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吃过早餐,将三个娃交给保姆,许简一便带着靳寒舟去了南城最好的私立医院,看了心理科。

医生给靳寒舟看诊的时候。

她发现靳寒舟自我保护防线很重。

他在自我催促,觉得自己没病。

生病不可怕,可怕的是病人不觉得自己生病了。

医生在靳寒舟那压根问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不过基本也能诊断出他是个什么症状。

医生给开了药,让不能擅自停药,要按时吃。

还千叮万嘱许简一,一定要时刻注意靳寒舟的情绪变化,因为靳寒舟比一般的抑郁患者狡猾,他不觉得自己有病,他甚至很会伪装。

这样的人,他不会跟你说心事,他会把不开心的事情都藏在心里,然后积压到一定的程度,一次性爆发,而那个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自残,甚至做出轻生的行为。

从医院出来后,靳寒舟的情绪不怎么高昂。

他面无表情坐在副驾驶座上,对周边的一切,包括许简一,都是一种无视的状态。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想理会,哪怕是曾经他视之如命的许简一。

许简一边开车,边观察靳寒舟。

许简一是精神受到重创引发的抑郁性木僵,在医生的开导下,她走出了死胡同,所以她就回归正常了。

正如心理医生对许简一所言的那般。

事已至此,不是她想要谁活着,对方就能活过来的。

如果能接受,就继续爱,如果不能,那便远离。

没必要如此折磨自己。

就算她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她哥哥也不可能活过来。

医生还告诉她,她哥哥不会想要看到她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如此,反而叫她哥哥牵挂,放心不下。

许简一的心结是许逸笙无辜的丧命。

靳寒舟的心结除了以为自己无辜害死了一条命外,还有许简一的抛弃。

纵然许简一是因为生病了,才丢下靳寒舟两年不管不顾,但不可否认的是,靳寒舟确实被‘抛弃’了两年。

那个过程把靳寒舟弄得心力交瘁,甚至情感麻木。

即便事后告诉靳寒舟,许简一是迫不得已,可刀子都‘捅’进身体里,至于是什么原因‘捅’的,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靳寒舟已经被‘捅’,甚至还差点被‘捅’死了。

‘死过’一次的靳寒舟已经不相信会有人一直爱着他,又或者,他拒绝被爱,也不想再把一个人视作生命里的一切。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什么不得已的‘抛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即便事情还没发生,可靳寒舟已经开始悲观的假设。

觉得这一次许简一会不得已‘抛弃’他,下一次仍旧会因为其他原因再次丢下他。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握不住,还不如不要去握住。

靳寒舟此时便是这样的一个心态。

他不需要爱。

因为不爱就不会失去,没有失去,就不会有绝望,心痛。

-

带靳寒舟看完病后,许简一便带着靳寒舟和三个孩子一起去了一趟她在隔壁区的海边别墅。

许简一已经七年没有回来过了。

自从许逸笙走后,许简一便再也没有勇气踏入这里一步。

她不敢回来,怕触景生情。

怕会自责到想去死。

时隔七年再度回到这栋她与许逸笙还有戴绵绵生活过的海边别墅,许简一有点近乡情怯。

因为许简一喜欢大海,因为她喜欢吃海鲜,所以

别墅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院子也没有杂草丛生,因为有人打理。

他们雇佣的管家还在。

看到许简一回来,老管家几乎泪流满面,“大小姐,七年了,您总算是回来了。”

“辛苦您了。”许简一朝老管家颔了颔首。

看到靳寒舟以及他怀里的三宝还有身后保姆手里的大宝和二宝,老管家震惊地瞪大眼睛,“大小姐,他们是?”

许简一跟老管家介绍,“这是我丈夫靳寒舟,这是我和他的三个孩子。”

老管家看着那三个酷似许简一的孩子,眼底说不出的激动与欣慰,“好好好,先生要是看到,肯定要高兴坏了。”

许简一淡淡一笑,便领着靳寒舟他们进了屋内。

这是一栋占地300平方的海边别墅,一栋五层,上面四层,地下一层。

当初买的时候房价还是挺低的。

也就800多万。

别墅很近海。

站在露台上,就能一览海景。

风景十分的优美。

三个娃还没看过海呢。

看到蔚蓝的大海,三小只别提多兴奋了。

许简一让保姆带着娃。

她则是上楼去了。

她去了许逸笙的书房。

书房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推开门的瞬间,许简一仿佛还能看到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的许逸笙。

男人穿着白色的居家服,温润如玉,清贵优雅。

许是看到她进来,男人扬唇朝她弯了弯眸,“回来了?”

