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内,江南知最后看了眼奶奶,江奶奶的仪容被整理的很好,躺在那儿很安详的样子。

可她知道,奶奶走的并不踏实。

她一直忘不了奶奶最后看她的那一眼,是心疼,是放心不下...

眼睛又酸又涨,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眼睁睁看着奶奶被工作人员推走,眼睁睁看着奶奶从此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江南知闭上了眼,脑海里全是奶奶和她一起生活的样子,奶奶牵着她的手,走过拱桥,桥上有卖着拨浪鼓的小贩,她手里有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她去上学,背着书包,奶奶牵着她的手。

夜里,她依偎在奶奶怀里,听奶奶和她讲故事。

人人都说她可怜,可有奶奶在,她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很幸福,拥有着奶奶全部的爱。

可现在,奶奶也走了。

外面的风透过窗户灌进来,江南知的头发被吹的四散,她一动不动,周母走过来,抱住她纤弱的身子。

宽慰着她,“南知,你还有我们,我和你周伯伯,会一直照顾着你。”

“别太难受了,你要好好的,江奶奶在下面才能放心的下。”

江南知没哭,可她此刻安安静静的样子,却比哭还让人难受。

特别是当她睁开眼看向周母,同她说,“周伯母,我会好好生活的,不会让奶奶担心。”

坚强的让人愈发难受。

她明明从来都是娇弱的,会流泪,会难过...甚至情绪过大就会晕倒。

可这几天她一直撑着,撑得让人心疼,周母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火化的过程并不漫长,不到两个小时,工作人员就抱着骨灰盒走了出来。

他将骨灰盒递给江南知,江南知小心翼翼的接过,紧紧的抱在怀里。

“回去,我们回家。”

周父道。

江南知低头看着手中的骨灰盒,说,“回家,奶奶,我们回家。”

周宴赶到时,一行人正从殡仪馆出来,江南知在人群的中间,纤细瘦弱的身体,穿着宽大的外套,都好似风吹就能倒。

她的脸格外的白,微微低着头,下巴又尖又细,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直观的感受到她的纤弱。

今天,江城起了风,风把她黑色的头发吹的凌乱,但她纹丝不动,只全心抱着手里的骨灰盒。

周宴的目光落在那深灰色的骨灰盒上,感觉到了慌乱和不知所措。

江南知的奶奶去世了。

他莫名的心惊肉跳,眼睛直直的望着江南知,一路走来,她的视线不曾从骨灰盒上偏移一分。

他站在这里,他们的必经之地。

却没有得到一个眼神,他们经过他,漠视他...他不在意,只注意着江南知。

她从他的身边走过,无声无息的走过,她的头发被风吹落在他的胳膊上,一滑而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周宴捏紧手指,闭上眼,长久压抑之后,他睁开眼,冷漠转身,大步离开。

何必在意,江南知以后再不会缠着他,他该高兴。

——

这晚,周宴酩酊大醉。

他在别墅的沙发上,一罐一罐的喝酒,喝完的易拉罐被他捏瘪砸出去。

衬衣的衣扣分崩离析,在他压抑之下成了发泄的工具,他扯开衣领,靠在沙发上。

脑子里全是江南知。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他会想到她,会在意她,会因为她奶奶的去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以及她身边的人,都不该和他有关系。

20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江南知,就是带着浓浓厌恶的,他站在露台上,看着楼下的她。

她抬眼望着自己,眼里的盈盈的星光,让他深恶痛疾。

如果不是她,他的人生恣意放肆,全由自己。

一直以来,他不都期待着这一天,期待着她彻底从他身边消失。

手里的啤酒罐被他几乎捏破,喝完最后一罐,周宴彻底瘫靠在沙发上。

闭上眼。

是江南知怀抱着骨灰盒,凄冷惨白的样子。

搁在沙发上的手,手指一点点的收紧,骨节根根泛白,胸口依旧沉闷郁滞的厉害,他抬手将衣领拉的更开。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落下,客厅里突然有了一些声响,周宴睁开眼,看到了江南知。

她站在茶几前担忧关心的看着他。

檀黑的眸子定了定,周宴晃了晃头,再看过去,江南知消失了,站在他眼前的人是陈禾潞。

“你怎么来了?”

他说。

听不出欢迎,陈禾潞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几分失望,她走过来,在沙发前站定,看着他。

“我担心你。”

周宴没有反应。

陈禾潞蹲下身,蹲在了周宴身前,手落在他的膝盖上,抬头看向他。

说,“对不起周宴,这件事怪我,我不该出现在婚礼现场。”

“和你无关。”

周宴说着,站起了身,陈禾潞的手滑落下来,她跟着起身,自责道,“周宴你要怪就怪我,别怪自己,我看到你这样,心里难受。”

“说了,和你无关。”

周宴冷漠的说完,绕过沙发走上楼梯,他喝的太多,脚步不稳,陈禾潞追过去扶住他。

周宴抽回手。

陈禾潞倍感受伤的看着他,“周宴,你不理我了吗?”

周宴没有回头,含着酒意的嗓音冷淡无比。

“我想静静。”

陈禾潞站在楼下,看着他上楼,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她没有追上去,而是留在了客厅,没有走,她打算在楼下沙发将就一晚,为了第二天,亲手为周宴熬一碗养胃的粥。

她如今是真的不着急了,江南知不再是她的威胁。

她亲手为周宴和江南知划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着江奶奶的一条命。

即使,原本就命不久矣。

但,谁也不能否认,江奶奶的离开和周宴婚礼上抱着她离开,有一定的关系。

江南知不能。

周宴也不能。

不能怪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必须清扫走一切不利于她的障碍。

即使江南知在她跟前保证了。

但保证能值几个钱,人性最不可信,口头上的承诺,甚至不如一阵吹过的风。

说毫无痕迹就毫无痕迹。

没了江南知的威胁,她和周宴,一定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