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见面,裴秀容心下对常茹及其母亲的印象已是大打折扣。
纵使这是顾子言和常茹的院子,她还是一府的主母呢,万万没有亲家母上门来却不知会一声的道理。
何况听子然的说法,这常茹的母亲来顾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此行事,实在是太过失礼。
亏得对方还是四品大员的妻子,难道在家中也是如此接人待物?让人不由得怀疑常家的家教。
“夫人,”常茹眼睛微红的打着招呼。
“亲家,你来了。”常茹母亲对她点头示意。
裴秀容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话,“夏竹,我记得老大房里的人,都是老大亲自挑选的吧,我恍惚见过几面,怎么如今瞧着分外眼生呢,难道是我记错了?”
“夫人您没记错,”夏竹挺直了身子大声道,“当初那些丫鬟都是奴婢跟着顾文过的目,这房里的丫鬟,的确没有一个大爷选的。”
“这是怎么回事?等子言回府,你去叫人问问。”
“夫人,”常茹涨红了脸解释道,“这些丫鬟都是儿媳娘家送来的,儿媳实在想家,便央母亲把她的大丫鬟给了我。”
“哦,是吗?我瞧着这满院子的生人,还以为我走错了呢。哟,亲家母何时来的,你看你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我也好上门迎迎你,不然多失礼啊,你说对吧。”
常家母亲懦懦的应了一声,“我惦记着茹儿,想着来坐一会儿就走,就没叫人通禀,是我的不是。”
“瞧你说得,我看你来这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一次是怕麻烦,那几次呢,是不是太不合礼数了些。亲家母,咱们好歹结识一场,小夫妻的事我和他爹都没插手,咱们做长辈的,还是莫要胡乱掺和的好。”
裴秀容半点没客气,她生平最烦如常家母亲这种人,见了人总是低三下四,细声细语的,光看外表还以为是多老实的人呢,其实背后的小动作一点不少!
“夫人,”见她说话夹枪带棒的,常茹有些不乐意了,“娘她也是为了我好,您若是有话就直说,不必这样含沙射影的。”
裴秀容看她一眼,“我在同你母亲说话,谁让你插嘴的?”
“亲家母,”裴秀容眼中没了温度,“当初常茹是子言亲自相看的,我自问她进门这些年从来没有苛责过她。”
“别人家的儿媳不说立规矩,每日晨起也要伺候公婆,可您家的姑娘进了府,从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常茹嫁进府中三年无所出,我也从未想过安排通房或者姨娘,可你瞧瞧如今,我这么同你说吧,子言尚且唤我一声‘母亲’,可您家这位,从来都是叫我‘夫人’。”
“这原也没什么,我到底不是子言的生母,也不愿厚着脸皮非要占这一声便宜。什么‘母亲’啊‘夫人’啊,终归只是个称呼,最重要的是人的心意,你说是吧。可你看常茹的态度,分明是没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还是说,你们常家的家教就是如此?”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就因为自己的继室身份,常茹见了她眼底总藏着一点轻蔑和不在意,从前是裴秀容没同她计较,如今常茹越发过火,还真以为她是个没脾气的?
“亲家母,咱们是同辈人,有些话我也只和你说。我们顾家不说是那簪缨世家,至少也是吃穿不愁。子言他自小没了母亲,我和夫君都怜惜他,给他娶妻也是想着寻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照顾他,毕竟我们又不能陪他一辈子。孩子什么的都随缘,实在不成过继一个也成。”
裴秀容面容肃正,语气诚恳,方才的话一看就是发自肺腑,再提及孩子,常家母亲也不禁软和了几分,“孩子的事,是我们常家的不是。”
裴秀容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这样说你们可能觉得我虚伪,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当初嫁进顾家,图的就是夫君这个人,侯府是大富大贵,可我也不是没有嫁妆傍身。”
她娘家也是扬州的富户,嫁妆丰厚一事常家人都清楚。
“年少夫妻老来伴,我们当初之所以同意这桩亲事,一来常茹是子言自己看中的,二来就是希望小夫妻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不是我挑理,你家常茹进门,该做的可一项没做。整日里盯着你那张肚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什么皇亲国戚,家里有王位等着继承呢!”
