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孔子说:“先学习礼乐再得到官位的,是没有爵禄的平民;先得到官位然后再学习礼乐的,是贵族的子弟。如果选用人才,我主张选用先学习再做官的人。”
【注解】
野人:乡野之人。本文指没有官职的平民。
【导读】
古代做官有两条途径:一是世袭制,即贵族子弟世袭爵禄;二是选士制,即从庶民中选拔才艺之士担当官吏。周朝也实行宗法制度和世卿世禄制度,但是受生产力发展和社会变革的影响,在周平王东迁以后,作为天下大宗的周天子就已经徒有其名了。及至孔子生活的春秋末期,诸侯国内大夫专权、陪臣执国命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原有的宗法制度已经动摇了。同时,诸侯国之间为了争夺人才,也开始对官爵世袭制进行改革,这样,原来处于支庶地位的子弟就有机会靠自己的努力上升为显贵,平民子弟也可以靠才艺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孔子首开平民教育之先河,希望平民子弟也能通过学习礼乐增益德才,从而获得做官的机会,孔子称之为“先进于礼乐”的人;反之,地位显赫的官宦子弟生来就有官位,但是为了将来能够胜任自己的职位,也需要学习礼乐以增益德才,孔子称之为“后进于礼乐”的人。如果选用人才,孔子则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有了才干德行以后再出来做官的人更为可靠。
【11.2】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孔子说:“跟随我在陈国、蔡国的学生,与这两国的君臣都没有什么交往。”
【注解】
门:家,家族。本文指师门。
【导读】
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公元前489年,“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师徒受困于陈、蔡之间,绝粮多日,学生病倒,境遇凄惨,后经楚国出兵相救才得以化险为夷。孟子评论此事说:“君子之厄于陈、蔡之间,无上下之交也。”(《孟子·尽心下》)据此,大多数学者认为,孔子所说“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是指他和学生们与陈国、蔡国的君臣没有什么深层交往,以至于在这两地无所依恃,后来竟至遭人算计而饱经忧患。也有人认为,本文是孔子在事隔多年以后,忆及当年的学生曾与自己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厄于陈、蔡之间”,如今都已经不在身边了,所以有“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这样的感慨。
【11.3】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孔子弟子中德行优良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杰出的有宰我、子贡。长于政事的有冉有、季路。熟悉文献的有子游、子夏。
【注解】
文学:本文指熟习文献经典。
【导读】
据历史记载,孔子弟子三千,但在家境、性格与品行方面皆存在较大差异。孔子坚持“有教无类”的原则和“因材施教”的方法,造就了七十二位贤弟子。本文提到的是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中非常优秀的十名学生,但以德行为首,可见孔子教学的宗旨。需要强调的是,在学习《论语》和理解孔子思想的同时,我们也可以向这些优秀的孔门弟子们学习,如学习颜渊的勤奋和快乐,子路的勇敢和果决,子贡的感恩和通达,闵子骞的刚毅和孝亲,宰我的口才和好问,子游的胸襟和敏锐,子夏的睿智和踏实,冉有的多才和多艺。总之,很多孔门弟子都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在此不一而足,读者可以自行体会。这样既有助于我们深刻理解孔子的思想,也有利于我们更快地自我成长。
【11.4】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yuè)。”
孔子说:“颜回不是对我有帮助的人,因为他对我所说的话没有不满意的。”
【注解】
说:通“悦”,高兴,愉快。
【导读】
孔子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2.9)与颜渊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宰予,他喜欢提问,长于辩论却疏于实践,所以孔子批评他说:“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5.9)相比之下,孔子评价颜渊“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并不完全是批评之意,而是欣赏之余的感慨,些许还有一点儿无奈。他这样说大概是希望颜渊能够多提问题,以便相互启发,达到教学相长的目的。《论语·子罕》记载: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即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9.11)可见,跟随学问高深的孔子学习,颜渊总有一种望尘莫及的感觉,所以他总是亦步亦趋、努力地跟随和实践着老师的思想并且乐在其中而“欲罢不能”,哪里会有什么违背或者“不说”呢?
