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读娘亲留下来的那本《明德起居注》,读到最后一个字,我早已泪流满面。

如今,我也像娘亲一样,在高高的明台上,竭尽全力的去做一个明君圣主,把苍生放在心头,一日不敢懈怠。

我从《明德起居注》中,窥见了她和爹爹在这世道里泛滥的温柔。

不为世人所知,不惧世人所看,不畏世人所言。

只是凭着自己的心,在明台之后的凤梧宫里,坦诚地爱了一场。

如此一生,已然盛大。

娘亲在永泰三年的隆冬回宫,说是要陪我过除夕。

但我从爹爹的眼神里读出,娘亲的病可能很严重了。

娘亲和爹爹出去云游的那三年,看得出来,他们很开心,很痛快。

哪怕后面娘亲生病很痛,很怕吃药,但在爹爹的抚慰下还是像一个小姑娘一样笑得畅快。

“我把药喝干净,你亲我一口。”

“好。”

“再弹首曲子给我听。”

“好,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乖乖吃药。”

回忆至此处,我再不忍动笔。

如同心上旧伤被人撕去血痂。

爹爹在娘亲生命的最后,几乎是无条件的纵容,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宠。

我知道,他舍不得娘亲。

虽然娘亲的这辈子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但他还是想长长久久的陪在她身边。

和她一起垂垂老去,把大好河山都走个遍。

爹爹和娘亲之间的爱,我翻阅这本《明德起居注》时,曾数次湿了眼眶。

从明德三年隆冬,十九岁的娘亲写下,“初见君启,犹为天人。”

到后来的明德八年夏,二十四岁的娘亲写道,“至此一战,除非身死,吾与君启再不分离。”

还有“吾大昭寺一愿,未曾告与君启。”

“愿他一生安康,度过此劫,吾愿折寿十载。”

再到最后,“吾提不动笔,至此罢休,残余之年,尽一分一秒,爱他一生一世。”

我不敢把这本起居注给爹爹看,怕他在失去娘亲之后更加伤心。

字字诛心,连我置身局外,每每读起,都摧断肝肠。

娘亲终究还是没有熬过永泰三年的冬天,去见一见春暖花开。

永泰三年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娘亲执意要去踏雪寻梅,谁也拦不住。

她刚刚踏出凤梧宫的门,就看到爹爹冷着一张脸站在了门口。

娘亲讪讪而笑,“我就是想看看今年的梅花好不好看。”

她连忙摆手“外面太冷了,这么大的雪,我才不出去呢。”

爹爹从身后递给她一束刚折下来的梅花,花瓣上还带着大雪化掉的水珠。

后来再也没有哪一年,雪下得这么大,梅花开得这样红。

茂陵前的松柏被雪压弯了腰,爹爹每年都不远来路迢迢,折宫里刚开的梅花,祭于陵前。

一直到永泰十年,爹爹崩于一个温暖的春天。

我将他和娘亲合葬茂陵,从此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而我会继续把帝王该恪守的道义行走下去。

直到时代真正的呈现出光明。

幸运的是,我不是一个人困在这高高的明台之上,做着寂寞无边的孤家寡人。

世间的情爱,像是有轮回一般,阿悟一直陪在我身边,以臣子的姿态。

但我们的灵魂,于世人看不见的地方,平等的并肩而立。

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表面君臣,内里夫妻。

我始终记得,娘亲最后拉着我的手说“熙熙,人只活一辈子,好好的去爱,别遗憾。”

娘亲,我不遗憾的。

只是......很想念您和爹爹。

若真有来世,还让我做你们的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