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了,父亲颜顾还没有回来,颜知非十分担心,守在店门口不肯回房休息。

旗曼新抱着忆夏走了过来,劝道:“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可以了。”

颜知非的眼里难藏担忧,道:“就怕出什么意外。”

旗曼新却道:“其实你爸他是个挺有能耐的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没底。

孤夜寒风之下,残花被风卷远。

幽深的空巷里亮着一盏凄冷的孤灯,一个瘦长的身影走入空巷中,影子被孤灯的光拉得斜长,如一把剑直刺空巷之中。

一走进巷子,此人就把身体紧贴着巷子的石壁,一步步小心地挪动。

前方隐约有嘈杂的声音,他立即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巷子口,便看见巷子外那条石板铺就的老街上,有一群人整整齐齐地站着,像在举行古怪的祭祀,人群之外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浑身释放着冰寒之气。

路灯的光芒倾洒在轮椅上的人身上,隐约可见他眼里如冰一样的光,落在跪在他面前的年轻人身上。

躲在暗处的颜顾一眼就认出来,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正式从颜氏旗庄赶出去的宋弈禾,看到这一幕时,颜顾心中吃惊不小,宋弈禾好歹也算得上是有些名头的大设计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只听戚老爷子冷哼一声,抬脚踩在了年轻人的脸上,冷声骂道:“没用的东西,叫你去偷拍几张照片也做不好,还想让我拯救你们家的公司!真是笑话!”

宋奕禾卑微地小声乞求:“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这次是意外。”

戚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对旁边的管家说道:“我们回去。”

宋奕禾突然抱住了戚老爷子的腿,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们家的公司。”

戚老爷子身边的人,一脚把宋奕禾踢开。

戚老爷子说道:“你父亲是个废物,自己做不好公司就寻死觅活,把家里所有的压力就压在你身上。你也是个废物,本来有可以扭转公司命运的机会,却白白浪费掉了。”

“废掉的棋子我不会再用,而且,你在颜知非那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说完戚老爷子转身走了,任凭身后的宋奕禾如何恳求,他都没有回头。

戚老爷子离开后,他的手下把宋奕禾揍了一顿。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宋奕禾紧咬牙关,痛得哑声。眼看着戚老爷子就要走出他的视线,他突然低吼一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朝戚老爷子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喊:“都怪你,是你一手造成了我们家现在的局面!”

才刚跑出几步,戚老爷子的手下就围了上来,双眼发红的宋奕禾伸出手臂用手肘遮挡,一脚踢出,将追上来的人踢翻在地。其他人围上来,咬牙吃下了宋奕禾几记拳头,很快反击,雨点般的拳头又一次落在宋奕禾的身上,连踢带拖地拉着他到了暗角处。

蒙了一层湿气的老街被染成了红色。

一声闷响,宋弈禾突然不见了,众人惊讶地后退两步,纷纷倒吸寒气。颜顾前倾身体探看,看见暗淡的光影之下,旧街上有一个黑洞,旁边立着没有盖上的井盖,宋弈禾掉进去了!

一身低沉痛喊从幽黑的洞口里传出,却没有一人上前施以援手。有人惊恐不安地看向戚老爷子,想问老爷子拿主意。

戚老爷子手一抬,示意众人离开。

待所有人离开,旧街上只剩下躲在暗角处的颜顾和一缕冷风。

黑洞里传出的痛苦低喊声越来越虚弱,颜顾正迟疑着要不要前去搭救,突然一只手从黑洞中伸了出来。顽强有力地攀附在石头上,青筋暴突,一声声痛叫。

终于,宋奕禾从里面爬了出来,浑身沾满了黏稠滴水的脏东西,手里还握着个散发着余光的手机。他在手机上胡乱按了一通,见手机毫无反应,气愤地往地上一丢,砸得四分五裂。

颜顾见他没什么大碍,便转身离开了。当颜顾回到颜氏旗庄时,已经快凌晨破晓了,旗曼新和颜知非都还在等他,就连忆夏也还保持着清醒。

颜顾一回到店里就抱过忆夏,又疼惜又责备:“怎么不好好哄孩子睡觉?我早晚都会回来,你们这么熬着,反倒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

旗曼新道:“你不回来,我们哪能安心睡觉?我倒是没什么,就是辛苦了非非,明天白天还要忙着做旗袍。”

旗曼新问颜顾:“那个姓宋的到底什么来头?”

颜顾说道:“他是听了戚老爷子的指示才跑来盗取蕾丝织机的设计图。戚老爷子这次算是学聪明了,之前一心想要直接盗取蕾丝织机,现在知道找人绘制图纸了。不过,他可能低估了蕾丝织机的结构,这么多年来蕾丝织机放在邵家,邵添关没少打主意,不还是没办法?要找到一位能够完全仿制出蕾丝织机的能工巧匠,难。”

颜顾又道:“不过我看,那个姓宋的年轻人也不痛快,戚老爷子踩着他的脸唾骂他,好像是因为这年轻人家里出了点儿事儿,父亲寻死觅活,就盼着戚老爷子出手相救。结果宋弈禾没能把蕾丝织机的设计图孝敬到戚老爷子手里,戚老爷子翻脸不认人,不仅不救他们家,还把他打了一顿。”

尽管当父亲说到宋奕禾的惨状时,颜知非内心微微一动,心有不忍,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抱着忆夏回房间睡觉了,就当这件事翻篇儿了。

第二天早上,当颜知非推开颜氏旗庄的大门时,看到一个人蹲在门口,如果不是那一身名牌穿在身上,颜知非会误以为门口的那个叫花子。

蹲在地上的人站起来冲颜知非笑笑:“这么早就起来了?”

颜知非诧异地看了一眼戚歌:“你不是更早?”

戚歌摸摸头道:“我这不是有事儿找你吗?”

颜知非略微迟疑了下,问道:“是做旗袍的事吗?我知道你们心急,不过,好东西是急不来的,还得耐心再等等。我现在才刚出图纸,还没着手去做。一针一线都必须用古法,而且,我做旗袍不像我父亲那么快。”

戚歌道:“我不催你,只是来跟您说一下,我妈她也想托你做件旗袍在我和文文结婚的时候穿。”

颜知非迟疑了下,有些为难,说道:“实不相瞒,我在做旗袍上面虽然有很大的进步,但是动作不快,而且做旗袍是水磨功夫,就算是我爷爷做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你们能等吗?”

戚歌道:“可以等,不急,你什么时候做好我们就什么时候结婚。”

颜知非听得诧异,笑道:“你们可别拿我寻开心了,哪有为了衣裳而推迟婚礼的?”

戚歌摸摸头:“其实我和文文都不急,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如果是彼此认定的一对,怎么样都会在一起。只是我妈妈着急,恨不得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不过,当她听我们说了你们颜家旗袍的厉害后,也心动了。为了穿上美美的旗袍,她心甘情愿耐着性子等。这样也好,我和文文总算可以喘口气儿了。”

戚歌迟疑了很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非非,我知道你现在急着用钱,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商量了一下,可以给出市场价三倍来支付这两套衣裳。”

颜知非严肃道:“该怎么收钱就怎么收钱,我不会多要,这件事我跟文文已经说过了,你就不要再劝我了。我知道你们是好心……”

见戚歌有些尴尬,颜知非又说道:“忆夏的病也不是马上拿钱就能治好的,现在连一点眉目都没有,我心领了你们的好意。如果到时候,真有办法治忆夏的病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找你们借钱。”

戚歌想了想,说道:“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