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书房,封老一见我,目光顿时一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变得凝重起来。他问:“你去过梨园了?“
我有一瞬间的慌乱。见我点头承认后,他又问:“没遇到什么?“
我摇头,想了想,又将符纸没了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脸色一变,顾不得再与我说什么,直奔梨园。
小禾见状,心中忐忑,也跟了过去。我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到了空地,封老一看,果然符纸已经不在,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将那日用的龟壳和铜钱又掏了出来。当铜钱从龟壳中倒出时,他看着那排列,脸色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我像是做了坏事不敢承认的小孩,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封老,怎么了?“
封老收了龟壳和铜钱,说:“没什么。“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回到竹楼办公室后,封老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含着某些我读不懂的深意,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不过,他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小禾。他对小禾说:“老夫建议,将这片梨园挖了,种一片桃树。“
我惊讶地看向他,他要挖了梨园?
小禾同样惊讶,还有点为难。
“必须要挖了吗?“
封老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那块空地的地方,最起码要挖三米深。我估计下面有些什么东西!“说完,封老又看了一眼,这一眼将我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又给堵了回去。
我没有再说什么,而小禾为了山庄的安宁,即便再难,也是要一试的。
后来,小禾陪着封老去山庄四周转转,说是看看风水能否稍微改善一下,去去晦气。而我,则回到了房间中,站在窗前,看着那片梨园,心中竟满是不舍。
忽然,我想起了那支短笛。短笛大概20厘米左右长,共有8个孔,玉石质地,握在手中,冰冰凉凉,很舒服。看着看着,便情不自禁的举起了短笛,凑到了唇间。
然后,我看见自己的手指无比自然地搭在了几个孔之间,那姿态,仿佛练了十几年一样,如本能一般熟练。唇间气轻轻一吐,手指像是不受我控制一般,已经跳跃了起来。笛声悠扬而起,带着某种说不完道不清的悲伤。
那种悲伤,好像感染了我,吹着吹着,我竟再难以为继。风迎面吹来,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满是泪。
我为什么要哭?
低头去看手中的短笛,忽然间瞧见尾端有刻痕,凑到眼前细看,是两个繁体字。我习过书法,认得这两个字。
上书,歆月。
歆月……
是它的主人的名字吗?可是,我记得巫牙在将它送我之时,说得是,物归原主,这本来就是我的。我叫洛水月,不是歆月。
那歆月二字,又是何意?
是何意?忽然间,脑袋便疼了起来,像是被人拿东西在脑袋猛地狠狠来了一下。这突然炸开的疼,让我一瞬间便忘了所有的事情,只记得歆月二字。
歆月……
再睁开眼时,我穿着一身粗布袄子,躺在地上,不远处,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再远处,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男男女女。
我撑起身子,脑袋的疼痛让我不由得痛呼出声。前边的女子听到声音转过了身子。见到我,她轻咦了一声,说:“你没死?“
我皱了一下眉,哪有人一见面就说人死的。那女子瞧出了我的不悦,也没在意,迈了两步,走到我身边,也不伸手扶我,只问:“怎么样?没事吧?“
我晃了晃疼得有些厉害的脑袋,站了起来,眼前有些晕,但我还是瞧见了不远处躺着的那些人。惊慌瞬间占据了我整个身体,连疼痛都已变得不再清晰。
“娘——“
“姐——“
“连姨——”
没有人一个回应我,他们躺在那里,随着生命的流逝,躯体逐渐变得冰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上天刚刚夺走了我的父亲,现在却把所有的亲人都给夺走。
上天为什么要这般的无情?滚烫滚烫的泪水成串成串滚下,落在他们冰冷的躯体上,却怎么也温暖不了。他们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听我笑,听我说话,听我撒娇,他们再也不会对我笑,对我怒……
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女子不知何时走到了背后,轻声说道。我没有答话,因为我听不到,也不想听到。
她继续说着:“你看,害了你家人的那些人,我都已经帮你杀了,一个没落,这仇都已经报了,你就别伤感了。你还活着,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我还是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或许是走了。因为我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我一直坐在那里,那条荒芜的黄土路上,周围没有任何植物,也没有任何人烟。我不明白这样一条路上,为什么会出现山贼。他们不是应该躲在多山多林的地方吗?
天逐渐黑了,周围逐渐出现了一些动物的叫声,似乎还有狼吼声。我开始害怕起来,看着逐渐昏暗的天地,再看看荒芜的周围。
我忽然间后悔起来,后悔没有搭理那个女子。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喂,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
我回过身,前面大约七八丈开外有一个身影。听声音,好像是之前的女子。我蓦然欣喜,她还在这里。忽然间,那些恐惧悄然散尽。
“走吧,天黑了,那些饿狼就要出来觅食了。“她在劝。我本已动摇,却听到了饿狼觅食四个字,又犹豫了起来。若我走了,谁来保护他们?
“你真麻烦!“女子有些无奈,她走了过来,轻松就将亲人的尸体一个个全部堆到了一起,然后再把那些贼人的尸体叠到了外面。
“先这样吧,明天我再帮你找人来把你家人的尸体都拉回去找地方入土为安。“忙完后,女子拍拍手说道。
朦胧的夜色中,我只看得清她身体的轮廓。我有些羡慕她,如果我有她这样的身手,是不是娘亲他们就不会死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恨起自己来。为什么当初要学那些女红,而不是学一些武术剑道,否则今日也不会是这般的结局!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又哭了起来。
女子见我又哭,不耐了起来。
“还没哭够啊!再哭,我就走了,不管你了!”
听她这么说,我害怕她真的将我一个人留在这荒野之地,立马收了声音,却依然止不住抽噎。女子见状,不悦地嘟囔:“小孩就是麻烦!“嘟囔完,竟真的自顾自往前走,也不管我。我见状,慌忙跟上。她走得极快,人又高,一步的距离抵得上我两步,我需要慢跑才跟得上她。
就这样走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她才放慢了脚步。
“你叫什么?“
我一边紧盯着地上,害怕一不小心被哪个石子给绊一下,摔个跟头,一边回答:“我叫楚歆月。“
“哦,姓楚?跟那个刚刚被斩首的宰相什么关系?“
听到她提到斩首的宰相,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继续往前走着,半响见我没有回音,才发现我远远地站在后面,一动不动。
她问:“怎么不走了?“
黑暗中,泪水一滴一滴碎裂在脚下的石头上。
“他是我的父亲。“我记得我是这么回答她的,因为第二天醒来后,我再也记不得后来的事情了。
醒来是在一间客栈中。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找人将我的家人全部拉了回来,停在了城外的义庄里,着人在装殓。
下午,她带我,带着我的家人,去了她选定的墓地。墓地是在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山谷里,绿树青山,还有一眼小湖,风景很不错。娘亲他们应该会喜欢,只可惜,父亲不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