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我会像过去一样待你◎

温鸾是被雨水浇醒的。

看着灰蒙蒙的天, 头顶折得七零八落的树枝,她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被高晟逼得失足坠崖。

温鸾活动下手脚, 没有受伤,一扭头, 就看到高晟那张恨人的脸。

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脸上到处是擦伤的痕迹,左胳膊耷拉着,好像是断了。

温鸾慢慢伸出手, 飞快碰了他一下,然后紧张地缩在一旁,屏声静气望着他。

没有反应, 死了?温鸾探探他的鼻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却不由一怔, 他没死,她为什么要松口气?

使劲拍了两下他的脸,还是一动不动的,看来受伤不轻, 昏死过去了。

绝佳的逃跑机会!

高晟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这个时候的他, 脆弱得就像个刚出生的小猫,毫无防备能力,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温鸾默然看了他半晌, 拿起落在他身边的匕首, 砍了两根较为齐整的树枝, 又割破他的袍子,好歹撕了几条布带。

她不会医术,但是看过跌打郎中如何给人包扎,有样学样,把高晟的胳膊摆正用树枝夹住,然后拿布带一勒。

强烈的疼痛激得高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温鸾手拿匕首正对着他,登时惊得一跃而起,一把掐住温鸾的脖子狠狠一掼。

咚一声,温鸾的头撞在树上,疼得她几乎晕死过去。

匕首自然也掉在了地上,高晟顺势踢到一旁,沙哑着嗓子道:“想杀我?”

温鸾赶紧摇头,费力挤出几个字,“我给你……包扎。”

高晟低头看了看,目光沉沉,依旧没松开掐她脖子的手,“又哄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温鸾使劲扒着他的手指,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脖子上力道小了些,她张嘴深深呼吸几下,喘着粗气道:“我没骗你,如果要杀你,你刚才就死了。我杀了你,你的手下也不会放过我,我可不想去诏狱。”

高晟冷笑道,“少给我耍花招,别以为我救你就是原谅你——我还没玩够。”

他的脸离得很近,半尺不到,居高临下逼视着她,漆黑的眸子全是戾气和冷意,单是被他这样看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那日樱花树下的温柔一瞥,好像是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温鸾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闭上眼,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杀了我吧。”

“宋南一没跟着你跳下来,失望了?失望到不想活?”高晟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我刚说了,还没玩够,你要陪着我,直到我腻了为止。”

“想想阿蔷,你总不希望我把怒气发泄在她身上吧。”

温鸾浑身一颤,轻声道:“我知道了。”

高晟满意地笑笑,仍是没有收回手,“把我腰上的绞金铐拿下来。”

温鸾沉默地去探他腰上的东西,然而碰到的却是一个荷包。她亲手给他做的,浅粉底儿的鱼戏莲花荷包,在空中悠悠****的,经历了剧烈的打斗,又从山崖滚落,居然没有丢。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荷包的带子是缝在腰带上的……

“快点!”高晟的语气很急躁,温鸾忙取下绞金铐递给他。

“戴你手上。”

温鸾怔了怔,脖子上的力道猝然加紧,高晟声音毫无温度,“别让我说第二遍。”

惊得温鸾忙往手上拷,可稀里哗啦摆弄半天,愣是没戴上。

高晟冷哼一声,咔咔两下,绞金铐牢牢铐住了温鸾,只给她的双手留了三四寸的活动范围,长链的另一端,系在高晟的手腕上。

他这才放心似的坐在一旁,拿匕首挑开温鸾裹得乱七八糟的布带,咔嚓,把脱臼的胳膊托了上去。

活动中扯到前胸的伤口,衣服顿时被血染红一大片,沙沙的雨点冲都冲不开。

“我很少受伤,拜你所赐,我差点死在女人手下。”

“你还不是变着法儿的羞辱我,戏弄我?”

高晟猛一扯链子,直接把温鸾拽倒了,“你以为我还会像过去一样待你?收起你的小性子,别以为撒个娇,说两句软话,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温鸾,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想方设法取悦我,为了你的亲戚朋友,更为了你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不是一句虚言。”

随即一扯链子,“走。”

温鸾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又冷又累又饿,荆棘刺透了她衣裳,鞋底,扎心的疼,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脚上腿上肯定到处是细细碎碎的小伤口。

雨水一浸,更是疼得厉害。

“我走不动了,歇一会行不行?”

高晟头也不回,也没搭理她。

温鸾索性不再说话,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她实在坚持不住了,腿一软跌倒在地,任凭高晟怎么拽链子,她都爬不起来。

“别耍花招。”厚底皂靴停在她面前,却没有丝毫扶她起来的意思,他蹲下身,“你哭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湿漉漉一片,温鸾浑身散了架的疼,意识也有点模糊,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哭。

“没有。”她说。

高晟沉默半晌,把她抗了起来。

被人扛着并不舒服,硬实的肩膀硌着她的胃,怄得她一阵阵恶心,“放我下来,我想吐。”

脚刚落地,她就吐了出来,但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吐了半天只有些酸水。

高晟盯她一阵,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温鸾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淡淡道:“刚过去七天,我体寒本就不容易有孕,又喝了一阵子避子汤,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法生孩子了。”

高晟面皮一僵,转身就走。

好在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家猎户,山民淳朴好客,当即把二人迎进屋,又是烧热水,又是拿干净衣服,十分热情。

只是看到温鸾手腕上的绞金铐时,不免露出几分疑惑。

高晟解释道:“去年瓦剌人袭击我们镇子,拙荆受了刺激,有些疯疯癫癫的,我怕她走丢,也怕她突然发疯再伤到别人,只能把她铐在身边,走哪儿带到哪儿,也是没法子的事。”

老人满脸的遗憾惋惜,“这么俊的小媳妇,真是造孽啊……唉,只要活着就好,人在,就有希望。”

“您说的是。”高晟浅浅笑道,眼中一派真挚淳厚,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杀了许多人的样子。

老人问道:“听口音你不像京城人,是来探亲的,还是做活计?”

“有个亲戚在京城做生意,本想投奔他的,结果人在去年的乱子里没了。现在正愁怎么办好呢,我们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老人家,您知道哪里能讨口饭吃吗?”

温鸾闻言偷偷打量高晟一眼,他进门就操着一口辽东话,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再说了,山里猎户,哪有活计给他干!

没想到老人思忖半天,还真有!

“往北翻过两座山,走一百多里,那里有个叫徐家营的镇子,去年叫瓦剌人烧没了,原来的住户死的死,逃的逃,如今成了没主的荒地。上个月有个大富商把那块地买下来了,要建庄子什么的,正缺干活的人手。我们附近有好几户人家都过去了,要不是老汉年纪大了,也要过去挣几两银子。”

高晟拍手一笑:“好好,您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明儿个我就去试试看,说不定能挣一大笔钱!”

温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锦衣卫肯定四处在寻他,他不急着回京城,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