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璟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对苏墨渊上了心。
似乎每每她抬起头,他总能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次数多了,她会下意识的搜寻那个令无数闺秀魂牵梦绕的身影,若是见了那人的背影,便会暗自欣喜;若是不见,便会郁郁寡欢。
莹草曾经问过她好几次,“姑娘您不要紧吧,怎么总是无精打采的?要不要奴婢去请府医过来瞧瞧?”
每当这时,她都会推脱道,“我没事,就是有些苦夏。”
然后莹草就会叫人熬上一大锅绿豆汤,或是酸梅汤来,虽然对让莹草如此费心心怀愧疚,可顾明璟哪里能将心事轻易说给旁人呢?她拍拍脸蛋,第无数次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你和他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了,他们注定不是一对佳侣。
苏墨渊虽然是家中幼子,可一早便决定不入仕途,两个哥哥又是朝中重臣,无暇打理族中事务。顾明璟曾经偷听到爹爹与大哥的聊天,虽然没有对外宣布,可苏墨渊从十年前就是被当成下任族长来培养的。
这样的人即便娶妻,也必定是要能够与他携手并肩之人,可她素来不受拘束惯了,又娇气又任性,哪里能担得起族长夫人的责任呢?
可人就是这样,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就越是忍不住去想。
顾明璟给自己找了一个夏天的借口,做了无数次的心理暗示,可只要她出了门,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那人,先前所有的防线全都悉数崩溃——在苏墨渊面前,她所有的努力都不堪一击。
夏去秋来,天气毫无防备的冷了下来,顾明璟再也不能以“苦夏”的借口来搪塞莹草,莹草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
终于,顾明璟忍不住了,她将莹草叫到跟前,完完整整的讲了自己的心事与担忧,本以为莹草会大为反对,甚至要将此事告到夫人那里,没想到莹草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是出了什么大事呢。
不瞒您说,就是奴婢这般见惯了府中几位大爷相貌的,乍一见了那位苏公子,也忍不住心跳加快呢。
您想想,这位苏公子凭何名扬京城?除了家世和才能,最令人惊艳的还不是他的长相和气度?奴婢听人说曾经有不少闺秀为了在苏公子面前争宠闹出了不少笑话呢,您可比她们规矩多了。”
“坏莹草!”顾明璟作势要伸手打她,“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这是拐弯抹角的拿我取乐呢。”
“好姑娘,奴婢给您赔不是了!”莹草故作潇洒的朝她作了个揖,然后挤眉弄眼道,“您看,奴婢学的像不像苏公子?”
“坏莹草,你再学,你再学我就去告诉娘,让她扣你的月银!”
莹草正了正神色,“其实奴婢倒觉得,是苏公子他配不上您。奴婢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在府里听了见了这么多年,慢慢也能明白点事理。
以姑娘您的出身,便是嫁个皇子也是应当的。苏公子虽然是一族之长,可世家宗族的规矩、教条反而更多。万一您嫁过去被人挑中了错处,听说那宗族的族老们可是难缠得很呢!
您就不为自己想,也得替夫人想想不是?您若是过得不好,夫人哪里能安心呢。”
顾明璟捂着发烫的脸颊,面红耳赤,“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家姑娘我又没说非他不嫁,你怎么说的好像我与他已定了亲似的。”
莹草得意的挑了挑眉,“奴婢这是,这是,防患于未然!对!上次三公子就是这么说的!”
“扑哧——!”顾明璟一边笑着,一边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好像这样就能快速降温似的,“别人家的丫鬟怕是巴不得自家的姑娘能与苏公子多加往来,怎么到你这儿就反过来了?”
莹草脸色越发严肃,“姑娘,您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万不能做那等私相授受之事。这苏公子虽好,可麻烦太多,不说旁的,您若是真的嫁了他,满城的闺秀见了您怕是像见了仇人,还不知道要如何算计您呢。您扪心自问,若真到了那一天,您真的甘愿为了苏公子平白忍受这么多委屈吗?”
顾明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她头一次这样冷静下来考虑自己的未来。
是啊,莹草说得对,若真有那一日,她当真会为了那人低到尘埃里去吗?