【11.5】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啊!以至于别人都不质疑他父母兄弟称赞他的话。”
【注解】
间:违犯,不同意,质疑。
昆:兄,哥哥。昆弟即兄弟。
【导读】
闵子骞以孝著称,在孔门弟子中列名德行科。《艺文类聚·人部·孝》记载:“闵子骞兄弟二人,母死,其父更娶,复有二子。”在一个严寒的冬日,闵子骞的父亲叫他去拉车,他拉不动,父亲就拿皮鞭打他。一打之下,衣服破了,露出里面的稻草,父亲才知道继母给闵子骞穿的是内里只有稻草的衣服,根本无法御寒,而她自己亲生的孩子则穿着棉袄。父亲因此想把闵子骞的继母休掉,但闵子骞却出来劝阻说:“母在一子寒,母去四子单。”可见其孝悌之心远非常人可比。一般情况下,人们总是喜欢宣扬自家人的优点并且有粉饰之嫌,但因为闵子骞的真诚和孝心感人至深,以至于大家都不质疑他父母兄弟称赞他的话了。
【11.6】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南容反复诵读《白圭》之诗。孔子就把哥哥的女儿嫁给了他。
【注解】
南容:姓南宫,名适,字子容,故又称南容。鲁国人,孔子弟子,生卒年不详。
子:原指婴儿,本文引申为儿子或女儿。
【导读】
《白圭》出自《诗经·大雅·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意思是:“白玉有瑕疵,还可以磨掉;说话有瑕疵,就没有办法补救了。”孔子据此认为南容深度关怀言语修养,是个君子式的人物,于是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可见孔子为晚辈择婿的标准是看重内在的德行修养,值得我们学习和效仿。《论语·公冶长》记载: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5.1)可供本文参考。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14.5)亦可供本文参考。
【11.7】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季康子问:“你的学生中谁最好学?”孔子说:“有个叫颜回的学生爱好学习,遗憾的是,他年岁不大就死了。现在没有他那样好学的了。”
【导读】
颜渊是孔子的得意门生,孔子也从不掩饰对颜渊的赞赏之情。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6.3)孔子认为自己的学生中颜渊最为好学,而且品行高尚,但不幸早亡,令孔子悲痛不已。《论语·先进》记载:颜渊死,子哭之恸。曰:“噫!天丧予!天丧予!”(11.9)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11.10)足见孔子对颜渊的深情。再者,关于什么是“好学”,《论语》中还有两种说法:第一,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19.5)第二,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1.14)均可供本文参考。
【11.8】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guǒ)。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了,颜路向孔子借车来做运棺的礼车。孔子说:“不管有没有才能,说起来总归是自己的儿子。孔鲤死的时候,也是只有棺而没有礼车,我并未步行而把自己的车当礼车。因为我曾担任大夫,依礼是不可以步行送葬的。”
【注解】
颜路:颜渊之父,名无繇,字路,也是孔子的学生。
椁:本文指出殡时用的礼车。古代有地位的人,棺材有两层:内层直接装殓尸体,叫作“棺”;外面套着一层套棺,叫作“椁”。
鲤:孔鲤,名鲤,字伯鱼。五十而死,时年孔子七十岁。
从大夫之后:跟从在大夫们的后面。这是孔子曾为大夫的谦虚说法。按礼制规定,大夫出门需要坐车,否则被视为失礼。
【导读】
《论语·先进》记载:颜渊死,子哭之恸。(11.10)曰:“噫!天丧予!天丧予!”(11.9)尽管悲痛,但孔子始终对颜渊的葬礼保持着清醒和理智,他深明大义,一切都依礼而行。因为家境贫寒,颜路向孔子借车以充当颜渊出殡时的礼车,但是孔子认为自己曾经担任大夫之职,依照礼制是不可以步行送葬的,况且颜渊的身份是士,按照礼制的要求,出殡时也是不能使用礼车的,所以他断然拒绝了颜路的请求。并向其解释说:“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11.8)即使是自己儿子的葬礼,孔子也不曾违礼,把自己的车子当作出殡时的礼车,希望颜路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从中也可见孔子的为人:严肃认真而又平易近人,即使身处悲痛之中也能够谨慎守礼、淡定从容。
【11.9】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颜渊死了。孔子说:“噫!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注解】
丧:灭亡。如《吕氏春秋·长攻》:“非吴丧越,越必丧吴。”
【导读】
因为德才兼备,孔子对颜渊经常赞赏有加。颜渊的早亡令孔子伤痛不已,既是为了颜渊的不幸而悲痛,也是因为缺失了颜渊这样的贤才、自己的理想和学说无法传承而伤感。
【11.10】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tòng)而谁为?”
