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前夕
夏璎将自己缩在乐正劭胸口前,全身绷紧到发抖,一点声音不敢出。
两厢对峙了几秒,能听见有人迅速地包围上来,紧接是咔哒咔哒的枪支上膛声。
“放下。”乐正劭再次重复,身形微动,向那人更加逼近。
“哈哈!”那人突然大笑,举起双手,“正哥这干什么呢,带这么多人?我是接你们的啊。”
钟强一脚伸了过去,将对方手里的枪踹落到地上,大骂了几句脏话,跳下车道:“呵呵,您够客气的,尼仑将军手下就这样给客人接风洗尘的?”
“钟强。”乐正劭语气很轻,微微侧头。
钟强气哼哼地不出声,另一侧的张军也下了车,乐正劭收了枪,开车门前握了握夏璎的冰凉手:“先不要动,一会儿再下车。”
夏璎从惶惶中回神,努力装出镇定的姿态,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乐正劭转身下车,越过车前,走到包围的队伍当中。
他们的动静引来群众的围观,但人们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慌张的窜逃后还有不少人留下来。
乐正劭挥了下手臂,团团围住的枪口立刻放下,立在每个人身边。
那人拍拍手,笑出声:“还是正哥的人训练有素啊,有人说你离军,怎么叫人相信?”
钟强悻悻:“我看您是没完了是吧?不是要谈判吗?派也派个有水准的人来啊,就您一个人?”
那人脸色一变,不理会钟强,向乐正劭伸出手:“我是昆塔,执行将军的命令,带您和……”他有意无意向副驾驶的位置望了一眼,“您女朋友,去宾馆休——”
昆塔挑衅的话卡在嗓子眼,眉心随即被黑洞洞的枪口抵住,眼前的男人目光狠厉阴沉,表情却波澜无惊,没丝毫变化,他忽然相信了传言中的乐正劭,的确不是好惹的角色,更何况这次动了他女人,也许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开火,自己脑袋开花。
不过几秒,昆塔的额头冒出冷汗,乐正劭开口:“替我向将军传达,多谢他,有心了。不过邦康不是将军一个人的地界,我们自己有安排,希望将军能够遵守协议,在谈判之前别搞些下作的手段了。”
昆塔使劲地咽口水,一脸谄笑:“是是是,正哥,您先把枪放下。”
乐正劭眼神扫过四周,道路两侧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昆塔连忙摆手,埋伏的人不甘罢休,他以呲牙警告,人这才散去差不多。
乐正劭缓缓收枪,钟强上前对昆塔道:“怎么?还不滚啊?”
昆塔笑不出来,狼狈带着人撤离。
几人重新上了车,钟强又急又气,将枪抱在胸前骂骂咧咧:“这帮王八犊子是想给我们下马威啊,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是什么货色!靠!要不是罗尼在他们手里——”
“别说了。”乐正劭板着脸打断,发动车子。
钟强哪能服气,刚才被枪怼着头的可是他啊,吓得他差点尿了,丢脸死了!
他没完没了地咕咕哝哝了半天,身旁一直冷静的张军身体前倾,扒着乐正劭的车靠背说:“我知道个地方,没人打扰,至少……我们都可以好好放松一晚。”
钟强一听,停止碎碎念,也巴巴地凑近,两眼放光道:“哪里哪里?”
张军看他一眼,抱起手臂,往后一靠,继续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发生的插曲对他没有丝毫影响,神神秘秘说:“年轻人这么好奇,小心腰。”
“腰?跟我腰有啥关系?”钟强思索片刻,眼睛滴溜一转,嘿嘿嘿笑开,“哦……我好像知道了。”
多亏了张军的“指点”,夏璎随着他们最后站在了一家红红绿绿的店门前,门口两侧张贴着四张泳装美女海报,紫色的灯光洒在头顶,妖娆颓废,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熏香……
钟强的嘴叉咧到了耳朵根,跟在张军身后,兴致勃勃走进去,转眼消失在漆黑的店门里,后面的大部队从小城出发时已换了便装,紧接着跳下车,心照不宣地往里面挤。
夏璎杵在一旁,尴尬至极,转身想回到车上,乐正劭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夏璎看了一眼那满是斑驳裂痕的招牌,“美美按摩院”,怪不得张军说可以让他们“好好放松一晚”,原来是来按摩?!
