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曼新轻轻晃动着碗里的勺子,让药不那么烫口。
“曼新,谢谢你。”颜顾缓缓张开嘴,接过旗曼新喂的药,看着旗曼新的眼神既温柔又宠溺。此时的颜顾终于可以坦**地面对旗曼新,心里包袱得以放下,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旗曼新嘴角微微一抿,淡然一笑,道:“你我夫妻二人,哪存在这个谢字。若真要说谢谢,我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道不完啊!”
也许真正的爱情大约如此,彼此间纵然横亘了二十年的分别,也能在一个眼神里尽数消弭。
这种感觉之于其他感情也同样适用,许久不联系,再见时对方的音容笑貌仍然亲切。一张口,岁月就被拉回到了曾经。
颜知非和邵琅远回到病房的时候,旗曼新正给颜顾喂药,杜今则恭恭敬敬地站在病床边,俨然旧时候的下人。
见邵琅远两人进来,三人齐齐望去,看到两人的手紧握一起,才终于放下心来。
当初邵琅远去追颜知非时,颜顾就把他和邵琅远在渔村发生的一切告诉给了旗曼新。旗曼新少不了捏把汗。
“非非。”颜顾轻唤颜知非的名字,他端凝着她,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骨肉至亲,血脉相连。颜知非见到颜顾躺在**的样子,鼻尖一酸,哽咽道:“谢谢您,爸。”
一声爸,虽然颜知非叫得细若蚊呐,但却在颜顾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同时泪咽的还有一旁的旗曼新和杜今。尤其是杜今,目睹了颜顾这些年的心酸,深知这声爸爸的珍贵。
颜知非看向旗曼新。母女俩四目相对,泪眼婆娑。那声“妈”在颜知非的心里辗转了很多次,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不等颜知非开口,旗曼新就先认了错,“非非,是妈对不起你。”
一句说完,泪如雨下,捧着碗和勺子的手微微颤抖。
有些事是造化弄人,又能怪到谁的头上呢。颜知非的心里通透明白,只是不肯承认。如今妈主动开口道歉,她又有什么理由再把她当仇人般看待?
只是……有些事想要完全释怀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
颜知非在心里责备自己,她明明是个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放下的人,怎么偏偏面对这件事这么放不下,如鲠在喉?
在颜知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幸好有邵琅远帮着应对。他安慰旗曼新:“妈,非非心里什么都明白,多给她点时间。”
旗曼新哭得梨花带雨,点头应下。
颜顾有旗曼新和杜今照顾,邵琅远便带着颜知非回店铺。
终于要见到女儿了,一路上邵琅远又兴奋又紧张,甚至连巷子的变化也没注意到。
可当邵琅远冲进院子想抱忆夏的时候,却被王草儿给阻止了。自上次旗曼新来过后,王草儿等人对忆夏就看照得格外紧。
好在颜知非赶到,一听身份王草儿才放心把孩子交给邵琅远抱。
戚歌听说邵琅远回来了,立马载上王文文赶往店铺。
戚歌见到邵琅远就是一拳,然后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戚歌道:“好小子,你终于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带着非非躲起来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戚歌本是开玩笑,却突然瞥见王文文正盯着自己看,吓得赶紧住了嘴。
这天,颜顾病房门口突然来了位抱花的女人,一身名贵旗袍尽显身材,风姿卓韵,好不优雅美丽。
“安安?”旗曼新看到梁安安的那一刻有些诧异。
梁安安笑着将手里的花递给旗曼新,道:“曼新,我刚回国就听说颜老病了,所以来看看。”
旗曼新道过谢,看看了梁安安身后,问:“家俊呢?没和你一起回国?”
梁安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旗曼新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找了话题,道:“记得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你和家俊的婚礼上,一晃二十年,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梁安安来的时候,颜顾正在睡觉,为了不打扰颜顾休息,梁安安主动提出请旗曼新喝咖啡。
咖啡店里,梁安安要了一杯不加糖的拿铁,旗曼新则要了一杯柠檬汁。
梁安安道:“这么多年你口味还是没变,不喝咖啡。”
旗曼新笑了笑道:“一旦喜欢上一种口味就很难改了,你不也一样吗?”