颜渊死了,孔子哭得很悲伤。跟随的人说:“您太悲伤了!”孔子说:“真的很悲伤吗?我不为这样的人悲伤,还会为谁悲伤呢?”
【注解】
恸:极度悲哀,悲伤。
【导读】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11.9)孔子的学生很多,但是像颜渊这样优秀的不多,所以孔子为颜渊的早亡感到极度的悲伤和惋惜,无奈之下也只能感慨颜渊的命运不济了。孔子评价他说:“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6.3)他还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6.11)“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9.21)均可供本文参考。
【11.11】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颜渊死了,同学们想隆重地安葬他。孔子说:“不可以。”最终同学们还是厚葬了他。孔子说:“回啊,你待我像父亲一样,我却不能像儿子一样待你。这件不合礼制的事不是我的主意,是同学们做的啊。”
【导读】
颜渊家贫,厚葬有违礼之嫌,但是出于对他的怀念和尊重,同学们还是厚葬了他,无可奈何之际,孔子也只好默认了。事实上,与颜渊情同父子的孔子又何尝不想厚葬他呢?《论语·先进》记载: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11.8)可见,即使身处悲痛之中,深明大义的孔子念念不忘的仍然是自己能否做到顺其自然、谨慎守礼。
【11.12】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子路请教如何服事鬼神。孔子说:“没有办法很好地服侍活人,怎么有办法服侍死人?”子路又问:“胆敢请教死是怎么回事?”孔子说:“没有了解生的道理,怎么会理解死的道理?”
【注解】
季路:姓仲,名由,字子路,一字季路,鲁国人,是与孔子最亲近、师生情谊最深厚的弟子之一。
鬼:迷信说法,古人认为人死为鬼,并有视死如生、视亡如存的观念。
敢:谦辞,表示冒昧地请求别人。
【导读】
对于人类而言,生命是一个经验的过程,而死亡并非经验的范围。虽然无法确知或论证死亡的感受,但是作为哲学家,孔子一定对生死问题进行过深入的思考。他说:“朝闻道,夕死可矣。”(4.8)“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15.9)可见他说“未知生,焉知死”并非真的不理解死亡,而是提醒我们要认真对待生命的过程本身,努力在有限的生命中实现人生的价值和理想。唯其如此,才能坦然面对死亡的考验。孟子说:“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孟子·告子上》)可供读者参考。
【11.13】闵子侍侧,訚訚(yín)如也;子路,行行(hàng)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闵子骞站在孔子身边,看上去和悦正直的样子;子路,看上去刚强勇武的样子;冉有与子贡,看上去和悦从容的样子。孔子很高兴。稍后又说:“像由这样,恐怕将来不得善终。”
【注解】
訚訚:和悦而诤的样子。
行行:刚强勇武的样子。
侃侃:理直气壮、从容不迫的样子。
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初,卫灵公有宠姬曰南子。灵公太子蒯聩得过南子,惧诛出奔。及灵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辄在。”于是卫立辄为君,是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蒯聩居外,不得入。子路为卫大夫孔悝(kuī)之邑宰。蒯聩乃与孔悝作乱,谋入孔悝家,遂与其徒袭攻出公。出公奔鲁,而蒯聩入立,是为庄公。方孔悝作乱,子路在外,闻之而驰往。遇子羔出卫城门,谓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门已闭,子可还矣,毋空受其祸。”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难。”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门开,子路随而入。造蒯聩,蒯聩与孔悝登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请得而杀之。”蒯聩弗听。于是子路欲燔台,蒯聩惧,乃下石乞、壶黡攻子路,击断子路之缨。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结缨而死。
【导读】
