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姜圆圆面前这个叫李旬的男人的确是木讷古板,但刚刚他接过篮子时,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姜圆圆细嫩的手背,还微微勾起,就像是在调戏她一般。
姜圆圆僵硬着笑脸抬起眼来,李旬又已经匆匆离开,洗得发白的袍子随风猎猎,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多么拮据的人,饶是如此,刚才也不太情愿收下这份不算贵重的拜师礼,这是装的还是此人当真品性可嘉?
姜圆圆不再想,等到李旬的背影消失,她便折身回到院里,吉祥已经开始切菜准备煮饭,小刀在一边给吉祥添柴火,霍朗在两个椅子间绑了绳子逗小楚霖玩。
“霍大哥,”姜圆圆出声,神色间有些隐约的忧虑,“你觉得李夫子此人如何?”
霍朗一边解开小楚霖腿上缠绕的绳子,低头答话,“此人文采应该不错,用来教霖儿绰绰有余,不过你想问什么?”
姜圆圆抿了抿唇,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地,最在乎的就是安全二字。
见她不说话,霍朗沉吟了一下,道:“此人或许可信,不会伤害你和孩子的。”
一个宁愿半夜翻窗来看母子两人,也不在跟前露面讨人嫌恶的男人,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姜圆圆母子呢?
姜圆圆对霍朗的话比较信服,听他这样说,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露出个笑来,“霍大哥见多识广,听你的总没错。”
她走到小楚霖跟前,点了点儿子的鼻子,“日后要专心读书,知不知道?”
小楚霖歪了歪脑袋,学娘亲的话,“读啾?”
姜圆圆失笑,将他抱起来,给他擦了擦手和小脸。
霍朗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又看不远处似乎藏着个人影的地方,与姜圆圆有旧情的这位男子太过神秘,他看不透,就连那男子派来的人,他也找不到准确的方位。
是夜,姜圆圆洗漱后歇下,不知为何总有些心虚不宁,想着李旬的事情,刮过手背的薄茧好像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痒意,读书人的手上留茧很正常,但会留在食指上吗?
她不太明白,想来想去,脑子里陡然冒出周清的身影来,再将周清的身影与李旬的身影重合,突然发现这对表兄弟的身形很像,只是周清大概是一个翩翩公子形象,李旬因为常年读书,身型要佝偻一些。
姜圆圆睡不着,小楚霖也没睡着,他在**躺着捉自己的脚玩,又去啃手上的金镯子,啃得上面坑坑洼洼的,都是他的小牙留下来的印子。
姜圆圆侧过身,摸了摸他的脸蛋,小楚霖立刻不玩脚了,拱到娘亲怀里撒娇,在娘亲脸上‘吧唧吧唧’两大口,糊了姜圆圆半边脸的口水。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姜圆圆将儿子的小身子搂住,拍了拍他的背,“睡吗?”
小楚霖显然还没有睡意,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摇了摇头,忽然道:“想爹爹。”
他还记得这件事?
一个孩子的记忆能有多长?姜圆圆这下算是体会到了,她叹了口气,他们母子都在京城,也不知会不会碰到楚景,就算碰到,也不要紧吧,楚景不是那种无耻下流的人,不会强迫他们的。
这么想着,那个在纱帐后的身影好像越发明显起来,直觉告诉姜圆圆,那日在龙舟赛上陪伴王驾的就是楚景。
京城的官员很多,有功勋的人家也很多,姜圆圆只过着自家的小日子,故而不觉得有什么,但仔细一想,这个地方遍地富贵,楚景的身份比那些官员或许还要高,高到能和陛下一起坐在那个地方。
那他是什么身份呢?姜圆圆不清楚。
今夜有些睡不着了,小楚霖被勾起了伤心事,见不到爹爹,开始哭起来,好像是今晚见不到人不罢休一样。
姜圆圆吃力地将挣扎的小胖子抱起来,温声哄着,“爹爹忙,霖儿记到一百天没有?娘亲不是说了等到了一百天爹爹就会回来吗?”
