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你别搅了,我的心都被搅碎了。”他去捉夏月的手腕,夏月扬勺重重打在他手上,疼得李守银大叫一声,“哎哟,夏月,你可真舍得。”
夏月冷睨他一眼,将铜勺用力摔进水盆里,拿起蒲扇用力扇火炉,火花四溅,直往李守银身上喷。
李守银忙跳着闪开,嘴里嚷嚷道:“夏月,你这是要把我烧死呀。”
夏月见他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忍不住偷笑,手里的扇子扇得更快,火星飞得急,李守银跳得一头汗,瞧她唇角绽出笑意,更加卖力跳。
正闹得欢,俞景鸿撩起门帘,踏步进门。
夏月瞧他进来,丢了扇子,端上酸梅酒和几碟下酒小菜,软声道:“新煮的酸梅酒,刚拿冰镇了,酸酸凉凉的,最合适这天了。”
俞景鸿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多谢姑娘。”
夏月摇动竹帘,让凉风吹进,“昨夜里多谢公子相救,帮我拦了个疯子——”
她瞥了眼李守银,款摆身躯施礼,腰肢软斜,似一株红杏自墙内探出,眼神迷蒙,藏在层层叠叠的花瓣里面,只觉得挠心——
俞景鸿不敢正瞧,连饮了三碗酸梅酒,安抚乱跳的心。
夏月瞧他一脸汗,拿帕子替他擦汗,杏子红的帕子抹过他的脸,俞景鸿觉得更热了,汗流得更多,心里和天一样,热得油煎似的,热得疼。
他忙拨开夏月的手,夏月愣了愣,吃吃笑了,“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李守银怏怏坐到一旁,饮了一碗酸梅酒,对他道:“你今天怎么来这了?昨天不是说你要去王大人府里吗?”
“路过,喝碗凉的就走。”俞景鸿不自在,剥开水煮花生,一粒粒摆在桌上。
“路过?你这绕一大圈子路过这,有轿子不坐,大热天骑马路过这里,”李守银阴阳怪气瞥了眼夏月,“‘夏月’的酒可真好喝。”
俞景鸿脸上挂不住,硬邦邦起身,拍下一锭银子转身便走。
夏月叫住了他,“公子,银子多了,小店找不起。”她拿起银子,搁进他手心里,“不如记着帐,下回一起算。”
她嫣然巧笑,汗水湮透轻薄的纱裙,湮湿胸口的藤月花,透着一抹白色,朦朦胧胧似一团软玉。
俞景鸿心头火起,用力将银子拍在桌子上,“先预支着。”一脚便踏出门外。
李守银信手拈起花生使劲嚼了几下,“夏月,这高枝你攀不上。他可不是一般人家,俞家是世家大族,富贵乡里不说,在朝中也是权势熏天。他是俞家的长子,和柳家订了姻亲,将来是要继承祖业,是要当大人老爷的,你瞧瞧你有做夫人的命吗?”
夏月用力摔他一脸花生壳,“谁说我要嫁他?”
“你不如嫁我吧,”李守银嘻嘻一笑,“你只要答应,我便让媒婆来提亲。”
“好啊,那你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缺一样都不行。”夏月坐在桌子上,跷起脚尖,勾起一抹冷笑。
李守银闻言大喜,扑到她跟前,“你只要答应,别说三媒六聘,六媒十二聘都行。”
竹帘子被撩开了,俞景鸿站在门口,定定望着她,眼里的火一点点灭了——
俞景鸿睁开双眼,就碰到夏月冷冽的眼神,他不自觉垂下眼帘,只觉得胸口剧痛,火烧火燎。
他自打认识夏月后,胸口就一直疼,她就是开在他心里的一朵藤月,时时刻刻扎得他浑身是血。
夏月见他醒了,端着药,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俞景鸿愣愣看着她,不张嘴。
夏月冷笑道,“放心,没毒。”俞景鸿忙拿过药碗,大口吞了下去。真苦,苦得心慌,和他那天喝下的那碗酸梅酒一样——
他站在门口,撩起的竹帘,千钧重。她要嫁给李守银,要嫁给他,耳畔嗡嗡响,讪讪走到桌前拿起马鞭,对他们道:“忘记拿了。”
说罢,端起酒碗狠狠喝下酸梅酒,又酸又辣,冰糖甜得发苦。
他走到门口,烈日晃眼,他坐在马上,热得发燥,热得心里发疼。
马背颠簸得厉害,他扑在马头上,尽数将酒全吐了出来。
夏月拈了碟蜜饯桃条,送到他嘴边,他爱吃这个。
从前他吃药,她也喂过他吃桃条。
俞景鸿不吱声,夏月喂他什么便吃什么,像她的宠物,任她摆布。
她就是他的魔障,中了她的魔,迷得他五迷心窍都没了方向。
“昨天晚上,我们两清了。”夏月剥开新鲜的菱角,放进他嘴里。“从今往后,你再也别来了。”
俞景鸿噎得咳嗽,带着胸口更疼,血一丝丝渗出来。夏月见状,顺他的心口,俞景鸿用力按住她的手,挤出一句:“夏月……”
春花推开了门,她妆容凌乱,头发蓬松,一胳膊血。
夏月吓了一跳,“春花,你这是去打架了?”
春花找了白药胡乱抹在伤口上,向夏月诉说了晚上的遭遇。
夏月闻言,冷哼一声,“什么刘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春花将伤口裹匀了,对夏月道:“夏月姐姐,其他的事情我都应付得来,只是一样,我嘴笨,不会聊天,老惹客人生气。”
夏月笑了笑,“这倒真是个麻烦事,这样吧,这几天你待我这屋里,好生歇着,我再教教你。”
春花将袖子裹紧,端起汤盆往外走。
夏月拦住她,“放下,她既有心培养你当摇钱树,难道还要你干这些活?叫别人来端。”说罢便开门吩咐小丫头端汤盆出去,又让端两碗凉凉的葛粉来当宵夜。
春花闲坐不住,走到床前看了一回俞景鸿,见他胸口渗血,忙唤夏月。
夏月拿着药过来,忽又问俞景鸿,“你还有银子吗?”
俞景鸿喘匀了气,对夏月道:“袋子里还有两张银票。”
夏月翻出他的钱袋子,掏出一张银票走到门外吩咐小丫头,“把银票给嬷嬷,告诉嬷嬷,俞公子还要再住几天。另外,春花要留在我房里养伤,这几天别让她接客。”
转眼瞧见春花还在忙活,便笑道,“你可真不能享福,就不能歇会吗?来,先吃碗葛粉。”
春花讪讪问道:“俞公子的伤怎么办?”
“没事,我来吧。”夏月走到床前,细细缠,慢慢裹,一层层将伤口裹住。
她神色温柔,似夏夜里的月亮,褪去白日里的热浪,似一泓月光,幽凉似水,一点一点浸润着俞景鸿焦灼的心。
“夏月,”他摸索着她的手,喃喃道,“别走。”他面色苍白,往日的风姿俊朗一丝未见,倒像个软弱的孩子,叫人心疼。
“我不走。”夏月柔声道,拿帕子拭去他额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