在孔子的学生中,闵子骞以德行著称,子贡以言语著称,冉有和子路以政事著称。有这些优秀的学生陪侍在自己左右,孔子油然而生快乐之感。大概是因为身逢乱世的缘故,孔子对子路有勇无谋而又刚强直率的个性深为忧虑,并多次加以劝诫。他说:“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7.11)他希望子路能够通过修养而成为智勇双全的人。可惜后来子路还是卷入了卫国父子争位的乱局之中而不幸遇难,孔子说“若由也,不得其死然”,竟然一语成谶,令人不胜感慨。
【11.14】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鲁国官员准备改建叫长府的国库。闵子骞说:“照着原来的样子有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一定要改建?”孔子说:“这个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很中肯。”
【注解】
鲁人:鲁国官员。钱穆《论语新解》说:“本章有两解。一说:鲁昭公伐季氏,谋居于长府,欲借其货财结士心,因谋改作以强戒备。称鲁人,盖讳言之。时公府弱,季氏得民心,闵子意讽公无轻举。如之何者,谓昭公照旧行事,季氏亦无奈公何。又一说:鲁人指三家,昭公居长府以攻季氏,三家共逐公,逊于齐。三家欲改作长府,当在昭公卒后定哀之际。盖鲁人之见长府,犹如见昭公,故三家欲改作之以毁其迹。”可供本文参考。
长府:指鲁国国库,内有财货兵械。钱穆《论语新解》说:“鲁昭公居长府伐季氏,事见《左传》。”
贯:旧制、旧例。
夫:指示代词,表示近指,相当于这、这个。
夫人:这个人。本文指闵子骞。
【导读】
在孔子的学生中,闵子骞列名德行科,以孝著称,深受孔子喜爱。本文所述之事发生在鲁昭公或鲁定公与“三桓”争夺权力之际,因此鲁国政局并不安稳。闵子骞反对鲁国的当权者改建长府,增加武器,大概是因为这样不但容易引起政局不稳,而且会劳民伤财,不利于国计民生的缘故吧。他说:“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可谓言辞恳切,一语中的。
【11.15】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孔子说:“仲由所弹之瑟,怎么会出在我的门下呢?”学生们听了就不尊重子路。孔子又解释说:“仲由的修养已有一定的成就,只不过还没有达到最高境界而已。”
【注解】
瑟:古代的一种拨弦乐器。《孔子家语·辨乐》和《说苑·修文》中都记载子路鼓瑟有“北鄙之声”,不合于《雅》《颂》,故孔子批评他。北鄙之声是一种粗俗**的音乐,盛于商都朝歌北边的鄙野,故称。
堂:正厅,正屋。
室:本文特指内室。
升堂入室:古代的宫室,前为堂后为室。“升堂”比喻学业深得师传,造诣很高;“入室”比喻学业抵达最高境界。后人以升堂入室比喻学问和技艺深得师传,造诣精深。钱穆《论语新解》说:“子路可使从政,然特未达礼乐德性之奥耳。”可供本文参考。
【导读】
大概是因为子路性情刚猛,缺乏中和之美的缘故,所以弹出的音调就会激越难平,有杀伐之气,不符合孔子的美学思想和道德理想。他评价子路说:“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学生们以为孔子责怪子路浅陋,因此不敬子路。孔子见状又解释说:“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希望大家能够改正偏见,善待子路。作为老师,孔子其实还是很欣赏子路的,只是针对子路刚劲勇武而又急躁鲁莽的性情,他是出于爱护之心而时常有意劝诫,希望子路能够有所收敛和改善。《论语·述而》记载: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7.11)教诲之情溢于言表。作为老师,孔子如此苦心孤诣地劝导,无非是希望子路能够觉悟人生真谛,力求“中行”(13.21)而善度此生。
【11.16】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子贡请教:“师与商两个人,谁比较杰出?”孔子说:“师的言行过于急进,商则稍嫌不足。”子贡说:“既然如此,那么还是师要好一些吧?”孔子说:“过度与不足同样是不好的。”
【注解】
师:即颛孙师,也就是子张。
商:即卜商,也就是子夏。
犹:如同、好像。
【导读】
一般而言,人生道路的选择往往受制于性格的特点,明白了“过犹不及”的道理就要设法改善自己的言行,使之尽量与实际情况相配合,并努力寻求中庸之道,最终抵达和谐之境。孔子说:“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4.7)意思是:“人们所犯的过错,各由其本身的性格类别而来。因此,察看一个人的过错,就知道他的人生正途何在了。”可供本文参考。
【11.17】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季氏的财富甚至超过周天子的宰相周公,冉求却仍旧为他聚敛钱财,增加他的财富。孔子说:“冉求不是我的同道,同学们可以大张旗鼓地批判他!”