许简一含泪朝男人点了点头,“嗯,我回来了。”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原本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消失不见。

许简一仰头眨了眨眼,随后走到男人的办公桌前。

桌上摆着两张她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的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侧身对着镜头站在夕阳下,腰倚靠着露台的围栏,乌发飞扬,青春明媚,恣意又张扬。

第二张照片里的她扎着一头高马尾,眼眸瞪大,带着几分迷茫地看着镜头,看着憨里憨气的。

这两张照片都是许逸笙趁许简一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

许简一不爱拍照,家里有关于她的照片,多半出于许逸笙的手,而且都是偷拍的角度。

手指轻轻地抚过桌面上的相框,随后许简一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她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儿桌面,随后才抬手拉开许逸笙办公桌的抽屉。

许简一记得许逸笙生前有个本子,他没事会在那上面记录一些日常。

许简一有一次偶尔看到过,记录的都是些她成长的日常,比如今天她干嘛了,许逸笙觉得有趣,就记了进去。

抽屉最后一层设置了密码锁。

密码是许简一的生日。

确切地说,是许简一被卖到许家的日子。

因为不知道许简一的具体生日,所以被卖掉许家的那一天,便成了许简一的生日。

也是够巧合的。

那天,还正好是许简一出生日。

许简一输入密码,将抽屉打开。

一个黑色的日记本安静地躺在那上面。

许简一抬手将其取出来。

前面的,许简一看过。

她直接翻开后面没看过的。

后面没看过的是从她十五岁开始记录的。

3月14日

丫头贪吃,吃太多甜食,喊牙疼。真想断了她的甜食。

3月20日

丫头趁我不在家,又背着我溜出去玩赛车了,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

4月6日

丫头见义勇为,把男同学打了,老师叫我去开家长会。

三个男人打不过我家丫头,还有脸叫家长。也不知丢人。

4月18日

丫头把我养了几年的乌龟给喂死了,偷偷给我买了新的,以为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她喂的什么东西,乌龟都能养死……可怜的乌龟。

5月14日母亲节.

丫头给我画了一幅画,说祝我母亲节快乐……母亲节快乐……嗯,有那么一瞬间,想抽她。

6月18日父亲节

丫头跟绵绵学着做蛋糕,做饭没眼看,做蛋糕倒是挺好吃的,如果她不说父亲节快乐的话,我可能会更开心。

7月16日

丫头好像恋爱了,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起了别的男生。

7月28日

丫头长大了,都有喜欢的男生了。

后面还有一行字,被他划掉了,许简一看不出是什么字。

再往后,就是她出任务后的事情了。

几乎每一天都有记录。

无非是担忧她的心情。

一直到4月12日那天她回来了。

4月12日,他记录了最后一个心情。

丫头出任务平安回来了,可是——我没时间了。

丫头喜欢的那个男生好像心脏出问题去北城求医了。

丫头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哥哥生病了,喜欢的人也生病了。

她以后要怎么办?

医生说我是颅内肿瘤,一般不会扩散全身,死后可以捐赠器官。

我签了器官捐赠,听说他也是ab血型,但愿我的心脏能和他的配型成功。

我是没得治了,希望他能活着。

后面,他忽然又强调了一句。

——希望能配型成功。

后面就没了。

许简一合上日记本,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抬手摸了一下,才发现是泪。

为什么不等等。

为什么要选择那样残忍的方式对待哥哥。

明明只要再等等,哥哥的心脏,一样会捐给靳寒舟的,为什么不再等等!

但很快,许简一就明白为什么不等了。

不是不等。

而是等不了。

靳寒舟等不到哥哥自愿献出心脏的那一天,所以程锦之才会直接出手。

可是——

为什么要让夜鹰动手呢。

为什么不给哥哥一个痛快。

许简一到底还是恨的。

许逸笙本可以安详地死去,可程锦之硬生生让他经历了那一切本不该承担的苦难。

许简一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小时,才平复好心情,下楼来。

等许简一下楼后,她发现靳寒舟并不在楼下。

她下意识询问佣人,靳寒舟去哪了。

佣人告诉许简一,靳寒舟好像朝她画室的方向走去了。

许简一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朝画室走去。

二十来平方的画室里。

四周的墙壁挂满了许简一画的画作,其中不少是许逸笙的素描画像。

有正面,也有侧面,坐着的,站着的,各种各样的。

而在这些素描画像里。

靳寒舟看到了许简一画的他。

许简一推门进来的时候,

靳寒舟正站在她画的他站在赛车旁,右边胳膊腋下夹着赛车帽子,歪着头,一脸桀骜不羁,嘴角噙着笑,满是张扬肆意的那张画作前。

见靳寒舟在盯着自己画他的画作,许简一心中顿时腾起一股被人窥视心事的羞耻感。

她赶忙上前,将画作给盖了起来。

靳寒舟垂眸看向她,心中明明有了猜想,却不太敢相信地问她,“为什么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