其实旗曼新不喝咖啡除了不太喜欢咖啡的味道外,还因为咖啡会加重她的病。不过旗曼新不太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论起她的病情。
梁安安意有所指道:“是啊,一旦喜欢上就很难改了。”
梁安安说完看向了窗外,这家咖啡厅位置极好,只需轻轻看一眼,上海的繁华便都入了眼。
梁安安收回视线,故作叹息道:“还是上海好,就算我去了瑞典二十年,但没有一天不想念曾经在上海的日子。记得那个时候我才刚毕业,看这个世界什么都新鲜好奇,我想要的想去的家俊都满足我……”
梁安安追忆着二十年前的快乐时光,若有所思感叹道:“可惜,后来这一切都变了。”
有些事的变化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事:你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以为嫁给了爱情,突然某天你发现一些秘密,这些秘密让你知道你从未得到过爱情,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虚假的。你的可爱,你的用心,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笑话。你用心地去爱他,而他只把你当成笑话,静静地看你表演。
所谓锥心刺骨,也不过如此了吧?
旗曼新搅拌着面前的饮料,静静听她诉说,见梁安安好像有心事,关心问起她和邝家俊的事。
梁安安沉默须臾,哀怨道:“家俊从早忙到晚,成天面也见不到一个。就算偶尔回了家,对我也是漠不关心,甚至连我们结婚纪念日这些他也记不住……在他面前我就是个空气。”
说到这些,梁安安很是无奈。
旗曼新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直被颜顾小心呵护着,就算颜顾离开的这二十年,也会偶尔回来看她,让杜今假扮成他悉心照顾着她。所以旗曼新对梁安安所说的冷漠并不能感同身受。
良久,梁安安苦笑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嫁给邝家俊。”
“为什么?”旗曼新问。
“因为……”梁安安抬眼看了看旗曼新,语气无奈且悠长,道:“因为,他的心里住着别的女人。”
梁安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到心脏像是被灌了无数银针,痛,却看不到血。每一个呼吸都在抖动银针扎向自己的心肺。
原来是邝家俊有了新欢,旗曼新安慰道:“安安,你放心,若我见到家俊,一定好好劝劝他。到我们这个年纪了,没有什么比亲人更可贵的。”
邝家俊是旗曼新的朋友,当年他和梁安安结婚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只是旗曼新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对梁安安居然变得如此冷漠。
“我该走了。”梁安安站起来要走,却突然停了下来,背对着旗曼新道:“其实,我倒希望你们俩永远都不要碰上面。”
旗曼新不懂梁安安的意思。正疑惑时,一个男人的身影突然落在了她的对面。
“家俊?”旗曼新四周望了一圈,却并不见梁安安跟着回来。
邝家俊道:“别看了,梁安安并不知道我回来了。”
这是邝家俊和梁安安的家事,旗曼新不愿多想,正准备喝饮料,却被邝家俊阻止了,他严肃道:“不能喝。”
旗曼新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手里的饮料已经被邝家俊夺了过去,他叫来了服务员重新给旗曼新换了杯。
看着旗曼新疑惑的眼神,邝家俊道:“梁安安在你的饮料里放了药。”
旗曼新错愕不已,邝家俊继续道:“这药无色无味,很难被人察觉。你一旦喝下去病情就会加重,甚至会出现不可控的情况。”
旗曼新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解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邝家俊道:“其实,在瑞典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梁安安在暗中调查你的消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为了不让她伤害你,我不动声色暗中跟踪了她很久。”
“所以你是跟踪她回的国?”旗曼新有些明白过来。
邝家俊点头道:“是的,这也是为什么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能找到你的原因。”
桌上已经被服务员换上了新的柠檬汁,旗曼新喝了好大一口才稳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