【注解】
周公:指春秋时期周天子之宰,卿士。钱穆《论语新解》说:“此乃周公旦次子世袭为周公而留于周之王朝者。周、召世为周王室之公,犹三桓之世为鲁卿。今季氏以诸侯之卿而富过王朝之周公。”
求也为之聚敛:冉求为季氏聚敛钱财。本文所述之事可参考《左传·哀公十一年》的记载。当时冉有为季氏家臣,季氏想“用田赋”,让冉有去询求孔子的意见,孔子不予回答。后来孔子私下告诉他,做事情要“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即向百姓索取要微薄。
徒:门徒、弟子。
【导读】
孔子认为,季氏已经很贪婪了,但冉有却还帮助他变本加厉地聚敛财富,这样做不仅不能事之以道,以求利国利民,而且还有“逢君之恶”(《孟子·告子下》)的嫌疑,完全不符合孔子主张的为臣之道,所以他对冉有的失望之情也就自然地溢于言表了,为此他甚至号召学生们说:“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可见孔子对冉有这种不义之行的深恶痛绝。孟子评价此事说:“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孟子·离娄上》)意思是:“冉求担任季氏家臣时,不能改变季氏的作风,反而把田赋增加一倍。孔子说:‘冉求不是我的同道,同学们可以敲着大鼓去批判他。’由此看来,君主不实行仁政,却还帮助他聚敛财富的人,都是孔子所唾弃的。”可供本文参考。
【11.18】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yàn)。
高柴生性愚笨,曾参生性迟钝,颛孙师生性偏激,仲由生性鲁莽。
【注解】
柴:即高柴,字子羔,又字季高,孔子弟子。早年居鲁,曾仕为武城宰。
愚:愚昧、愚笨。
鲁:迟钝、反应慢。
辟:偏僻、偏激。
喭:强横、粗鲁。
【导读】
身为教师,只有用心关注学生,才能了解学生;只有全面地了解学生,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因材施教。孔子力行因材施教的原则,对学生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也能够随时随地地根据学生的具体情况给予相应的启发和引导。本文提到的几位学生各有自己的性格特点,虽然不尽完美,但受过教育之后的效果则令人刮目相看。孔子说:“回能信而不能反,赐能敏而不能拙,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孔子家语·六本》)意思是:“颜回诚信却不能灵活变通,端木赐机敏却不能委屈自己,仲由勇敢却不知退避,颛孙师庄重却不合群。”可供本文参考。
【11.19】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孔子说:“颜回的修养已经差不多了,可是常常穷得一文不名。赐不受官府之命所约束,自行经营生意,猜测行情常常准确。”
【注解】
庶:副词,庶几,差不多。表示可能。
不受命:古代正式的商人必须受命于官府,子贡不属于这样的商人,所以说他“不受命”。但后来这些规定慢慢荒废,很多人没有官府的允许也可以做生意。
货殖:指经商获利。货:财物,货币。殖:繁殖,增长。
亿:同“臆”。意料、猜测。
【导读】
李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人的聪明才智常有不一样的表现。颜回是贫而乐道的典范,子贡则通过赚钱改善了生活,并且在各方面都有令人羡慕的杰出表现。他们都是深受孔子喜爱的高才生,境遇却如此的不同,令孔子不禁心生感慨。他说:“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饱含了对命运无常的感伤,也寄托了他对学生的爱心和希望。其实,每个人具体的生活条件都不尽相同,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是多种因素配合的结果,不可强求一致,也无法预先设定,我们能够做到的也只有尽力而为了。孟子说:“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孟子·离娄下》)意思是:“大禹、后稷、颜渊,如果互相交换处境,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给予了颜渊很高的评价,可供本文参考。
