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翅高飞的鸾鸟◎
寒森森的剑气突破了张家兄妹的防御, 温鸾紧紧靠在树干上,已是退无可退了。
这是她第一次离死亡如此近,甚至可以看清刺客眼中自己的倒影。
扑, 绣春刀将刺客刺了个对穿。
刺客大睁着眼睛不甘心倒下,远处, 失去兵器的高晟就地一滚,躲开攻击的同时捡起一把刀, 向着她冲过来。
立刻有层层刺客隔在他们中间。
“啊!”张小花胳膊受伤,兵器锵的掉落在地,张大虎大急, 他一人根本护不住两个!
张小花跌跌撞撞躲着刺客的袭击,已是险象环生,但还固执地护在温鸾身前。
长刀当胸袭来, “妹妹!”张大虎不顾一切扑向张小花,硬生生替妹妹受了这一剑。
他也着实悍勇, 反手一刀结果了后面的人, 可后背已是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
这么下去,他们两个都要毙命,温鸾一咬牙, 提起裙子就跑。
果然,刺客们立刻撇下了张家兄妹。
“拦住他们!”高晟厉声喝道, 除却近身护卫小殿下的罗鹰几人,其他锦衣卫立即调转,像一片黑乌鸦般纷纷冲向那些刺客。
这给温鸾争得了喘口气的时间。
呛人的黑烟随风飘来, 她看向吊桥, 火舌攀上绳索, 飞快向对面蔓延——刺客点燃吊桥,要断了他们的后路。
对面是密密匝匝的枫林,再远的地方,是峰峦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山。
高晟被缠住了,罗鹰守在小殿下旁,锦衣卫和刺客厮杀成一团。
她身边没人!
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
前面是火、是风、是未知的世界,温鸾不知道以后会面临什么,她从未一个人在外独自生活过,她一直在依赖别人而活。
“温鸾!”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望去,高晟在一步步靠近,视线不离她左右。
金色的光束斜斜照射下来,将她笼在其中。
继续留在高晟身边,使奴唤婢,生活无忧,因她是高晟的女人,便是往里日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也不敢再轻视她。
只要按照高晟的心意过活,接受这份不平等的爱,穿他喜欢的衣服,唱他喜欢的歌儿,说他喜欢的话……
马儿暴躁地在原地打转,火越烧越烈了。
温鸾向前踏出一步,从那一束束美丽的光芒中挣脱出来。
握紧缰绳,抓住马鞍,踩马镫,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她向那片火光冲去!
“温鸾!”高晟狂暴的怒吼,不要命地冲向她,任凭刺客的剑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
温鸾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手马上就要碰到自己。
刺啦——
高晟扑倒在地,手里紧紧抓着她的一片裙角,鲜红鲜红的,好像心头上的血。
火光和红裙交相辉映,照得温鸾的脸通红。
别回头,向前,一直向前!
张小花惊呼:“你疯了,吊桥要断啦!”
温鸾狠狠踢了下马腹,那马嘶叫着冲进火焰中里,踏上了摇摇欲坠的吊桥。
整座桥都在冒火,灼人的热浪扑过来,喘不上气胸口发闷,眼睛被烟熏得几乎睁不开。木头嘎嘎的响,吊桥在颤抖、在摇晃,温鸾死死贴在马背上。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一直向前,不要停下!
吊桥在痛苦的低吟,马蹄就要失去支撑。
“温鸾——”高晟惊慌失措的声音中,吊桥剧烈的**了一下,如一条巨大的扭曲的长蛇,拖着长长火光和烟尘,嘶吼着翻滚着坠入湍急的河流。
最后一刻,马儿的前蹄踏上了路面。
成了!
温鸾一勒缰绳,望向对岸,悬崖边,高晟被三个锦衣卫死死抱住,眼睛血红血红的,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温鸾!”他狂暴地嘶吼,“回来!”
温鸾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笑了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释然和轻松,接着调拨马头,急速奔跑起来。
满山的红枫好似燃烧的火,绚烂的霞,阵风吹过,宽大的衣裙在风中舒展开来,她便像一只张开双翼的鸾鸟,义无反顾地融入到这漫山遍野的火焰中了。
高晟呆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脸色白得半点血色也没有,手僵硬地停在空中,徒劳地想抓住什么。
“大人!”罗鹰格住刺客的剑,“解决眼下问题要紧!”
“哦。”高晟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慢慢挺起腰身,扭头看向那些残留的刺客。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冷,冷得树叶都停止了颤动。
一旁的张大虎不由倒退两步,咽口唾沫,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刚刚若不是属下拼死拉住,高晟已经冲进即将坠毁的吊桥!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刺客头领瞥了一眼躲在罗鹰身后的小殿下——而且还有意外收获!
他口中呼哨一声,命令全员撤退。
但为时已晚。高晟开始攻击了,没有防守,只有进攻,几近同归于尽的进攻。
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被高手偷袭带来的慌乱只是一时的,在高晟形同疯魔的刺激下,他们逐渐扭转了劣势。
噗呲!刺客头领倒在血泊中,从右肩到左腰,几乎被劈成了两半。
“老大,留个活口!”张大虎急急道。
刺客头领唯一完好的左手抽搐两下,头一歪,死了。
高晟没理他,牵过马就要去追温鸾。
“喂!”小殿下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高晟眼睛微眯,盯着他不说话。
小殿下丝毫不惧,迎着他冰冷的目光道:“这些人来历不明,或许还会继续袭击我们,你人手损失不少,你走了,就凭剩下的几个,能确保我万无一失回到京城?”
