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剑指元疏,先前经过几番对阵,手已然有些发虚,但仍是装腔作势。
他嘴硬道:“你赤手空拳,交出忘忧草,我便保你不死。”
解清规闻言,只觉此人当真是脸皮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厚。她不禁笑出了声,以为元疏亦会为之嗤笑时,却久久未闻。
她只闻比刚才要更加冷厉的嗓音,晃晃道:“阁下的命,我要了。”
他风轻云淡地谈起一条性命的死活,解清规蓦然惊觉,这些日子他的温柔只是一面,那圣人君子的风度翩翩之下,还是前世那个可以笑谈嗜杀的恶人。
今夜那人,算是一脚踢到钢板上了。
元疏一眼看出,对面那黑衣人是奉了命令前来,却又不能出风头,故不能光明正大地与解清规叫价,只敢背后偷袭。
偏生那人的主子下了死令,若不能夺走忘忧草,便是死路一条。
想来背后的人以为他只是一介文人。
黑衣人手腕一动,持剑再度穿刺而来,却被元疏轻盈躲开,接过飘飞身侧的落叶便掷过去,击落了黑衣人的面罩。
面罩落地,黑黢黢的脸上流出血来。
解清规瞳孔微缩。
元疏竟有草木皆兵的内力。
还好秋月湖落水后苏醒的那一日没有一时情急,若真是妄想用箭射杀他,定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当时二人的关系,恐怕她当场丧命都算元疏手下留情的了。
“周河,温涯。”
话音落,始终潜藏在不远处屋檐上的两人迅速跑下,将黑衣人擒拿在手。
黑衣人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是不曾察觉远处竟还有两名打手一路护佑。
元疏摩挲了一下方才捏过树叶,沾染尘土的手指。他率先走去解清规的身边,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在观察小姑娘有没有受到惊吓。
解清规此时几乎是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元疏眉眼动了动,立身于她身前约莫两步距离处,“郡主没事吧?”
她当然无事,元疏将她护的极好,每当黑衣人想要接近她,夺她手中木盒里装着的忘忧草时,元疏都将其逼退在十数步之外,一丝机会都没有。
解清规摇摇头,“先生,我没事。”
得到了认定,元疏这才回身,徐徐走向在两人手上挣扎不已的黑衣人。
黑衣人满脸不服,讪讪露出了一个极丑的笑,“想不到元少师,武功居然如此高强,只是,你的武功……好生奇怪啊。”
听闻此言,周河与温涯不为所动,早已习以为常。
而解清规,只是眸子闪了须臾。
是了,她也看出来了。
元疏的武功路数似乎集各家武功之所长,驳杂无致,又招招都是关键,是以黑衣人分明看着底子不差,却与他才不过几个回合,就匆匆败下阵来。
她总觉得,元疏这功夫,要么是自己看书钻研出来的,要么是被人打出来的。
第一种可能比较大,毕竟这世间不乏看书开悟的剑客,而他又恰好是个连中三元的怪才。
元疏不与他谈笑,亦不回答他的话。
他反问道:“你既认得我们,那你可知,刺杀当朝郡主,该当何罪?”
自然是死罪。
黑衣人默声,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
其实他方才处于劣势,却仍然要坚持出手,作那负隅顽抗,只是因为没有退路了而已。
元疏又问:“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仍然默声。
元疏知道,他是不敢回答,因为这黑衣人的主子应当是个聪明人,猜到自己不会立即杀了他,可如若黑衣人胆敢将幕后供出来,便不仅仅是死这么简单了。
元疏拔起周河手中的剑,以剑锋挑起那人的下颚,锋刃与脖颈近在咫尺。
解清规觉得此景眼熟,好像她曾经也这么玩过与自己作对的人的心态。
哦,对了,是孙嬷嬷。
如若元疏与她相像,只怕这黑衣人死得不会太安详。
果不其然,元疏下一句话便是:“交给山鬼司。”
黑衣人瞳仁骤缩,挣扎得极其厉害,“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交给山鬼司?!不,求求你,杀了我……”
山鬼司声名在外,进了那里的刑房的,莫说保住性命,就没有死相可看的。黑衣人原以为充其量不过一死,只要不供出什么即可,原来根本是难逃一劫。
温涯按人按得有些不耐烦了,往黑衣人**就是一膝盖。
“老实点,再乱动,做死人之前先让你做阉人。”
解清规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早就觉得温涯有点幽默,如今看来,她看人真准。
元疏回头看了一她一眼,眸中颇有些宠溺的意味,只是解清规并未察觉。
“你觊觎忘忧草,涉嫌谋害崇庄皇后,当街刺杀当朝郡主,一品大员,诸罪加身,只有山鬼司,是你的归宿。”
解清规眸子颤了颤。
谋害崇庄皇后?
崇庄皇后不是因病逝世的吗?
当年孟帝还为她遍寻良医,最终无人能治,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白面鬼所说的,在查的陈年旧案,该不会就是崇庄皇后的死因吧。莫非是孟帝年老了追忆往年,察觉其中有端倪,这才下令彻查。
她讶异了片刻,随后便也不感到奇怪了。
山鬼司直属于孟帝,只听他一人的号令,若是孟帝觉得此事有疑,必不会假手于外人。
可如此一来,这配方恐怕来头不小,而那幕后之人在布置的,是一盘远超她想象的大棋局,皇祖母的死只是此人宏图霸业中的一环而已,甚至惊昙之变也仅仅是一个开端。
在这盘棋里,崇庄皇后的病逝,二皇子黎兰烬的夭折,皇祖母的暴毙,将军府的谋逆,都只是铺垫……
这棋局的掌棋人是谁呢?
他又想要什么呢?
深陷冥思时,她忽然瞧见那黑衣人似有异动。
此人决计是个线索,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解清规迅速提醒元疏:“他想自尽!”
元疏闻言,疾速将剑收回。
他吩咐周河与温涯:“带走。”
羁押着黑衣人的二人领命,拎着他便飞身远去。
元疏回首,看向心有余悸的解清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