【11.20】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子张请教善人的作风。孔子说:“善人不会随俗从众,但是修养也没有抵达最高境界。”
【注解】
践迹:踏着前人的脚印走,比喻依循别人。
入室:古代的宫室,前为堂后为室。“升堂”比喻学业深得师传,造诣很高;“入室”比喻学业已经抵达最高境界。后人以升堂入室比喻学问和技艺深得师传,造诣精深。
【导读】
善人是指有意行善或正在行善之人,但只有领悟了为何行善的原因以及如何行善的方法,才可能经受得住各种人生考验,最终抵达至善的境界。孟子说:“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孟子·尽心下》)意思是:“值得喜爱的行为叫作善,能够身体力行叫作真,德行充分实现叫作美;德行的光辉能够照耀别人叫作大;发出光辉并且产生感化群众的力量叫作圣;抵达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叫作神。”明确阐释了人生修养的六种目标和境界,可供本文参考。
【11.21】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孔子说:“言论笃实固然值得肯定,但也要分辨他是言行合一的君子呢?还是面貌显得庄重的伪君子?”
【注解】
论笃:指言论诚恳笃实(的人)。
论笃是与:相当于“与论笃”,即赞许言论诚恳笃实的人。“是”在句中无实义,起帮助“论笃”这一宾语提前的作用。
色:脸色、表情。成语有”色厉内荏(rěn)”
【导读】
孔子评价宰予说:“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5.9)言语原本是人们用来加强交流和理解的工具,但因为言语和行动是可以分开的,所以也容易具有欺骗性,导致言不由衷或者言行不一。因此,孔子主张人际交往中既要善于“听其言”,也要善于“观其行”。他说:“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一个人言论诚恳笃实固然很好,但更重要的是通过实际的行动认清他到底是言行一致的君子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样才能知己知彼,有的放矢,避免失误。孔子说:“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2.10)为我们提供了行之有效的观人之法,可供本文参考。
【11.22】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路请教:“听到可以做的事,就去做吗?”孔子说:“父亲与哥哥还在,怎么能听到就去做呢?”冉有请教:“听到可以做的事就去做吗?”孔子说:“听到可以做的事就要去做。”公西华说:“由请教‘听到可以做的事就去做吗?’老师说‘有父兄在’,冉求请教‘听到可以做的事就去做吗?’老师说‘听到可以做的事就去做’。我觉得有些困惑,冒昧来请教。”孔子说:“冉求做事比较退缩,所以要鼓励他迈进;仲由做事勇往直前,所以要劝他保守些。”
【注解】
由:仲由,即子路。
兼:胜过、倍于。
【导读】
宋代理学家朱熹说:“夫子教人,各因其材。”(朱熹《论语集注》)本文即是孔子因材施教的典型事例。子路和冉有询问相同的问题却得到了不同的答案,令在场的公西华大惑不解。孔子解释说:“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一“进”一“退”之间,学生们已经是受益无穷了。孟子说:“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孟子·尽心上》)意思是:“君子有五种教育方法:有像及时雨那样润泽点化的,有成全品德的,有培养才干的,有解答疑问的,有靠品德学问使之私下受到教诲的。这就是君子施行教育的方法。”可供本文参考。
【11.23】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孔子被匡城的群众所围困,颜渊后来才赶到。孔子说:“我以为你死了。”颜渊说:“老师还活着,我怎么敢死呢?”
