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拒绝得很干脆,是黎曼没想到的。
或明或暗的光线下,她眼前的陆烬之轮廓渐渐变得模糊。黎曼的指尖蜷在手心里,一时间阵阵寒意从心底泛上来。
“早点上去休息吧,我走了。”陆烬之语气淡淡,交代完之后便转身走向不远处那辆黑色机车。
黎曼眼帘微阖,情绪全部藏在眼底,然后默默地自动消化。她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了几步,每走一步,心都往下沉一寸。
她突然有些庆幸当初没有一时脑热答应了他的告白。
归根究底还是小男孩,嘴里的喜欢其实也没多久的保质期,再过段时间,遇见更喜欢的女孩子了,大概会对自己曾经喜欢过一个年龄差这么多的姐姐而感到羞耻吧。
没有任何预兆地,在她晃神的时候,腰肢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陆烬之的唇贴着她的耳畔低语,蛊惑性的嗓音刺激着她的神经——
“骗你的,笨蛋。”
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他松开锢在黎曼腰间的手,极度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带她坐电梯上楼,轻车熟路地摁亮23这个数字,动作娴熟地像是回自己家。
电梯门敞开后,黎曼率先踏出去,陆烬之紧随其后。在经过安全通道时,陆烬之顿住,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继而扭头扫了眼黎曼,牵唇一笑:
“今天你喂楼道的小猫了吗?”
上次黎曼和黎芝在门口的那番对话被他悉数听见,当他听到黎曼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和她妹妹说楼道里有小猫时,隔着一堵墙,陆烬之笑得险些站不稳。
连骗人都这么一本正经,他更喜欢黎曼了。
“喂了。”黎曼边低头摁密码边不着调地应着。
还没来得及摸索到客厅灯的开关,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关门声,黎曼在黑暗中被人摁在了墙上,后背抵着墙,下巴被指节扣着往上一抬。
“你骗我。”陆烬之的声音压的很低。
“没骗你。”
“你没有喂小猫。”
…
黑暗似乎能藏匿一切情绪,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没营养的对话轮了好几个回合。
黎曼没耐心了,“…那怎么办?”
本来就是她随口编出来的谎,结果陆烬之不屈不挠地缠着她问了这么久。
“你可以现在喂。”
话音落下的瞬间,黎曼的唇被咬住,恶劣的、不知轻重的、欲.念滚烫的吻。
意识不断地下坠,像是踩在柔软的云层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着陆点,只能任凭自己无限沉沦。
一片漆黑中,她听见陆烬之的低喃:
“四年了,黎曼。”
他喜欢她四年,终于能窥见一丝光亮。
黎曼恍惚着没应声。
四年,对陆烬之来说是四年,对她而言岂止是四年。
只不过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四年前,在陆烬之的印象中,那盆冰水开启了他和黎曼认识的新篇章。
然而。
黎曼垂眼,意识渐渐被回忆填满。
那是她研一的暑假,平时除了待在工作室里和同门们一起忙着导师布置的任务,空闲时间全部被各种兼职占据。
家教、销售…所有能赚钱的路子她都走了个遍。
那次接到一个活,荟南时代广场新开了一家ktv,开业那天需要一个扮演玩偶的工作人员,一天八百,工资日结。
黎曼去接了这个活,玩偶服不是她想象中的充.气式,而是里面架着钢架的仿真玩偶服,套在头上得有十斤重。
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活会给八百的日薪。
套上笨重的玩偶服,这是个仿真的大白玩偶,穿在身上像一只巨大的球,连挪动都很艰难。
炎热的盛夏,烈阳灼烧着地面,黎曼穿着这套十斤重的玩偶服站在ktv门口,从白天到黑夜,看着无数行人来来往往。
晚上没白天那么炙热,黎曼稍微松了口气,眼看着快到下班时间了,摇摇晃晃地挪动,但玩偶服的视野范围是有限的,不知怎的就踩到了旁边路过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是来ktv消费的顾客,正因为在包间玩骰子老是输,想着出来透透气抽根烟,结果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庞然大物踩了一脚。那人抓住了一个引火点,便揪着黎曼不放,拽着大白玩偶服的胳膊不愿松手,边往大白身上踹,边骂骂咧咧地叫嚷着脏话。
黎曼穿着笨重的玩偶服重心不稳,被踹的连连后退,直到最后摔坐在地上。
穿了一天的十斤重玩偶服,除了中午吃饭休息了半小时,就没卸下过这身衣服,里面又闷又热,黎曼的发丝都被汗水黏在了脸上。
跌坐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分不清脸上湿漉漉的是汗水还是眼泪。
她面前是那男人丢下的几张红票子,男人居高临下地用尖嘴皮鞋的鞋底碾着那几张红票子,趾高气扬地对面前被他踹摔倒在地的大白说:
“这些钱够我刚才踹你的吧?毕竟你这种可怜的社会底层,干一天才能赚到这些钱吧?”
男人正为自己这番话感到洋洋自得,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猛的被人从身后狠狠一脚踹得向前趔趄,以一种狗啃屎的姿势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地板,丝毫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
大白玩偶服里,黎曼惊愕地抬眼,看见一个穿着黑t的寸头少年把那男人踹倒后,又不客气地抬脚踩在那人的脸上,面无表情地用鞋底来回碾着。
少年剑眉星目,神情懒倦,眉头拧着,不知从哪儿变出厚厚一叠红票子,天女散花似的往空中一洒。
如果说刚才那男人用几张红票子侮.辱黎曼,那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起码用了几百张红票子侮.辱那个男人。
“这些钱够我踹你吧?”
少年弯下腰,微笑着斜睨自己踩在脚下碾压的男人,懒洋洋道,“毕竟像你这种可怜的社会败.类,也不知道干几天才能赚到这些钱。”
男人怒火中烧,正准备起身反击时,另一个男生带着一排保安赶了过来,见到陆烬之没事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扭头让那些保安把那男人押走。
片刻安静过后,寸头少年走到大白身旁蹲下,拍了拍大白的肩膀,“你没事吧兄弟?刚才那孽障我帮你解决了。”
笨重的头套下,黎曼僵硬地摇了摇头。
她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努力地将他的眉眼刻画进脑海里。
寸头少年明显松了口气,起身转向旁边另一位男生,“昊子,你别忘了交代你爸多给人家点工资犒劳一下。”
那男生点头如捣蒜。
“好,都听烬哥的,到时候让我爸给人家大白多点补偿,不然我家ktv必倒闭。”
他们边说边走向走廊深处。
笨重的大白玩偶服里,黎曼怔怔地盯着那个寸头少年的背影看了许久。
第一眼就疯狂心动的人,怎么舍得忘记。
她后来得知那个少年叫陆烬之,在荟南一中就读,陆家二少爷,玩世不恭爱自由。
再后来,她以第十七位家教老师的身份敲响那扇门。
那盆冰水淋遍全身,她却没什么感觉。
直到那个少年转动椅子微笑着看向她,唇角坏坏地勾起:
“suprise,喜欢吗?”
她缓缓地眨着眼,纵然没应声,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