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除了刘泉都是习武之人,哪怕焕春压着声音问,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投向元嫆。

青禾和青栀两人也想知道,皇上都那样生气了,为什么娘娘还帮那人?

望着黄铜镜中的自己,元嫆微微一笑。

“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皇上登基以来,太后虽说在掣肘皇上,但在地方的事情上,放了不少权力给皇上,你说为什么?”

她同样压着声音,但是能确保屋内所有人都可以听到,包括刘泉。

焕春摇摇头,太后和皇上之间的事情,她更不知道了。

“因为她相信皇上看人的眼光,太后想将云朝好好地交给叶景欢,各地刺史是否可用,系关一个州城的发展,太后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接一个烂摊子?”元嫆笑盈盈道。

刘泉却是一脸后怕地看着叶景琰,乖乖,也只有娘娘敢在皇上跟前说这种话了。

“娘娘是觉得那刺史是好的?但他都认下了。”焕春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奴婢现在回忆,那刺史从一开始见到皇上和娘娘就有些奇怪,可若他是替别人背锅,那得是多重要的人啊。”

多重要的人...这五个字被叶景琰反复咀嚼。

他看了刘泉一

眼,刘泉心领神会,将房门打开,他大步踏出门槛。

叶景琰一走,元嫆便没有再回答焕春的问题,方才那些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后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接手烂摊子,她也不想。

......

当天夜里,陈辉和没事人一样带着当地的官员到他们的住处自发准备宴会,宴会快要结束时,陈辉随着叶景琰进了书房。

进书房前,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脸上沾染着微醺的红光,而进门之后除了脸上有点红色,谁也辨认不出他们与方才只隔了一扇门。

陈辉战战兢兢地从怀中拿出一本账本,“皇上,这是募捐的明细。”

瞥见几乎是崭新的账本,叶景琰禁不住冷笑。

“是募捐当时就写好的,还是今日新找人编造的?”

陈辉哑着嗓子,“是当时写的。”

他话中没有半分底气。

随着叶景琰两记眼刀甩过来,陈辉低下头,甚至连抬头也不敢了。

叶景琰没有理会账本,慢慢走到他身边。

“陈辉,朕登基时,你已经三十一岁,那时你还是仓阳的司功。朕瞧见你的履历后,便认准你可以做仓阳的刺史,并且可以做好。”

他停顿,侧目看着陈

辉。

“朕不知道这几年你遇到了什么,你和朕一直欣赏的那个人相差甚远,朕对你很失望,对自己也很失望。”

他说的语重心长,陈辉的脊柱更弯了。

“朕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可有什么人威胁你吗?”

这一句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辉的脊柱慢慢挺直,看向叶景琰的眼神中却夹杂着无尽的后悔和绝望。

叶景琰看到了,他在想,陈辉在后悔什么?

“臣知罪。”

陈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因为低着头,眼泪顺着鼻梁滴落。

“臣不应该妄想欺瞒皇上,包庇不孝子。”

不孝子?叶景琰拧眉。

他没记错的话,陈辉的儿子并没有入仕途,据全胜今日的打探,陈辉一家在外的人品风评都还可以。

可听陈辉的意思,陈辉的儿子是罪魁祸首?

他没有开口,等着陈辉的下文。

“臣有一子,前年吃醉酒,与一有夫之妇乱了分寸,叫妇人的丈夫捉奸在床,他竟失手打死了男人。”

听了这句,叶景琰就明白了,并不是陈辉的儿子直接要挟陈辉做腌臜事,是有人拿陈辉儿子的事情来要挟陈辉。

“臣明白,按照律法一定要处决不孝

子,可臣为人父,心里的软弱让臣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反而昏头暂时将这个案子隐瞒。可天底下哪里有纸能包住火,这件事到底被魏琛发现了。他是录事参军,可以直接向京城检举此事,他找到了臣。”

陈辉说到这里就没了后续,叶景琰也能猜出后续如何。

录事参军犹如京城朝堂上的御史台,有监察弹劾的权利。

“所以让百姓交银子,是他的主意?”他追问。

陈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让叶景琰心中产生不好的预感,事情似乎远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

陈辉无声地冲他磕了一个头,才开口道,“臣罪无可赦,今天白日同陛下也说了谎,这处宅子并不是让百姓捐银子翻修的。”

叶景琰握了握拳头,“那银子是哪里来的?”

陈辉嗓音沉稳,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仓阳去年上交的税赋也是作假的。”

闻言,叶景琰眼皮狠狠一跳,但他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转而沉沉地盯着陈辉。

陈辉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单是他现在承认的罪名就足以杀他多遍。

他竟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叶景琰。

“仓阳去年收上来的税赋一共是二

十二万。”

这个金额让叶景琰一时间连怒火都平息了。

广陵一带是整个云朝最富庶的地方,在叶景欢去之前,那里一整年的税赋也才二十三万,现在陈辉告诉他,仓阳去年收了二十二万?

“我们将税额抬高了一番,上交十二万之后,仓阳还留了十万两,翻修宅子的钱便是从里面出的。”

叶景琰怒极反笑,“好得很,陈辉,你们胆子挺大。明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竟然敢拿赃银给朕用,你们的胆量,朕自叹弗如。”

陈辉哑口无言,对于此,他只能说,他和其他人都没想到皇上会对仓阳的账簿如此熟悉。

更没想到皇上发现不对,当场就质问他。

古往今来,地方在税赋上动动手脚是常有的事情。

官员那么多,能忍住贪念,一心领俸禄的人有,忍不住贪念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皇帝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贪心就是了。

他知道,仓阳这次是太贪了。

“魏琛知道你同朕说这些事情吗?”他听叶景琰如此问。

他摇头,“他只知道皇上知道宅子是募捐的,要看账本。”

叶景琰的目光终于回到那本伪造的账本上,心底腾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