【注解】
畏:围困、拘禁。古人谓私斗为畏,非政府之公讨。
子畏于匡:孔子在匡地遭受围困。相传阳虎曾暴匡人,当时孔子弟子颜剋与阳虎在一起。后来颜剋为孔子驾车来到匡地,匡人识之。加之孔子貌似阳虎,又有颜剋为之驾车,所以匡人误把孔子当作阳虎而围困五日,欲杀之。
后:走在后面,落在后面。
【导读】
苏格拉底死的时候,他的学生柏拉图说:“老师死了,我们变成了无父的孤儿。”父母赐予我们生命,抚育我们长大,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老师则给予我们精神上的启蒙,益于我们心灵的成长,是精神意义上的父母。颜渊与孔子就是这种师生之间情如父子的典型,大难不死之后,他们再见面时的那种惦念与欣喜之情都溢于言表了,其情义之深,竟是以生死为念。《论语·先进》载: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11.9)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11.11)可供本文参考。
【11.24】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季子然问:“仲由和冉求可以称得上是大臣吗?”孔子说:“我以为你问的是别人,原来是问由和求。所谓大臣,是以正道来服事君主,行不通就辞职。现在由与求二人,只能算是具臣。”季子然说:“那么,他们会对长官唯命是从吗?”孔子说:“遇到长官杀父与杀君的事,他们也是不会顺从的。”
【注解】
季子然:鲁国大夫,季孙氏的同族之人。
大:敬词。如大人、大王。
曾:副词,表示出乎意料。
具:才能、才干。《晋书·王羲之传》:“吾素无郎庙(朝廷)具。”
【导读】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6.8)孔子认为,子路勇敢果决,冉求多才多艺,从政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他们虽然都有做具体事务的才华,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实践道义的要求,所以孔子认为他们只能算得上是“具臣”而不是“大臣”。可见孔子对自己的学生很了解,评价也很公道。孟子说:“唯大人能格君心之非。”(《孟子·离娄上》)意思是:“只有德行完备的人,才能够改正君主的偏差。”他还说:“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孟子·告子下》)意思是:“因顺从而助长国君的过错,这种罪行还算小;有意逢迎国君的过错,这种罪行就大了。”均可供本文参考。
【11.25】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路安排子羔担任费县的县长。孔子说:“你这样做,会害了这个年轻人。”子路说:“那里有百姓与各级官员,也有土地神与谷神,为什么一定要读书才算是求学呢?”孔子说:“这就是我讨厌能言善辩者的缘故。”
【注解】
子羔:即高柴,也称子高、子皋、季皋,孔子弟子。
民人:平民和贵族。本文偏指百姓。
佞:原指口才好,能言善辩。本文指能说会道,强嘴利舌。含贬义。
【导读】
孔子说:“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言不胜其任也。”(《易·系辞下》)他反对子路安排子羔担任费县的县长,大概是认为子羔读书未成或者时机未到,贸然从政容易犯错误,最终难免害人害己,一败涂地。《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记载:这一年,郑国的执政大夫子皮想让尹何去当邑大夫。尹何是子皮最宠爱的人,年轻却没有从政经验。子产认为此事不妥,就直接去找子皮,对他说:“我以为要爱一个人,就要有利于他的发展。现在您喜欢尹何就要委任他政事,这就好比一个人还不会拿刀,你就让他去割肉,最后一定伤了他自己。您喜欢一个人最终却伤害了他,以后谁还敢求您喜欢呢?……假如您有一块美锦,能让一个不懂裁衣的人用它来学手艺吗?您现在轻易把官位和城池拿出来让不懂政事的人管理,这种做法岂不是与把美锦交给不懂裁衣的人学手艺一样吗?何况,国家的官位和城池不是比一块美锦更重要吗?我听说从来都是先学习然后才能从政,还没有听说把从政当作学习之用的。如果这样做,一定对国家有害。”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可供本文参考。
【11.26】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yú),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shěn)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在孔子旁边侍坐。
孔子说:“我比你们虚长几岁,希望你们不要拘谨。平时你们总说:‘没有人了解我!’如果有人了解你们,你们会怎么做呢?”