小楚霖像是有些什么都听不进去,捂着耳朵犯犟,在**蹬来蹬去,嗓子都要哭哑了
他闹,姜圆圆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现在把楚景变出来,只好坐在一边,等小胖子冷静下来了,再过去,喂他吃一颗糖。
嘴巴有了事情做,小楚霖也不再闹了,只是眼里还闪着泪花儿,十分可怜十分委屈,小手揪着娘亲的衣袖,想让娘亲把爹爹找回来。
姜圆圆仔细地擦着他脸上的泪,温声道:“乖霖儿,爹爹很忙的,我们在家乖乖等他好不好?”
小楚霖听明白了这句话,用小手擦了擦泪,还像是不死心一般,哽咽道:“找爹爹。”
话落,他拉着姜圆圆的手下床,想让娘亲带他出去找爹爹。
姜圆圆叹口气,牵着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了两圈,小楚霖的脸上被蚊子叮了七八个包,他才终于放弃,恹恹地让娘亲抱着自己回去。
哭够了找够了,小楚霖很快就睡着了,姜圆圆给他擦脸擦手擦脚,还换下了汗湿的衣裳,最后给他身上被蚊子叮过的地方擦药。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从小没有父亲的陪伴,但是……从她买楚景的那天起,她就是在必输的数字上下了赌注,所幸,她输的也不算太难看。
守在母子俩身边的暗卫立刻将小楚霖哭闹了一晚上的消息传回宫里,楚景在次日上朝时才知晓此事,闻言,他心里抽抽了一下,有些疼。
现在姜圆圆铺子也买了,宅子也买了,但他还是不能以自己的模样明目张胆过去,京城的眼线太多,他怕一着不慎让母子俩陷于危险之中。
楚景闭了闭眼,有些烦躁,想快点杀了宁王这个祸患,偏生宁王不知得谁指点,这段时间安分得不行,还建了两个学堂,专供那些读不起书的贫寒子弟来学习。
杀人也是要找一个正当理由的,楚景烦躁地想。
海内侍见他的脸色不太好,提议道:“盛姑娘不是和姜姑娘要好么?不如让盛姑娘请姜姑娘去侯府坐坐?”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俩对付了?”楚景顿了一下,忽然笑开,“这主意出得妙,你上个月被扣的月钱朕还给你了。”
海内侍忙谢恩,“多谢陛下。”
听说今天陛下上朝的时候心情不是非常妙,故而当盛越看见楚景的暗卫出现在自己房里时,他的心里‘咯噔’了两下,颤着声音问,“陛下这是有何吩咐啊……”
暗卫是一种很神秘的组织,且非常有自己的坚守,就算是天天给主子传这种儿女情长的消息也愿意,暗卫用他独特的沙哑声音道:“主子让您给姜姑娘招揽一下生意,再让盛姑娘想办法和姜姑娘打好关系。”
盛越的嘴角抽了抽,“她现在生意够好了,我侯府最好的绣娘都去给她干活了!”
说完,盛越突然反应过来,“让玉芙去?”
暗卫瞥他一眼,算是回答。
盛越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妹妹是什么德行,且盛玉芙之前得罪过姜圆圆,完全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是换一个人吧。
他想了想,虽然不知道表哥要做什么,反正……他照着做就行了。
别说女人心海底针,明明男人的心思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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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圆圆闲下来后会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逛一逛,为了更好地了解到别的同地段铺子生意怎么样,她早中晚三个时间段都会出门,最后了解了几天,发现自家铺子的生意好像格外的好,基本上总有客人来。
她一时想不出一个头绪,于是坐在路边要了两碗馄饨吃,她一碗,小楚霖一碗。
小楚霖喜欢跟着娘亲出门,也不嫌累也不嫌弃热,也有可能是跟着娘亲出门能吃好吃的,吃馄饨、烧饼、面条,比饭好吃多了!
