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楼二楼。

沐悠澜定的包厢不同于上回和解青哲一齐来吃饭时的,而是仿照了宫宴的制式,中间尤为开阔,想来是为了便于姑娘们起兴舞蹈。

解清规方至,出于礼貌,与近身的几人打过招呼后,便寻了个位置居中的空位想要落座。

岂料她刚抬腿,就被沐悠澜拦了下来。

“真没想到你会来。”沐悠澜语气古怪,指了指离主座最近的一席地,“不在这,你的位子在那儿,我可不敢让堂堂郡主殿下坐那么远。”

解清规看了她一眼,沐悠澜立时撇开目光,满脸的傲娇样。

解清规无奈,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我也没想到你会邀请我。喏,送你的礼物。”

沐悠澜睨了那精致的盒子一眼,就被上面的花纹吸引了去,光是一个礼盒就如此阔绰,可想而知装在里面的礼物有多么慷慨。

她迫不及待打开珐琅盒,仅一瞬,便瞪大了双眼,简直瞠目结舌。

“这……这是紫檀嵌螺钿梅竹纹狼毫笔!”

沐悠澜拿起那支笔反复打量,目光在其上与解清规笑眯眯的神情中快速切换,“还真是真品,你……你疯啦?”

解清规道:“没疯,这算是我对从前错过了你的宴请的道歉。”

她神色平静,语气坚定。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是认真的。

沐悠澜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眉头轻轻皱起,又多看了那狼毫两眼,最后依依不舍地重新递放到那礼盒中。

她摆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再说了,上次你还救过我的命……”

解清规不肯依,将礼盒盖上,把整个掐丝珐琅盒塞进沐悠澜的手里。

解清规看着她:“上次救命,我是出于大夫的身份;这次歉礼,是把你当作朋友。”

眼前人对自己的目光如炬实在没有自知之明,沐悠澜被她盯得脸更红了。不过这次,她没有再拒绝解清规的礼物。

“谁、谁把你当朋友!”

语气别扭地撇下一句话,她灰溜溜地跑回了主位上。

解清规笑而不恼。

她知道虽然误会已经解开,可有些事不能太急,沐悠澜肯定是不会成为率先迈出第一步的人的,那便由她来走。

如此想着,解清规依着沐悠澜的意思,走到她为自己选的位子上。

一场宴会下来,座上还算相谈甚欢。

其间无外乎女儿家之间的闲话,哪家的胭脂好用,哪家的糕点吃了不胖人,哪家的衣裳贴肤。

解清规重生之后,虽时常操心着惊昙之变的事,但对生活是很用心的。

她们的问题,她基本上都说得上话。

加上先前大婚之日不卑不亢打了常子深的脸,早就得了几位姑娘的赏识,于是很快就融入了其中,聊得其乐融融。

倒比她想象中顺利些。

当然,也有今日伏容不在现场的缘故,叫她格外放得开。

先前国子学中对她打牙撂嘴的几人,此番没有作妖。

解清规不时会看她们一眼,回想起那日沐悠澜犯病,她们竟落荒而逃,实在不愿与之相交。

她想寻个机会,劝告沐悠澜。

……

两个时辰后,宴散了。

沐夫人今日恰巧出门采买绸缎,想要做些新的衣裳,便掐好了时间,到玉春楼下接她的女儿。

沐悠澜同解清规拜别后,便钻进了马车里母亲的怀中。

寻常大户人家的女儿纵使性情无拘无束,也会在母亲的面前守着规矩,可到沐悠澜这儿反倒反过来了。

她在外人面前是颇带些风趣的上京才女,可面对母亲,却是古灵精怪的孩童。

沐夫人生她的时候是早产,遭了不少罪,沐悠澜小时候还得过一场大病,险些夭折,是以沐夫人格外的宠她。

什么规规矩矩,都是浮云。

沐夫人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今日宴会玩得开心吗?”

沐悠澜点了点头,十分享受脑袋上那一丝温存,“嗯,开心。”

其实早年的时候她亦是不愿拘束于茶话会、诗会的,她也想像其他妙龄女子一样,试试骑马、蹴鞠,为此还恼过一阵子。

可后来,却是不得不听天由命了。

沐悠澜现在把将姐妹聚在一处当作百无聊赖人生中的唯一慰藉。

她不想嫁人,一是那些人的才学比不过自己,二是他们的功夫也不过堪堪及格。

沐悠澜忽然道:“阿娘,今日解清规也来了。”

沐夫人一向不插手她的宴会邀请了哪些人,在听闻此言时,有些意外。

“那个栖和郡主?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她。”

沐悠澜从旁边顺了个点心放进嘴里,“嗯,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不喜欢的是姚惜芸她们。”

上一次,是她第一次在国子学突发急症。

原以为解清规才是会避之不及的人,毕竟这位栖和郡主的洁癖不是一般的重,岂料那与自己相交多年的几人才是虚情假意。

反而解清规毫不反感她呕着血,肯为她治病。

宴会上解清规偶尔会在她们参与时陷入缄默,那心里埋藏着什么意味,她都有数。

沐悠澜将国子学之事与母亲说了一遍。

“总之,我想和她做朋友。而且……她还送了我一件礼物。”沐悠澜朝搁置在一旁的礼盒抬了抬手。

同坐于马车中静看母女二人亲和的丫鬟将那盒子打开,递给沐夫人。

沐夫人看见那珐琅盒中的毛笔时,神色一惊,不过,很快又回归淡然。

她把礼盒放回去,叮嘱女儿:“将军府出手还真是阔绰,但是阿澜,你要知道……”

沐悠澜知道她想说什么,在母亲的怀中扭了扭,“哎呀,阿娘,我知道啦,我会掂量着来的。”

“不过有一句话阿娘你说得不对,我想交的朋友不是将军府的栖和郡主,而是解清规。”

她与人相交,从来不在意身份,那宴席上的姑娘中,也有父亲只是穿着青衫上朝的小官,可她从来没有说些什么。

她的宴会上,也从来不谈国政,只谈闲情逸致。

沐悠澜想了想,又说道:“反正,她现在能从常子深给她的画地为牢中走出来,我替她开心。她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