子路立刻回答说:“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夹处大国之间,外面有军队侵犯,国内又遇上饥荒;如果让我治理,只要三年,就可以使百姓变得勇敢善战且明白道理。”孔子听了微微一笑。
孔子接着问:“冉求,你怎么样呢?”冉求答道:“纵横有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地方,让我来治理,只要三年,就可以使百姓富足。至于礼乐教化,则要等待高明的君子来施行了。”
孔子又问:“赤,你怎么样?”公西华答道:“我不敢说自己做得好,但愿意学习。宗庙祭祀或国际盟会,我愿意穿礼服戴礼帽,担任一个小司仪。”
孔子又问:“点,你怎么样?”这时曾点弹瑟的声音渐稀,接着铿的一声,把瑟推开,站起来回答说:“我与三位同学的说法有所不同。”孔子说:“那又何妨?不过是各人讲讲自己的志向罢了。”曾点说:“暮春三月,春天的衣服早就穿上了,我陪同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到沂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然后一路唱着歌回家。”孔子听后赞叹一声,说:“我欣赏曾点的志向啊!”
三位同学离开了房间,曾点留在后面。他请教孔子说:“那三位同学说的怎么样?”孔子说:“各人说出自己的志向罢了。”曾点接着说:“老师为什么要笑仲由呢?”孔子说:“治理国家要靠礼,可他的话却毫不谦让,所以笑他。”曾点再问:“难道冉求讲的不是国家吗?”孔子说:“怎么看出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地方就不是国家呢?”曾点又问:“公西华讲的不是国家吗?”孔子说:“有宗庙祭祀和国际盟会,不是诸侯之国又是什么?如果他只能做小司仪,谁又能做大司仪呢?”
【注解】
曾皙:即曾点,字皙,曾参之父。鲁国人,孔子弟子。
侍坐:坐在尊长旁边陪伴侍奉。侍:站在尊长旁边陪伴侍奉。
如或知尔:如果有人任用你们。知:了解。本文引申为任用。
率尔:急速轻率的样子。
摄:夹处,介于……之间。
师旅:古代军队五百人为旅,两千五百人为师,故以师旅为军队的通称,也用以指战争。
饥馑:泛指荒年,有灾荒,收成不好。《尔雅·释天》云:“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
方:道理,礼法。
哂:微笑。如李白《寻髙凤石门山中元丹丘》:“峰峦秀中天,登眺不可尽。丹丘遥相呼,顾我忽而哂。”
会同:指四方诸侯同聚一堂,共同朝见天子,既可在京师,也可在别地,甚至在王国境外。会同也有大小之分,天子诸侯各自派遣卿大夫参加的,称“小会同”;天子、诸侯亲自参加的,称“大会同”。春秋时,周天子地位动摇,权力日衰,会同之礼每每成为诸侯大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行动,周天子常常不得不降尊纡贵,与各方诸侯“平起平坐”,听凭大国称王称霸。
章甫:成年男子戴的一种礼帽。
撰:具备。也可理解为“选”,即选择的意思。
冠者: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加冠礼,表示成年。
童子:儿童,指未成年的人。
沂:水名,在山东省南部和江苏省北部。
舞雩:古代祭天求雨叫“雩祭”,设坛命女巫作舞,谓之舞雩。本文指祭天求雨的坛。
伤:损害,伤害。本文可引申为妨碍。
咏:声调抑扬的念诵或歌唱。
【导读】
本文记述的是孔子与四位弟子的谈话,生动地表现了师生五人不同的性格特征和人生志向。其中曾点的志向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之所以受到孔子的欣赏,是因为它配合了天时、地利与人和,充分彰显了活泼自由的生命情调。对于身逢乱世的人们而言,这该是多么难得而美妙的人生境界啊!后来有人将曾点的这段话演义为:二月过,三月三,穿上新缝的大布衫。大的大,小的小,一同到南河洗个澡。洗罢澡,乘完凉,回来唱个山坡羊。可供读者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