高晟的目光又阴又冷,“他们的目标不是你。”
“你确定?”小殿下嗤笑一声,“烧了一个镇子,杀了上百号人,这个消息瞒不了太久,这次不是针对我,下次呢?如果我出意外,你觉得皇上会如何?”
罗鹰也硬着头皮道:“大人,此事干系重大,若有任何闪失,莫说找回夫人,恐怕你我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高晟额头上青筋暴起,哂笑道:“万事有我一人承担,与你们无关。”
小殿下冷冷道:“有关无关,你说了不算,皇上说了才算。因你一人之故,连累其他人吃挂落,如果因此导致锦衣卫内部出现裂痕,那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可以换个人当当了。”
张小花听了倒吸口冷气,这是六七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怕不是个忘喝孟婆汤的鬼吧!
高晟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她不是你母亲,我也不是你父亲。”
小殿下脸色大变,牙齿咬得格格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脑袋雾水。
“老大,皇命在身,不能不从。”张大虎也觉得公事比私事重要,覷着高晟的脸道,“咱们走快点,半日也就到了,交了差您再去找嫂子也来得及,左右半日的功夫……她一个女子能跑多远?”
高晟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方冷声下令:“搜查刺客随身物品,替死去的兄弟们收拾利索,带他们回京。”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小殿下望着对面如火似霞的红枫,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当天晚上,他们就抵达京师,来不及喘口气,高晟连夜将小殿下送入宫中,建昌帝又留他半夜,细细商榷一番,直到拂晓时分才放他出宫。
高晟几乎是马不停蹄回到那片枫林,天空不作美,一场大雨不期而遇,将所有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他在山中盘旋数日,竟是找不到温鸾一丁点的迹象。
此事建昌帝自然也听说了,斜睨着小殿下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小殿下面色坦然,“高大人也挺有意思,看他好像什么都不怕,其实胆子可小了,生怕一松手人就飞了,就使劲使劲攥着,我看温姐姐都快被他勒死了。”
建昌帝闻言摇摇头,“真是人小鬼大,主意还挺多。”说着提笔写下“九和”二字,“你是秋天来到宫里的,就叫九和吧,以后,你就是朕的儿子。”
九和拿过那张纸看看,郑重行了跪拜大礼,“儿臣九和多谢父皇赐名。”
建昌帝温和一笑,“跟着师傅好好读书,下去吧。”
此时华伟峰抱着一摞奏章进来,暗暗瞥一眼小殿下的背影,沉吟片刻,缓声道:“皇上,朝堂上请求即刻迎回太上皇的奏章越来越多了……”
“嗯。”建昌帝专心看着桌上的舆图,眼皮也没抬。
华伟峰听不到回音儿,想了想又说:“近来宫里宫外流言四起,都纷纷猜测新进宫的孩子是谁,老奴想着,任凭人们传来传去也不是个事,更对皇上清誉有损,还不如说明那孩子的来历,以正视听。”
建昌帝终于抬头看他了,却道:“朕听说,你近来和叶家那姑娘打得火热,还成了康王的座上宾。”
华伟峰头皮一炸,心知皇上疑心自己不忠,急忙赔着笑脸道:“是走动过几回,叶家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她老人家支使奴婢跑腿,奴婢不敢不听。”
建昌帝漫不经心道:“既是皇祖母的吩咐,该办还是要办的。你是朕的奴婢,也是皇祖母的奴婢,一样要精心伺候着,若哪件事办不好,皇祖母不罚你,朕也要把你的狗皮剥下来,做成人皮鼓送给皇祖母敲着玩。”
“奴婢不敢!”华伟峰听得心惊肉跳,扑通跪倒在地,咚咚磕着响头,“奴婢对皇上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绝不会做背主儿的事。”
“朕随口说笑而已,看你吓得。”建昌帝笑道,“起来吧,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哦,孩子,朕在辽东时,偶然与一民间女子有段露水姻缘,前些日子才找到他们母子的下落。既是龙种,当然要接进宫,他娘已经不在了,就记在皇后名下好了。”
华伟峰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这这这……如果记在皇后名下,他就是嫡子,差不多就是未来的储君了,事关江山社稷,朝臣们肯定会质疑他的血脉,必会大加反对。”
建昌帝看着他意味深长一笑,“朕知道,所以这个时候才需要你这个忠仆。”
什么意思?华伟峰愣愣的不敢接话。
“你要效仿高晟,朕登基时不乏朝臣反对,还不是见了血才老实了?”建昌帝幽幽道,“本来这活儿交给他最好,可他现在为了个女人疯魔了,根本没心思当差,这个重担,还是要你司礼监秉笔太监担起来呀。”
华伟峰只觉眼前一黑,完了,这不就是叫他杀“自己人”吗?就算迎回太上皇,他也会被“自己人”清算的。
他不敢抗旨,一边叩头,一边将高晟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又暗求老天保佑,高晟赶紧把跑了的女人找回来吧,他可不想做那把用完就扔的刀!
可奇怪得很,温鸾这一跑,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融入大海,任凭高晟如何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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