不,她自然是不愿的。
她若是甘愿,就不会宁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习字,也不愿随娘亲去参加各家举办的花宴——若不是爹娘疼她,几位哥哥也愿意惯着她,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早已说了亲事,再过两年就该嫁人生子。
想起曾经结识的一位姐姐嫁了人后不过一年光景,就仿佛老了十岁,顾明璟顿时一个激灵,原先对苏墨渊的那点子绮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苏墨渊再好,终究不会像爹娘一样疼她,虽然她总是要嫁人的,可她更愿意嫁一个没有那么多规矩和束缚的人家,苏家,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于是等到第二天,苏墨渊满怀期待的出现在心上人惯常去的书阁,却发现小姑娘竟然目不旁视的绕过自己离开了!
明明从前她见了自己都是笑靥如花,可这次竟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
最可气的是,小姑娘身边那个一直对他抱有敌意的丫鬟,好像是叫莹草吧,居然得意洋洋的瞪了他一眼!
这会儿他要是再不明白那个丫鬟对璟儿说了什么,那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可偏偏苏墨渊就是气不起来,从顾家的角度讲,他苏墨渊的确不是顾明璟的良人。她应该是嫁给一个可以一辈子护着她、宠着她、一辈子可以让她无拘无束的人,而不是像他一般,除了一个正妻之位,什么都给不了。
一旦嫁了他,即便他心甘情愿,苏氏族人也不会乐见族长夫人是一个天真无邪之人,更不要提那些虽隐在暗处,却对族中事务甚是关注的族老了,他们必定会对璟儿施压,想到他心心念念、从来不敢对其说一句重话的璟儿因为自己可能会受到责难,苏墨渊就心如刀绞。也罢,既然他给不了,那就莫要强求了。
他会一直护着她,直到她找到属于自己幸福的那一天。
苏墨渊设想得很好,他想他会一直守着顾明璟,直到她嫁人生子,直到她渐渐老去,只要她好,他别无所求。可他忘了,他既然身为苏家的一员,一举一动一早就在旁人的关注之中。
他素来冷静自持,可曾有过大的情绪起伏?偏偏每次见了顾明璟,总是忍不住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欢欣雀跃。次数多了,他待顾明璟的与众不同也就被有心人发现了。
而这个有心人,正是对他求而不得的闺秀中的一员——她无法左右苏墨渊的情感,却对顾明璟恨之入骨,内心里早已将顾明璟视为头号死敌,甚至近乎疯狂的想要将她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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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顾明璟失踪时,苏墨渊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心室处传来的阵阵绞痛让他在仆从的搀扶下才得以站稳,“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护着她吗!”
他既然身为苏家的下任族长,苏家的大半人力财力早已交到他的手上,在探明自己对于顾明璟的心意后,苏墨渊便将苏家历代为了保护族长安危而培养的暗卫分出了一批去暗中护着她。
要知道世家精心培养的暗卫,单论能力,比禁卫军还要强上一截,仅次于皇家暗卫——仅出现在传闻中,现世不得其存在。
十个护卫日夜跟随,可一个大活人居然光天化日下消失不见,这让苏墨渊如何能接受!
“家主,属下们担心打草惊蛇,便一直在外守着,谁知顾姑娘一进寺里,就再也没有出来。属下们见事情不对就派人进去询问,才发现顾姑娘不见了!”
“快叫人去找!”
“已经派人去了,不过事关顾姑娘的清誉,属下以为此事须得您知晓。万一顾姑娘被奸人所掳······”
“没有万一!”苏墨渊急红了眼,“吩咐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璟儿找回来!”
起初被顾明璟的失踪惊得慌了心神,这会儿渐渐冷静下来,苏墨渊眯着眼睛,“璟儿从不与人交恶,好好的却出了这样的事,你去查一查近来可有人频繁出现在顾家,或者是璟儿的附近。”
“家主,您的意思是······”
“若是璟儿真的因为我遭遇不测,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苏墨渊焦急的来回踱步,终于,在他度日如年下,半个时辰后暗卫那边有了消息——在苏墨渊的一众“追随者”之中,有一位吴家的姑娘最是狂热,甚至放出话去,若有一日苏墨渊娶妻,新娘却不是她,她绝不会叫那人好过!
这几日吴家的下人总在顾家附近打转,今晨顾明璟的马车一出府,吴家姑娘也跟着出了门,至今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