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琅远请的律师提出了颜知非被假冒的猜想,负责这桩案子的年轻人顶着一脸书生气坐到了颜知非的对面,和律师一起询问事情的细枝末节。
年轻警官最主要问的是颜知非自进入上海后的行踪,颜知非事无巨细地回答了他。警官听的时候紧皱着眉头,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他写得太快太认真的时候颜知非甚至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怕打扰了他似的。等听完颜知非的陈述,警官叹息了一声,独自沉思了很久,推动了下鼻梁上厚重的眼镜后起身走了,连简单的客套话也忘了说。
此人走后,颜知非见律师一脸愁容,问道:“他真的……能帮我脱罪吗?”
律师沉默了很久,整个人变得不自信起来。
“他……好像并不怎么相信我是被人假冒了。”颜知非道。
律师却道:“这点倒不用担心,如果他不相信你被假冒了,也不会把问题问得这么详细了。”
“颜小姐,你放心,我会一直努力下去。”律师不会忘了邵琅远的交代,有什么棘手的问题都可以先去找邵琅远沟通,而不是直接和涉世未深的颜知非说,以免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律师离开颜知非后,找到了邵琅远。
邵琅远见律师愁容满面就知道事情有所不妙,他道:“没想到邵常海这么有本事,居然能够让一位新人接手非非的案子。”
律师道:“这事好说,只等找到证据向上投诉,他的保护伞都会担责。其实也得益于是那位年轻的李警官接手了颜小姐的案子,他没有丰富的经验反倒不容易凭经验办案,愿意聆听我们的每一句话。”
邵琅远问:“你对他有信心?”
律师摇头。
见完律师,邵琅远又见了另一个人——颜顾。
邵琅远很意外,他以为颜顾会躲着他,没想到却主动找上门来。从颜顾身上能找到案情的转机吗?如果他出来作证,并说明颜牧初的行踪后,案情就会清晰很多。就算不能完全证实颜知非被颜牧初假冒,至少也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证据。
可是,颜顾对颜牧初和颜知非的事绝口不提,他安静地坐着,上下打量了邵琅远一圈又一圈。
许久,他说了句:“倒也不错。”
什么不错?
邵琅远问道:“颜伯父,不知您找我来,是为何事。”
颜顾没有回答,道:“邵家的事我有所耳闻,也知道你现在过得很难,不可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你有大智慧在身,不愁将来没饭吃。”
他到底在说什么?
“颜伯父?”邵琅远听得一头雾水。
颜顾问道:“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邵琅远想了想,大概猜到了颜顾盘问户口式的用意,他是站在颜知非父亲的角度来看女婿来了。
“没打算。”邵琅远回答得干脆利落,颜顾的脸顿时拉了下去。
颜顾道:“年轻人,将来的路还很长,你如果不能给非非幸福,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生得一表人才,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子都不难,非非她从青古邬来,涉世不深,你何必骗她?”
邵琅远突然道:“好,既然我和非非已经领证了,我该叫您一声爸爸。爸,不是我不想让非非幸福,是你们不想。非非从青古邬踏足上海,涉世不深,但从一开始就做局害她的人不是我,是您另一个女儿颜牧初。如果您为颜牧初隐瞒,无异于帮凶。身为家人,你们亲手把非非送进了牢房,却问我对未来有什么计划?”
颜顾不作声了。
邵琅远直接起身了,他道:“如果您不是为了帮非非而找我,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坐下去了。有些话您可以转告颜牧初,就算她死扛不认,我们也会想到办法证明。”
一滴泪从颜顾的眼睛里流出,看着他发白的头发,邵琅远不忍心继续说下去,索性离开了。
邵琅远走后,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到了颜顾的对面坐下。
颜顾恭敬地站在一旁,像古时候的下人面对主人。
“老爷……”颜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此人却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下午的阳光从玻璃窗投射进来,落在茶桌上,那抹影子却藏在阳光之后。
“这事……真和牧初有关?”来人问。
颜顾红着脸责备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牧初,没有教好她。”
来人叹息一声,道:“非非和牧初都是颜家的孩子,我们不能偏袒也不能亏待她们中任何一个,更不能为了其中一个而伤害另一个。”
他缓缓地、沉沉地说出几个字:“骨头相连,血浓于水啊。”
“老爷,我会去劝劝牧初。另外,这事和邵常海有关,这个人阴险狡诈,偏偏牧初和他纠缠在一起,只怕牧初是被人当了靶子。”
漫长的沉默,仿佛时间被定格。
许久,他问:“蔓新的病怎么样了?”
颜顾道:“更重了,最近就没见清醒过。”
“她还是认不出你是谁?”
“认不出。”
“如此也好,你就先照料着她,哄着她。”
“老爷,药找到了吗?”
“不好找,倒是有点眉目了。”
“老爷……您瘦了,头发也全白了,您可得好生照料自己。若是找不着药也就算了,听天由命,别把自己折腾得没个人样,我心疼。”
“我挺好,住在一个小渔村里,虽然吃穿都简陋了些,但也算过得去。家里钱可够用?”
“够用。”
“牧初知道我的存在吗?”
“老爷为了寻药,自牧初小姐两岁时就离开了,偶尔回来也以客人身份,所以直到现在她也并不知道您才是她的……”说到此处,颜顾哽咽起来。
“辛苦你了。”
“不辛苦,老爷,只要您能好好照顾自己,和太太百年好合,我再辛苦都不觉得辛苦。”
说完,颜顾突然问道:“老爷,牧初的事您看怎么办?她肯定不会听我的劝,实在不行,要不您出现劝劝她?”
他叹息一声,道:“牧初野心大,既不肯听你的劝又怎会听我的劝,她糊涂啊,现在社会的侦查手段多厉害,她早晚要栽这上面。”
“那……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用她的身份信息贷款,给她个教训,也让她明白,这世上并不存在完美无缺的顶替和犯罪。”
颜顾并不知道此人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三天后,颜牧初确实出现了贷款问题。
看着颜牧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颜顾上前询问:“怎么了?”
颜牧初愤怒道:“有人骗到我头上来了!居然说我贷款了一百万!我没有跟任何信贷公司接触,怎么会贷款?一定是有人假冒我的名义贷款,现在催债的来了,真让人烦!”
颜顾一时嘴快,说漏了嘴,他道:“这么快就让你还?”
“这么快?”颜牧初诧异地看着颜顾,问道:“您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