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池即将失守的时候,在敌人已经踏进城墙垛口的时候,她们,来了。

最前头的,是一群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她们本该在几天前就嫁给她们的夫君,圆洞房花烛之夜,可敌军突袭函谷关,导致婚礼只能推迟。

她们与夫君定下承诺,待敌军退去之时,就是他们成亲之日。

后面,是无数的、身着白衣的女子。

她们的夫君已经在这几日的战斗中死去,甚至,连尸骨都没能寻到。

女子们褪去红裳,换上白衣,手持刀剑,汇聚在城墙之上。

将军听到动静,回头望去,呆了呆,随后就是大声呵斥着让她们离去。

领头的女子看着将军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从城头一跃而下。

接着,一朵朵红色的百合和洁白的莲花遮天蔽日,落在将军身旁。

“姐妹们!报仇!”

随着一声清脆的娇喝,无数的红百合与白莲花朝敌军悍不畏死地冲去。

气势冲天,可依旧无法挽回颓势,刚一接触,女子们就倒下一片。

将军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握紧长刀,高声怒吼:“杀!”

战斗从天微微亮一直持续到太阳将要落山,此时的战场之上,除了将军之外,再无一个活人。那十万娘子军飞蛾扑火般的壮烈气势彻底冲垮了六国剩余军士的胆气,他们丢盔弃甲,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想要远离这个修罗场、绞肉机。

万千神女从天降,化作尘埃随夫去。

将军双手掩面,无声地哭泣着,肩膀微微颤抖,像个孩子般无助。

残阳落入西山,黑夜悄然降临。

将军靠着城墙,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脸色毫无波澜。

突然,将军扶墙而起,爬过跺口,然后直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将军深吸一口气,想要转身再看看,可又怕自己走不动,只是微微别过头,嘴里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将士们......回家了。”

说完,将军就一瘸一拐的向黑夜中走去。

既然上天没让他长眠于此,那他就必须活着回到皇城。

他不能让这三十万刑徒的命白白葬送在这,他不能让这三十万将士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是没人知道他们,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战!为何而死!

更何况,他还答应了她,下次再回皇城之时,就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亲自迎娶她。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将军消失在黑夜里的一刹那。

无数双血色眼睛布满了整个苍穹,它们盯着将军离去的背影,确定这个唯一的活人不会再回来后,就贪婪地扑向

被硬拽下来的手臂,被咬了一口的大腿,被扯出的肠子,被吐出的眼珠子,遍地都是......

“这...是什么东西?”

张云岑颤抖着嘴角,眼神里满是惊恐。

小莹此刻也是正襟危坐,面容严肃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可是...”

“没有可是,继续看下去吧,我想,真正的主角,还未登场。”

“你是说这位将军,不是主人公?”

“更准确的来说,他应该是个引子。

好啦,坐好静静看吧,再过三十日,我们就可以返回地府了。”

小莹面无表情,缓缓说着。

“什么?!

三十日!!”

张云岑瞪大眼眸,不免惊呼道。

“为什么啊?”

张云岑想要问出个一二三,却正好对上了小莹那双淡漠的眸子。

意思好像是在说,别问,问就是找揍,老娘怎么知道?命令就是命令,服从就是了。

......

“2027年2月17日,夜。

那是我第一次梦见他,我和他共用一具身体,他好像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2027年2月18日,夜。

我又一次梦到了他,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

2027年2月19日至2月22日,夜。

我好像做了一个系列梦,后面每个夜晚,我和他都在一起。

我们攻城略地,我们征战四方。

我们上险峰,下幽谷,只为替帝国消除那生长在黑暗中的萌芽。

我们也曾在清冷的晨昏中登临绝顶,脚下,无边云海在汹涌翻滚。

我们,阅尽人间烟火,看遍雪月风光。”

张濯合上笔记本,看向窗外波澜不惊的黄河,内心的一点烦躁也随之消散。

这次再去商都,将是张濯最后一次以学生的身份前往。

再过完一个学期,他就要步入社会,参加实习,以保证自己能顺利取到毕业证。

或许,张濯还有第二个选择,专升本。

通过自身努力,再搏一次,跨越阶层,逆天改命!

张濯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父亲含辛茹苦地将自己拉扯大,不是为了让自己考进大学后再去上大学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自己家的孩子上完大学,就没必要再去读书了。

他们会眼含热泪,用着让孩子们无法直视的目光,对孩子说:“娃,爹不是说不让你读,实在是咱家没有钱了啊!爹本来奢望着你读完大学,就可以回来替爹分去一点担子。可......唉!”

更何况,张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专升本,只有一次机会。

成,学费何来?

败,浪费一年。

张濯闭上眼睛,他不想去选择,也做不出选择。

有人曾详细地统计过一项数据:在有一年中,豫省一本的录取率11%,211,2.6%,985全国倒数第一0.84%。

一个人努力,或许能提高分数。

可豫省孩子们的集体努力,只能提高分数线。

孩子们难,父母们更难。

同年,小麦的收购价是1块1毛5一斤,一瓶矿泉水,足以换一斤小麦。

还有人说,豫省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是为了离开豫省......

“女士们,先生们,前方到站,商都站,请......”

张濯睁开眼睛,看了眼手机,14点25分。

比预计晚了两分钟,不过也正常,开学季,人多。

张濯清点好行李,便坐回了座位。他并不着急,只是去报个道而已,早点晚点无所谓的。

此刻的过道里,已经排起了等候下车的长队。

在跨过人山,跃过人海,又拒绝了许多揽客的出租司机后,张濯如愿找到了自己在APP上预约的网约车。

“师傅!2696!”

张濯报完自己的手机尾号后,就安静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不再言语。

此刻,张濯脑子里想的是上一年他来商都的时候。

同样的23分钟抵达商都,同样的晚了两分钟,不同的是,他上一次坐的是本地出租车。

或许是自己没说清,也或许是司机想当然。那次的张濯要去市区南三环的学校,结果司机给他拉到了牟州县,十分干脆地浪费了张濯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哎呀,好拗口!

也不知道砖家们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在年后提出一项决议:全国地区在古代有其称谓的,一律改回古代称谓。

决议不可怕,可怕的是决议竟然通过了。

张濯揉了揉脸,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

“小伙子,是在这个北门下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