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了?”元疏柔声问道。

解清规目视他朝自己走来,慢悠悠地摇摇头。

她还没从对那背后之人的司马昭之心的震撼中脱解出来。

若是如此,那么前世一向安居官位的元疏忽然开始杀伐果断,大肆笼络势力,铲除异己,便有了解释。想来是到了那时,这盘棋的弈手只有他们两人。

只是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他连山鬼司使也不放过?

他们不是同气连枝吗?

解清规想劝告自己莫要被表象蒙了眼,莫要轻信元疏与白面鬼任一人,他们之间也许潜藏着自己不知晓的隐情。

元疏见她走神,一双水灵的眸子里好似藏着雾,心思深重叫人猜也猜不透。

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两人各有心思,相对而站了须臾,不经觉间,微凉的夜幕中淅淅沥沥落下了零星雨水,打在解清规与元疏的脸上。

下一瞬,本明月高悬的长空被一道惊雷分成了两半。

解清规是很怕打雷的,可是常府两年的寄人篱下,无人在意她怕什么,久而久之,便也养成了心里再惊悸不已,也不会尖叫出声的习惯。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元疏将这个小动作,以及她低着头藏于浓睫之下的一丝惊惧之色一览无余。

他的眸底透出一丝凄楚,环顾四周只见长街空旷无比,并无可以用来躲雨的地方,于是再度向前走出一步。

元疏问:“有力气吗?”

解清规不解点点头。

得到她的首肯之后,元疏拉过小姑娘缩在袖子里的手,便朝回去的方向跑去。

风潇雨晦,苍凉的强风拂过二人的身躯与面庞,裹挟着扑簌簌坠下的倾盆大雨,打湿了墨发白袍。

二人奔袭良久,解清规已然有些体力不支了。

元疏发觉他牵着的小人有些软趴趴的,面露忧愁,正有些一筹莫展时,被重重雨幕遮过的眼帘中浮现出一家尚且点着灯的客栈,简直解了燃眉之急。

他转头朝解清规眼神示意,她倒是瞬间明白了元疏的意思。

解清规重聚了所剩不多的气力,跟着元疏已然放慢许多的节奏走向了那间小楼。

到达之时,解清规累得够呛,泄了气坐在饭桌前。

掌柜见二人模样,忙招呼小厮倒了两杯热茶,又递过去两方帕子。

元疏瞥了眼对帕子无动于衷,显然是筋疲力尽了的解清规,心中有些内疚。

明明他知道她身子不好。

他草草将额间豆大的雨水擦了去后,便拿过另一方干净的帕子,走上前去。

解清规大口喘息着,尽可能地让呼吸起伏稳定下来,见元疏朝自己走来,仍想逞强。

“先生,我自己来吧。”

元疏不依,探手为她细细擦拭额发。

不久,见二人总算是收拾得差不多了,掌柜这才开口问道:“二位客官,需要住店吗?小店可以提供热水。”

元疏踟蹰了片刻,拿不定主意。

他倒是无所谓,住哪里都一样,可是小姑娘娇生惯养,不一定能待得住。

元疏目光投向解清规,便要问她意下如何,结果却见到她眼前一亮的模样,嘴里的话卡了须臾才说出来。

“如何?暂且住下还是……”

解清规不待他说完便匆匆作答:“住住住!”

有热水,说明可以洗个畅快,她当然住了。

且不说眼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最重要的是南城离将军府不算太近,回去需要一定时间,她才不想浑身黏糊糊地走这么一大段路。

元疏同掌柜道:“两间房,先给小姐准备热水。”

掌柜却面露难色,“公子,近日春闱将近,小店只剩一间房了。”

解清规:“……”

元疏:“……”

解清规右眼微动,抬头看向元疏,脸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怎么跟戏本子里写的一样啊!每逢男女一同住店,便只剩一间房了,像是天下的客栈老板说好了似的。

从前每每读到总觉荒谬,而今一看,还真是戏本源于生活,至少她遭遇的有个缘由。

元疏迟疑道:“……还住吗?”

解清规倒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为难的意蕴,觉得颇有些意思。话说此人先前说将自己当作妹妹,可他们又无血缘关系,如此,她倒存心试探他能不能成为自己的裙下臣了。

“无妨,”解清规看向掌柜,“一间房就一间房。”

元疏闻言一顿,眸子都留在解清规身上许久,怔怔与她跟着掌柜上了二楼,进了房间。

他心中倒对二人共处一室并无太大的意见,只觉她太容易信于旁人,就不怕自己是个登徒子吗?

元疏将周围扫视一眼,房间还算大,许是春闱学子钱财不多,这才恰好空出来这么一间。

浴间与床榻,与茶间,仅一围屏之隔。

到底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微妙,待小厮将热水送来时,二人仅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终于在一炷香后,几名小厮各拎着两桶水前来,将浴桶满上,并将干净的衣裳放下后,迅速退去。

解清规轻轻抿唇:“先生,我先去了。”

元疏颔首,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知是否将礼节看得过重,他与解清规相处间,总秉持着拿捏分寸的想法,而今忽然同住,虽是迫不得已,却总觉得不大合适。

他坐在木椅上,心声与雨声同响,显得异常庞杂。

蓦然间,他的余光瞥见了解清规放在桌上的昆山壁。

五千两银子于他而言并非小数目,然则若是能让她开心,即便再多人称物廉价贵,亦是值得的。

他不忍见她流泪,不忍见她追在常子深身后一片痴心错付。

送的这份礼,为着是想让她知道,她值得一切好的,喜欢的,并非她生得不好,才会遭受他人的背刺。

元疏轻吐着鼻息,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下楼同掌柜要了一碗姜汤。

回来时,解清规正好沐浴完出来。

客栈的衣裳布料较粗,尺寸也不合适,解清规身材娇小,穿在她的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唯一与之相悖的是她那张已然出落得闭月羞花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