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脸色憔悴,一夜未眠她精神不济,还不曾开口,冬梅接着说道:“草鸡就是草鸡,你以为住上这里就变凤凰了?”
春花脸色微变,她口拙,每次和冬梅交锋总是败阵下来,听她说得难听,正要分辩两句,却听隔壁房门打开了。
凤雏身着藕荷色的曳地长裙懒洋洋走出来,问冬梅:“她要是草鸡,你又是什么?”
冬梅见到凤雏,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攥在手里的东西也悄悄收到身后。
凤雏冷冷道:“不知道又从去哪里偷东西,别人是出身下贱,身不由己,你是下作。”
冬梅紫涨了脸皮,她很想和刚才一样大闹一场,扯烂凤雏的头发,刮花她的脸,但是她不敢。
她低着头,准备离开,凤雏又叫住了她,“采雪呢?”
凤雏的声音很平静,冬梅却无异心中响了个炸雷,她连忙指着春花道:“不关我的事情,都是那个林捕头和春花合伙做的。我什么都没做。”
凤雏目光冰冷,冬梅吓得更厉害,这是她的心病,她语无伦次地对凤雏道:“是她自己和那个通缉犯在一起,林捕头一起杀了他们,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你问春花。”
说着做贼似的跑了,连卷来的东西丢在身后也不自知。
凤雏看了一眼春花,春花旋紧衣角,咬了咬嘴唇对她道:“是的,采雪是和宋公子死在一起的。”她原原本本将那天的事情讲给凤雏听。
凤雏望着天空上的浮云,直至听完春花说完,脸色也未有丝毫变化,眸子冰冷冷的,看不出来情绪。
春花努力帮林磐说好话,凤雏打断了她:“是她自己发痴,怪不得别人。”
她冲着春花笑了笑,“你昨天晚上没睡,去休息吧。”
春花揣测不出她的悲喜,只得悬着心思依言回到房间里。
凤雏望了一眼春花的背影,像极了采雪曾经的模样,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越发冰冷。
眼睛掠过前方,发现地上有个帕子包的小小包裹,她拾起帕子打开一看,几个瓶瓶罐罐中有一支素银簪极为特别,簪子上别无他物,只有一截绿玉雕花,花式极为简单只是一片柳叶的形状。
那玉碧绿通透,似一泓绿水,无比名贵。
凤雏明白这是秋云的物件,她想了想决定亲自给她送过去,她和秋云一向秋毫无犯,这件东西暗含柳家姓氏,想来应该是她珍贵的物件。于是将帕子重新包好,送到秋云房间去。
秋云正埋首笔墨间,细心揣摩所写的字的结构气韵,以至面前放着一个小小包裹才惊觉有人来,抬眼一看竟是凤雏。
凤雏冷眼观瞧她写的字,“还真是有趣,从前只见有人习字只往好了学,第一次瞧见往差了写的。”
秋云微微一惊,她早习惯了身旁的人皆都目不识丁,却不想遇见个行家,不自觉将所写的那张纸揉做一团,不动声色说道:“新进有位名士书法极好,有心揣摩下。”
凤雏淡淡一笑,“想来这个名士也是沽名钓誉之辈,笔法不及你好。”
她妙目一转,见秋云面有警惕之色,不再说书法,只推了推包裹:“这是你的东西吧?”
秋云瞧见冬梅的帕子,对她道:“是我送她的。”
凤雏道:“既是你送她的,那我就打扰了,东西搁在这里。”说罢款款摆身离去。
秋云心里奇怪,凤雏特意将这些胭脂水粉送来,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她打开了帕子,看见里面的发簪,倏然变色,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物件。
她一直藏在**的匣子里,她一直以为冬梅每次只是拿点胭脂水粉衣衫,想不到连她**的东西都顺走了。
她脸色微冷,对漱玉道:“以后再也不准冬梅进我房间。”
接连数日的阴雨,天气越发凉了,万花楼的生意冷清了许多,金不换琢磨着前些日子开销太大,悄悄接下了绣娘的生意,让每个姑娘都绣点东西补贴。
姑娘们不善女工,春花的活计比别人又多了些,她成日埋首于针线之中,熬红了双眼。
这一日,她刚交了昨天的绣活,有些闲暇功夫,悄悄练了一会磐字,觉得写得难看,寻了一方桃红帕子开始绣磐字。
刺绣最是磨心,她把时光一点一滴绣入针里,把思念的时光缝进每个字里行间。
她绣过好多次,越发绣的比写的好看。
她绣完了最后一针,拿起来仔细端详,门忽然开了,她不及看人,只慌忙将帕子塞进枕头下,转过身却闻到熟悉的留兰香的气息。
她刚好抵住他的下巴,额头和他的下巴蹭在一起,只瞬间春花感觉到别样的温暖,脑中一片空白。
林磐探过身去抽出那张帕子,帕子上的字和他在采雪身上拾到的很像,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春花,这是什么字?”
春花满面潮红,心底的秘密被人揭穿,令她倍感慌张:“谁知道这是什么字啊,我又不认识。”
“那你绣它干什么?”他笑得狡黠。
“是凤雏姐姐让我绣的。”春花脱口说道,羞红的脸色都快滴下红色来。
林磐哦了一声,展开那块帕子看了又看,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挂在嘴角,“凤雏?那她为何不自己绣?”
春花僵住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她拙劣的谎言,“因为她没有我绣得好。”
林磐将那块帕子仔细叠好塞进袖子里,也不拆穿她的谎言,他的手指掠过她的耳际,取下缠在她头发上一根丝线,笑了笑:“你的头发长长了。”
春花咬紧嘴唇,她很后悔自己的谎言,她想告诉他自己的思念,她想告诉他绣他名字时的点滴的心情,堆积在心里的话发酵成海,满溢出来。
“林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凤雏半依在春花的门口,似笑非笑,一身杏子红,仿佛雨幕里面一朵娇艳的花朵,顿时鲜亮了整个雨季。
林磐微微一怔,凤雏已经踏进房间,“莫非公子已经忘记我了?”
林磐笑了,“凤雏姑娘天姿国色,谁人可忘?”
凤雏盈盈一笑,“公子风姿俊朗,也叫人难以忘怀呢。”
她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伸出一只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角,香肩影影绰绰裹在轻薄的衣衫里,叫人看得火起。
林磐没有说话,凤雏对站在一旁的春花道:“春花,谢谢你替我招待林公子,我房里的茶没了,帮我取点茶吧,要最好的六安瓜片。”
春花听到门关起来的声音,满溢的冲动瞬间化作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下在自己的心里。
她酽酽泡了一壶瓜片端到凤雏的房间,站在门外就听到凤雏甜腻的声音,她这次回来后忽然变成这样,来者不拒,失却了骄矜。
像这壶瓜片,只有叶,没有芽,心都被摘了去,一片片叶子都沉入了壶底,纵然借尸还魂,香欲断魂,亦只是没有心的尸身,默然散发着香气。
春花沉默地将茶叶送进房里,立即转身离去,一刻也不曾停留。
她甚至不敢看林磐一眼,她害怕看见他的模样,万一他和其他人一样,在见到凤雏时那幅急色的模样。她该怎么办?
她紧紧关上了房门,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雨下得越发大了,她看见梧桐树的叶子大滴大滴滴落雨水,似谁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