“这种地方,我……我来不合适吧!”
乐正劭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自然而言地和她十指紧扣,向按摩院“进军”。
踏上两级阶梯,是一条黑漆漆的长走廊,四下很安静,墙体大概由于时间已久,蒙一层灰黑的颜色,越往内走,光线越暗,像是一条隧道,穿过去就会大变活人。
夏璎胡思乱想着,两扇简陋的透明拉门出现在眼前,还是用紫色的字写着“美美按摩院”。
乐正劭刚一抬手放在把手上,有人从里面拉开门,一位四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面带招牌微笑,身着一身缎面的紫色纹绣旗袍,扭着腰出来,不说二话,先将乐正劭打量一通,随意瞟了眼夏璎,将手搭在乐正劭肩膀上:“不好意思啊哥哥,您也不是第一次来,咱们按摩院不接女宾呢!”
夏璎一口气噎住!不是第一次来!还……哥哥!
“叫哥哥不合适吧!”
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几人,此时一同盯向她,夏璎愣了几秒,才发现本来是心里的吐槽,竟然说出了口。
她咬咬牙,挺直身板,目光坚定,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些气势。
女人抱起手臂,忽然大笑不止,张军看不下去,从身后越过她,向乐正劭摆摆头,示意他们进门。
女人不肯罢休,身子一横,抬腿用脚尖挡住拉门缝隙,说:“拐着弯说我老,我凭什么要他们进去!”
张军不耐烦道:“有完没完了?我们在你这休息一晚你还拿架了?好,只要你吐口,我张军打包票下次不会再带人来。”
女人气鼓鼓,一双画了紫蓝色眼影的眼睛恨恨瞪着张军,却没有真的“吐口”,两人僵持不下,看得夏璎莫名其妙,耳边一声轻咳,乐正劭神情放松地道:“这样吧云姐,其他人暂时麻烦你照看了,我们不会打扰太久,大概三天,时间一到,绝不耽误你做生意。我……我带着她回我的住处就是了。”
说着话,牵着夏璎缓缓退步,被唤云姐的女人注意力立刻从张军身上转移到了乐正劭,消了气,嗔怪地瞪他一眼:“乐正啊你真是……开个玩笑而已,也像张军这么死脑筋?”
乐正劭笑笑不说话,张军一甩手,干脆不管了转身走掉,云姐冲他背影翻个白眼,纤手一指,几个侍应模样的人上前来接乐正劭的行李包,将他们引进门。
天色不早,“按摩院”门口灯光亮起,迷幻又萎靡,云姐点了根烟,放在唇边用力地吸一口,烟圈弥漫,显得她的举手投足更加妖娆妩媚。
“事情我听说了,这么多年了,你都忍过来,我倒挺想知道,怎么这会儿就非得跟他硬碰硬了?”
乐正劭:“张军没跟你说吗?”
云姐又翻个白眼,侧头看夏璎,意有所指道:“我想听你说。”
“我说和他说没有分别。”乐正劭关顾四周,“刚到邦康,昆塔就招呼过我们了,你确定他们没盯上这?我刚说的不是客套话,你的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
“放心。我可是纳税大户,一等良民,昆塔算个屁啊,我怕他?!再说他顶头上司可经常光顾我这……”云姐拍他肩膀,顺便抛了眼色。
看得出,两人很是熟悉,而且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不像与姗和尤塌那样有些分寸,落在夏璎眼底,更有些颇不自在。
与“酒吧”的存在类似,“按摩院”内别有洞天,沿着黑漆漆的走廊走到了尽头,在一扇与墙壁壁纸同一花色的隐形门后,是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楼梯非常陡,夏璎紧紧抓住乐正劭,前面的云姐穿着旗袍高跟鞋,却是健步如飞。
下了楼梯,映入眼帘的宏大画面让夏璎汗毛直立,她怔了几秒钟,听见云姐呵呵得意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对乐正劭说:“看来是没打过报备,你这样冒失,容易吓坏人家的……”
乐正劭下意识站在夏璎的另一侧,挡住她的眼神,说:“走吧。”
夏璎撇过头,压低着脸跟上他的脚步。
路过大厅,接着仍是走廊,旁边便都是客房,此时有的门半开着,里面的灯光大亮,有的虽然漆黑,但看样子已经准备接人入住。
“按摩院”的基地显然比“酒吧”的规模更大更完整,以后夏璎不敢再妄加评论这个特殊社会形态的地域穷困潦倒了,至少在武器方面,她有生以来,从未想过会见亲眼见到整整将近一百平的大厅里的架子上摆满了枪支,俨然一座小型军火库。
她平复了阵心情,坐在被安排好的房间里发呆,门外乐正劭仍在和云姐说话,从方才到现在,她始终插不上一句话。
也许的确,越是深入他的生活,越不可预料下一步是怎样的情景。
地下室里阴暗潮湿,只有高处一扇气窗,投进一缕夕阳炙热的余光,夏璎在屋子里转一圈,发现一台旧式收音机,她拧动开关,喇叭里忽然传出沙沙声。
夏璎吓了一跳,尝试左右旋转,终于听到了广播声,而且使用的是中文,翻来覆去都是播报新闻,找一个播放音乐的频道不要太难。
乐正劭端着晚餐进来,带上门,夏璎回头,满脸委屈。
“怎么了,因为刚才不高兴?”
