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笑了，“公子怕是饿了，这里不比万花楼，做点心的粉不好，公子先将就吃点，我这就给你做饭。”言罢就去灶台做饭。

林磐叫住了她，“你没什么问我的吗？”

春花顿了顿道，“先吃了饭再说吧。”

林磐应了，春花蹲在灶台边点火，连日的潮湿，柴草都极难点着，烟熏得她流泪。

林磐见状，忙拖开她，帮她点灶火。春花阻挡不及，只得由他去了。

很快灶火就点起来了，屋子里暖洋洋的。

春花恨不得将平生所学都尽情展示，只可惜家中食材稀少，好不容易凑成了几道菜，端上了桌，又觉得寒碜，想出去沽酒买熟肉。

林磐却拉住了她，“不要再忙了，这些就足够了。”

他不由分说将春花一起拉到桌前，盛上饭碗，对她道：“一起吃，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想吃你做的菜。”

春花端着碗，看他大口大口的吃饭，微微笑了。

她顾不得吃饭，只想多看他两眼，这一切都像梦一样，她怕梦醒的时候忘记细节。

用过了饭，林磐拍着胸口笑道，“真不怕你笑话，好久没有吃得这样饱了。”

春花满含笑意，“公子要是不嫌弃，我常做给你吃。”

“好。”林磐答得干净利索，“最好是你能给我做一辈子饭。”

春花心头一凛，低头笑道，“公子是要请我做厨娘么？”

林磐笑了笑，“就怕请不起，我这有一样东西看能不能作为饭资。”

他掏出了一方帕子，帕子当中的牡丹已经被拆得不成型，唯有中间留下一个磐字。鲜红泣血。

春花心头突突乱跳，林磐柔声问道，“你看这个够不够？”

春花不敢抬眼，心里却记起了那个早晨，凤雏在他怀中抵死缠绵。

她握紧了手掌，艰难说道，“我不认识字，只知道先绣这个骨，再描绣花瓣，牡丹会绣得好看。”

“是么？”林磐掩不住自己话里的失望，他将帕子收了起来，苦笑一声，“人家都说作茧自缚，我算是明白了。”

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春花，你是不是恨我？”

春花摇了摇头，林磐深深叹了口气，“你恨我也是应当的，因为我骗了你。那天早晨你看到我和凤雏，为了演给你看的。为了让你离开我，但是那天我就后悔了，凤雏把你藏得真好，我打探了那么久，她都不漏一点口风，我跟踪了她这么久才找到你的下落。”

春花的心跳得极快，只这一句话掘断心堤，她想大哭一场，又想大笑，须臾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屋外一道闪电劈下，不知几时变了天，日头又没了，春花想起了自己的枕头，忙丢下林磐奔到院中收拾。

待到收完，外面又是瓢泼大雨。

狭窄的房屋里，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提刚才的话，林磐以为她已经转变了心意，只得三缄其口。

春花坐立难安，只絮絮叨叨拣了许多不要紧的事情和他说，林磐也不嫌絮烦，仔细听她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时不时还问上两句。

她怕林磐逼问，话赶着话说，直说得口干舌燥，她极不自在，生怕自己猜错了他的心意，她已经反反复复了太多次的失望，以致现在全然不敢相信，她害怕再让自己失望一次。

她续了好几杯茶，茶色都有些淡了，她忙道，“我去烧点姜汤，驱驱寒。”

“也好，”林磐胡乱点头，他心里也极乱，这辈子面对多凶恶的匪徒也没这般慌乱过，他有点手脚无处安放的感觉，随手拿起她的枕头道，“你的枕头湿了，不如拿去——”

话音未落，春花连忙奔过来抢夺枕头，只听嗤啦一声，枕头裂开了，藏在枕头里面的纸漫天飞舞。

她深藏的秘密猝不及防遍布每个角落，每一张纸上都有一个磐字。

有的纸被雨水洇湿，薄薄蒙了一层雾。

春花屏住呼吸，抱着一半枕头不知该往哪里躲。

林磐被这一枕的纸惊呆了，待到看清楚上面的字，满心都像被针扎过一样，又酸又痒又难过，他俯身将一张张的纸拣起，一共二百三十七张。

他的眼睛有些潮湿模糊，巨大的喜悦席卷而来，比起他升任的高职更加快乐。

她坐马车离开的那天，他站在衙门的屋顶上一直目送她的离去。

那时那刻的痛楚一直牢记在心里，直至此刻才痊愈。

他将那叠纸递到春花面前，再也不许她逃离，只将她牢牢箍进怀中，轻声呢喃，“我不知道你心里这么苦，我只当是我自己一个人苦。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我发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再也不会让你有一点点危险。

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可我看到你受伤的时候，我就怕了。我不想一次次带给你的，只有伤害，就像我带给我爹娘的一般。我本想着，这辈子也许离开你才是最好的，但是我后悔了，这些离开你的日子，我都是数着过的。

说起来真好笑，我现在的府邸很大很宽敞，可我却最想念你从前住的那间房间。我去住过，但是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睡不着。

我后来想明白，那是里面缺了你的缘故。记得从前，你坐在灯下缝补衣裳，和我闲话家常，吃你亲手为我做的点心，那种感觉再也没有了。”

春花泪雨滂沱，一会哭一会笑。

林磐小心翼翼从贴身的荷包里取了一枚木雕牡丹递给她，“这是我刻的。”那朵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富丽堂皇，却没有花心，“我没你手巧，只这一朵花，我每天都刻一刀，一共二百三十七刀。春花，我和你一样想念你。”

春花捧着那朵牡丹，破涕而笑，林磐牵起她的手，在那朵牡丹上面刻上了她的名字，就刻在磐字边，“春花，若我是林间的磐石，只等你来开尽春花。”

第二年的春天，邻人们看见八抬大轿抬到了春花的门口，新郎俊朗不凡，还是朝廷中的大人要臣，都交口称赞春花好命。送

来得贺礼堆的山高，其中一份十寸大小的玉牡丹分外夺目，没有人知道是谁送来的。

只听到远处隐隐约约有人弹奏着一支琴曲《贺新郎》为他们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