跟在一边儿保护两人安全的小刀想吃面条,去了隔壁摊子,对着两人坐的方向。
馄饨上来后,姜圆圆尝了一口,发现味道很不错,且一碗十五个馄饨,竟然有三个口味,虾仁的,猪肉的,还有一个是什么口味她暂时没有吃出来,像是鸡肉和胡萝卜剁碎成的馅。
这短短几天,因为极好的财运,姜圆圆不再想就这么安分地守着一个绣品铺子,她手艺好,会做饭,吉祥的手艺也好,可以开一个菜馆,就像那些川菜馆、湘菜馆、鲁菜馆一样!
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不然绣品铺子那边生意维持不了,饭馆子又亏了,还是得不偿失,但可以先筹备起来,比如想一想菜品之类的。
姜圆圆现在做绣活做得不多,不过铺子里的绢花都是她在做,绣活太磨性子又伤眼睛,还怕孩子不小心拿到针,所以她渐渐做得少了。
她算过,要是铺子生意一直这么好,本钱一个月就能赚回来,但她又担心这样的繁盛是不是假象,总是要操心的事情有些多。
馄饨很快就吃完了,姜圆圆等到小楚霖也吃完,才抱着他离开,小刀手里还拿着两个肉夹馍,递了一个给姜圆圆,“姜姑娘,你吃,这个好吃。”
小刀刚开始跟着她出发的时候还是个瘦小刀,现在隐隐有了变成宽刀的趋势,姜圆圆看了一眼那个又两个巴掌大,里面的肉塞得满满当当的肉夹馍,接了过来,小刀顺势接过了小楚霖。
小楚了“啊”了两声,想吃娘亲手里的没吃到,于是去咬小刀的肉夹馍,小刀笑了一声,将藏着的一个小的肉夹馍给他,“好了不逗你了。”
吃到好吃的,小楚霖离开笑了出来,美滋滋吃了起来,他也不觉得撑,反正大人吃大份他就吃小份,一顿也不能少。
今天是一个阴天,不算太热,路边有卖西瓜的,姜圆圆买了一个小西瓜,带到铺子给吉祥和另一个守铺子的绣娘吃。
那绣娘姓张,二十三岁,很喜欢小楚霖,这会儿见小家伙拿着一个肉夹馍在吃,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屁股,笑道:“都成球了,不怕把你娘吃垮呀?”
小楚霖“啊”了一声,小屁股一扭拿后脑勺对着张绣娘。
这孩子有点懒,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大部分时间用‘啊’代替。
姜圆圆把瓜破开,给一人分了一大瓣,西瓜甜滋滋的,汁水多得不行,沙沙的,很好吃。
想起来今天李旬要来给小楚霖念书,等到差不多申时的时候,姜圆圆就带着孩子回家去了,还把吉祥也带了回去。
家里也有昨天就买好的瓜,和好茶叶,专门来招待夫子的,姜圆圆是一个很讲究礼数的人,不想自己招待不周。
她将买的《三字经》拿出来,一本放在小楚霖的前面,一本放在一边儿,等待会儿李旬读书的时候,她也在一边跟着听,等以后晚上也可以讲给儿子听。
李旬是在申时过半的时候来的,他好像总有很多的事情,见到姜圆圆,李旬客气道:“夫人。”
姜圆圆引他进去,给他倒茶,李旬只浅浅抿了一口,逗了一会儿小楚霖后,就开始讲《三字经》。
他的声音有些哑,不算很好听,但讲书时娓娓道来,很舒缓。
下午的天更加阴凉了一些,楚景很享受就这么静静坐在母子中间的感觉,当然,要是脸上的这张皮不闷就更好了。
他今日只讲了三字经的前八句,也不指望这小子能听懂,但讲完一遍看去,却见小胖子正在打瞌睡!
楚景失笑,轻轻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小胖子猛地惊醒,不算脾气好地“啊”了两声,横眉竖眼,像是一个小霸王。
楚景微微挑眉,他儿子私底下是这样的?在娘亲面前乖得不得了,在外人面前这么凶?
他蹲下身,和儿子平视,十分怀疑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从开始讲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了。
不过也不打紧,循序渐进,楚景不是一个喜欢拔苗助长的人。
他又去看姜圆圆的方向,只见树下,穿着浅蓝色裙衫的女子也头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和刚才的小胖子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