所男模。
老板哪受过这种委屈!
李钟一脑门冷汗,匆匆催促道:“那女孩还说什么了?总不可能一句话都没留吧?赶紧说!”
服务员似是想破了头,才又勉强从破碎的记忆里,翻出一点遗留的残渣。
“哦对。还有一句。”
话音刚落,未发一言的男人蓦地抬起头。
鹰隼般的目光阴鸷沉郁,压得人喘不过气。
服务员被那目光吓住,退了半步,才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她说……她说对不起。”
-
茶水入口,苦涩而滚烫的痛感入侵唇舌。
郁墨淮这才想起,这壶水刚烧开不久。
他面不改色地咽下茶水,拿出她临走前留下的那张卡,顺着桌面递过去。
“钱我没动。”
他的语气带着自嘲:“温小姐拿回去吧。”
“温小姐?”
温雪瑰没动那张卡,抬起水眸,冷冰冰看向他。
没想到,她第一句置疑的会是这个。
他心头稍松,语调也不自觉温和些许。
“毕竟是以这个身份,初次见面。”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太没原则,语气再度淡漠回去,没什么温度地开了口。
“而且,既然温小姐临走前只留了句对不起,想必也不会再愿意我叫你雪瑰。”
温雪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说我只留了一句对不起?”
回过神来,人顿时变得又委屈又愤怒:“我留了那么多话!”
一丝错愕从他脸上闪过。
阳光斜照而入,细碎暖光落入他眸底,像被磨碎的金箔。
他嗓音似霜雪化冻:“……还有什么?”
“我说让你等等我!我先回一趟家,之后一定回去找你……”
半个月来反复在脑海里反刍的暂别词,此刻全部诉诸于口。
“我怕你回学校我就找不到你了,所以才给你续房费,我想一个月以内,我肯定能赶回去。”
“还有,你之前一直没说出口的那件事,我还以为是家里人缺钱,所以我才把画留给你!你卖掉它,肯定能解燃眉之急。”
温雪瑰边掉眼泪边解释,几乎要喘不上气。
手边有人及时地推来一杯果汁,她夺过来,一口气全喝完。
“我担心我走了你过得不好,这半个月连觉都睡不安稳。”
“你倒好,去相信一个醉得传不全话的服务生,一条微信都不给我发……”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眼泪似晶莹珠玉,簌簌滚落,见者心痛。
郁墨淮这辈子做过很多混账事,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心如刀绞。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离开太师椅,大步走到女孩身旁,以一个近乎单膝半跪的姿势,蹲下.身体,柔声哄她。
“雪瑰……”
他声音压得极低:“对不起。”
自成年后,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三个字。
公司任何一人如果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大概都得吓得魂飞魄散。
“都是我的错,以后我谁的话都不信,只相信你。”
他压了压喉结,语调微哑。
“……别哭了,好不好?”
女孩不看他,背过身去,露出微微颤抖的蝴蝶骨。
他自己都觉得言语苍白,只得无奈地又去到另一边,勉强将她小半只手捂在掌心里。
“不要。”
温雪瑰小小地眷恋了这份温暖片刻,到底还是气不过,又把手抽出来。
“我爱哭就哭,你不许管我。”
桌上的茶渐渐放凉。窗外的天色时阴时晴,云朵遮住了太阳,却脚步不停,继续朝更远的方向飘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温雪瑰才冷静下来。
郁墨淮也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陪在她身旁。
少顷,她自己擦净泪痕,用泛红的瞳眸看向他。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人叫艾伦。”
“性格有点冷,会为了我出头打架,过得很拮据,可是对我很好。”
“而且,永远都不会欺骗我。”
可是,原来他一点都不穷,家境比她还好出不少。来赴宴时随便穿一件衣服,就是六位数的限量版Loro Piana。
那自己当初送的那本诗集,他是不是觉得很廉价?
她还说过那么多傻话。
现在真是想想就尴尬。
“我很生气。”
温雪瑰努力深呼吸,胸腔剧烈地起伏个不停,语调却还是微微发着颤。
她口不择言,用他的方式回敬。
“郁先生名不虚传,城府确实深不见底。”
尾音带着哭腔,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很生气。”
他眸光幽黯了一瞬,眼睫低垂,隐去其中情绪。
少顷,才轻声问道:“那雪瑰想怎么做,才能不生气?”
温雪瑰双眼一瞥,看见那张自己留下的信用卡,越看越觉得碍眼。
她一把按下服务铃:“您好,能否拿把剪刀过来?”
少顷,银质的小剪刀被装进古色古香的托盘里端上来。
“请您这么拿,防止伤到手。”
服务员笑容和蔼地介绍完,才发现一个事实:“等等,客人,您这桌没有点螃蟹啊。”
温雪瑰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
等人离开,她拿起桌上那张卡,不假思索就要剪。
女孩气得动作发抖,郁墨淮怕她伤到自己,劈手夺下剪刀。
“你干什么!”女孩怒视他。
结果就趁这一小会儿,郁墨淮连卡也一并拿回来了。
“这不是你送我的?”
他检查了一下卡上有没有划痕,仿佛这张额度不高的信用卡是什么宝贝似的。
然后,又十分爱惜地放回衣兜里。
男人笑意和煦,温声道:“我反悔了,不想还给你了。”
温雪瑰愤怒地看着他,又不知怎样才能解气。
脑袋里胡乱地蹦出几个想法后,却忽然冷笑出声。
“不还也行。”
她靠回椅背,抿了口茶,语调也变得更加平心静气。
“你把卡收了,就要把额度都花光。”
“?”
郁墨淮不知她打的是什么算盘,疑惑地抬起眼眸。
温雪瑰绕了绕发卷,眸光睥睨,配上一身妖娆恶女的扮相,倒真有点性格大变的意思。
她漫声:“就当这是我给你的零花钱,你自己拿去买衣服,还是买点花里胡哨的装饰品,或者是手表、皮鞋,都随你。”
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个待遇,怎么听,怎么像是——
温雪瑰轻扯唇角。
“这样的话,我就当你是会所牛郎,远赴意大利塑造人设,也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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