“子言每日天刚亮就要起身去上值,天都黑透了才回来,儿媳你可有关心他是否吃饱穿暖?问没问过他在衙门里顺不顺利?还有他的好友,你可有想过叫人上门拜访一下?子言性子是冷淡了一些,可对自己人都是掏心掏肺的,但凡常茹对他上点心,他这两年怎会越发沉默?”
“这人呢,都是相互的。你待他有五分好,他必定还你十分。可你呢,”裴秀容冷冷看了常茹一眼,“你心里怕还是埋怨着子言不能陪在你身边,埋怨着他对你不够体贴吧。”
被说中了心事,常茹顿时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裴秀容实在是气的狠了,捂着心口坐下来缓了好一会儿,“别说他二人还没有孩子,就是生了十个八个,这样不敬公婆、不爱护夫君,如此自私自利的媳妇我们顾家也不能要。也不知道这样只惦记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丢了西瓜捡芝麻的性子是随了谁!”
裴秀容意有所指的看了同样面色发白的常家母亲一眼。
“说来也好笑,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儿媳进门后因为想家把房里伺候的人换掉的,怎么,打着想家的名号糊弄鬼呢?还不是怕我是那等恶婆婆,作出为难常茹的事?既然你们小人之心,我今儿个也得对得住你们一回不是?”
“亲家母来得正好,我早就想问问你们常家是怎么养孩子的,怎么就教出如此是非不分、糊里糊涂还固执己见的姑娘呢?既然常茹想家,那亲家母离开时顺便把她带上吧。我们顾家从来就不是仗势欺人的,可若因此就得寸进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行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不打扰你们母女团聚了。”
“你站住!”常茹脸憋的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我是顾家的长媳,除非公爹开口否则你没有权利赶我走!”
“那我呢?”
顾子言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铁青,“我总该有资格了吧。”
站在门外的顾子然对着裴秀容挤眉弄眼,见裴秀容瞪着他连忙转身跑了——顾子言就是他请来的,到底当儿子的心疼母亲,生怕裴秀容落了下风,没想到他娘战斗力竟如此强悍!
顾子然又从窗外微微探出头来,对着裴秀容连举了三次大拇指,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裴秀容收回视线。
“相公,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
眼看着常茹红了眼睛,白眼一翻就要晕死过去,裴秀容连忙示意一旁的红云接住她。
红云可是会些医术的,这常茹是不是真晕她还不清楚吗?三步两步上前扶住她,大呼一声,“大少奶奶坚持住,奴婢这就救您!”
说完,红云死命的按着常茹的人中,疼得常茹呲牙咧嘴的,张开眼睛便欲动手打人,“放肆!”
她这副又蠢又坏的模样实在叫人没眼看,莫说裴秀容早已嫌弃的转过身去,就连常家母亲脸色也是又青又白——这蠢货,怎么如此没有眼力见?
顾子言发出一声冷哼,原本还打算找红云算账的常茹顿时老实下来,扑在他身上苦苦哀求着,“相公,你不能这般对我!我嫁给你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既然你要同我算个清楚,”顾子言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摔在桌子上,“咱们一成亲我便给了你三间铺子,都是京城最好的地段,每年光进项加起来就有五万两,还有你的嫁妆,我分文未动。若是你能原封不动的把十五万两银票拿出来,过去的事我就既往不咎。”
常茹顿时卡了壳,一旁的常家母亲满怀期待的看着她,“茹儿,都什么时候了,你快拿出来啊。”
“可是,娘,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轻重!”常家母亲歉意的看了裴秀容一眼,压低了声音教训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藏心眼?你要是不想和姑爷和离你就痛快拿出来!”
“娘!我真没有啊!”常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每次来都说家里没什么进项,要不就哭诉爹爹又败了多少家,这几年你哪次来不是从我这里拿些银票回去的?还有弟弟的学费,妹妹的脂粉钱,还不都是我出的?前些日子你说手头紧,又从我这儿取了五千两,我真没钱了!”
常茹哭的伤心,常家母亲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既恼怒于女儿不管不顾把她的脸皮踩在了地上,又对顾家心生怨怼——顾家那么有钱,他们又是姻亲,借点钱怎么了?
可是她却没想想,顾家好好的凭什么要养活常家!
裴秀容冷笑一声,“常家不愧是家大业大,十五万两银子怕是寻常人家一辈子也用不完,你们才三年就花了个精光,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亲家,你说这事闹的,我也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大手大脚,您就看在茹儿和姑爷夫妻一场的情份上,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