乐正劭拽她到怀里,夏璎忍不住发笑:“你是说云姐?我那么小气吗?”
“是啊。该不高兴的应该是她才对,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大概还没有被人暗示过老。”乐正劭拉她坐下来吃饭,床头柜旁狭窄,他们只好坐在床边捧着碗。
“我哪知道你们是朋友啊……”夏璎气哼哼用筷子戳米饭,“还暗示我你以前来过按摩院……一看就是风月场所,我能不生气吗?你说,你到底来过没有!”
乐正劭不置可否:“嗯。”
夏璎筷子一撂:“乐正劭!你倒一点也不避讳啊!”
乐正劭看着她笑不说话,直到她这个胀满的皮球,一点点泄了气,他用筷子头点了下她的脸蛋,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夏璎的脸登时发烫发红。
“我没有……”
夏璎恼羞成怒,起身放下碗筷,想要跑走,被乐正劭拦下,一个翻身压进床里,扯上被子,黑暗窒闷中他手在她身上乱做,到了痒痒的地方,夏璎又气着,又想笑,可惜打也打不过,骂也不占理,只能乱哼哼。
“我来只是按摩。”
“鬼才信!”
“那我带你出去见见,是不是只是按摩……”
“我才不要!人家说了不接待女宾!”
“可以接待,从来没有女宾来而已!”
“……”
闹累了,两人自然而然吻到了一起,夏璎透不过气,艰难地呼吸,乐正劭拿开被子,亲热肆无忌惮。
“洗澡……”
“洗澡……”
说完,看看对方不约而同失笑。
还算老实的洗完了澡,夏璎推开浴室门,一边擦头发一边趿拉着拖鞋找吹风机,此时电台里播报出一条新闻,夏璎一阵恍惚,惊愕顿下脚步,挪到了收音机旁。
“中国女工程师夏某在佤失踪,下落不明,XX锡矿山配合参与调查,据悉,夏某当日与男友共同前往客运站,分别乘坐不同车次汽车至边检处入中国境内……”
夏璎忽然有种“天上如一日,世间已千年”的错觉,回过神来,播音员的声音切换成另一个男人。
“夏璎,如果你还在佤邦,如果你看见了这条新闻,请你务必联系我,我在等你……你年迈的父母也在等你……请你安全的回来,我们婚期快到了,我一定会等你……”
紧接着,播音员再次切换到一段录音,竟是来自她的父母。
母亲激动的啜泣,几乎听不清说话内容,而向来严厉的父亲也语带哽咽,每一句都是在呼唤她回家。夏璎的脑子里仿佛爆炸,嗡嗡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们能让电台播出这种“寻人启事”一般的内容,一定都认为她是离家出走的成分多一些,而不是发生意外,譬如,被绑架。
夏璎放下毛巾,伤脑筋地揉太阳穴,身后有响动,乐正劭站在浴室门旁,似乎也在聚精会神听新闻,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了。
夏璎索性快步走到收音机旁,将收音机一关,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慢慢走向他,勾住他的脖子,犹如一场搏斗,踉踉跄跄翻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