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想知道我是谁,那就到地底下让阎王老爷告诉你吧!”

小厮面露狠毒,十指成爪,指甲上方覆上一层尖锐的铁具刀锋,尖利无比,泛着冷光,如猛虎出山直击周子留的胸膛!

这小厮看着其貌不扬,来势却汹汹然,人还未近前,指上的飞刀已经脱离手指,破风而来,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带起周遭草木摇晃不止!

“嘶——”刀甲旋飞,像长了眼睛似的紧追不舍,周子留且退且挡,胸前的衣服还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脚下方是一顿,小厮已纠缠不去,地面上闪过几道交错的身影,分明是一人,又好像分化出无数人,慢慢围成了一个圈,将周子留牢牢圈在了里头!

刀甲越来越快,人也越来越多,一瞬间再也看不清究竟是人携着指上飞刀,还是那飞刀幻化出了人!

“幻影刀?!”周子留眉头一皱,不敢掉以轻心,提着一口气,身形向上急掠,站到那棵支着鸟窝的老树上,俯身撑着树干厉声质问,“原来你是碧渊殿的人?哼,不在关外好好当你们的走狗,跑中原来做什么?”

豫朝历经五朝开疆辟土,现今尚有关外地界还未收复,因垂涎豫朝地大物博,富足昌盛,无数游民小国在关外渐成分庭抗礼之势,自立为王。

多年来,那些如星般散落的小国常常联盟成军,或直攻、或迂袭、或诈降、或佯和,总在频繁侵略豫朝国土,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其狼子野心,天地可诛。

幸而有威名远扬的路钧路大将军常年镇守边关,才叫贼人只能隔靴搔痒。

可路将军也已经不年轻了,再是健朗,也抵不住岁月的残酷。年前听说被军中奸细暗算,身受重伤,卧床数日,精神大不如前,恰在那时,突鲁族集结了左近三国整整二十万军马趁夜来袭!

消息传回上京,又从上京流传至各州县,大家伙都为路将军捏了把汗,胆战心惊了大半个月后,八百里加急传回了捷报——路将军神勇无敌,再次把敌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但经此一役,路将军身体再也经不起关外的寒风冷夜,黄沙滚石,在众人的劝服下,长叹一声,主动交了兵符,又处理了战后事宜,两个月前便回京休养了。

这不,闷坏了的皇帝爷也是仗着上京城有路将军守着,逮着机会就南下巡游,看着是视察民情,其实也是想暂时摆脱慈安宫那位母后的掣肘罢了。

小厮见自己身份被识破,也不慌张,趾高气扬地从鼻腔里发出一记冷笑:“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今天你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啧,当突鲁族的走狗当上瘾了,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了?”周子留嘴上功夫可从不输人。

他游历多年,在关外也是有朋友的,寻常人家或许想象不到关外有多凶险复杂,人心多么叵测向背,只知道鞑虏觊觎中原沃土,虎视眈眈,无恶不作。但周子留却提前得知那年前暗算路将军的奸细根本不是突鲁族的人,正是中原同胞,不偏不倚,就是这碧渊殿派出的。

“呵呵,良禽择木而栖,扈帝给不了我们的,突鲁族给了,我们总要给人家一点回礼吧?”小厮在碧渊殿里的位份怕是不低,光这边打边说话仍能大气不喘的架势,武功可算是高手之列!

内劲逼近,老树庞大的根底有所动摇,树叶唰唰响动,风过耳际都带着猎猎杀气!

周子留绕树飞闪,忽上忽下,忽前有后,倒是格外灵活,小厮见抓不住人,气得拍掌直上,掌风穿透粗壮的树干,竟打得远处的山石碎裂在地!

好厉害的功夫!周子留暗道不妙,正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眼角余光忽而瞥见那断裂枝桠上的鸟巢,里头还有几只安睡的幼鸟。

想起几日前阿虞看着幼鸟那怀恋喜爱的目光,周子留一咬牙,在危险来袭的瞬间,手腕一翻,将鸟巢捞到怀里,踩着枝干就飞向后巷——北宫湘既然特意令这小厮将他诱骗入府才动手,必然是不想在外头败了白家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声,因而他只需闯入热闹人群里,这小厮定不会大肆动手!

眼看着长街在即,卖着鸭梨的摊贩正举着一个甜润的梨子百无聊赖地啃着,再过去一些,便是玉楼阁了,酒旗随风招展,槐河波光粼粼,市井一派风光安然。

周子留轻松了口气,加快脚程准备迈出巷口,后背突感冷寒将至,不知哪儿来的一只野猫从墙面上蹿了下来,横掠当前!他脚步猛然一滞,后心被狠狠击中,一口血喷薄出来,花白胡须都染上了猩红!

身体倒了下去,后背的疼痛有增无减,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扎在了背上,仰躺的姿势反而让那东西隔着布料被深深送入皮肤!

他大约能猜到是什么了,忍不住气得又呕出一口血,这次的血在地面上显出了暗色的深黑!

北宫湘这毒妇果然手段卑劣得很!

昏迷之际,周子留隐约看见小厮抄手而立,面上净是自得之色:“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李大人,你这老小子才是不知天高地厚,几斤几两呢!”

“如今中了白夫人给的毒,你就慢慢等死吧。”

毒?李大人?周子留茫然地转了转眼珠,望了眼蓝湛湛的天儿,喉间不断涌动着汩汩鲜血,他知道这么下去要遭殃,最后用尽全力抬手一抛,怀中被护了一路的鸟巢挂在了墙面上伸出的绿枝上。

幼鸟叽叽喳喳地探出头来,吵闹成一团。

小厮抬眼望去,啧了一声。

还以为这老东西偷了什么宝贝玩意儿,却只是这一窝破鸟?

“愚蠢。”小厮嗤笑,正要抬手将那鸟巢摘下来,巷口传来女人张皇的惊呼:“啊!杀人啦!”

不好!小厮想起北宫湘的嘱咐,更是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白府的家仆服侍,只好适时收手,快步跑远,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剜了周子留一眼。

“你没事吧?”有人在身边蹲下,看清他的脸时,不禁吓了一跳,“是你?!”

周子留强撑着眼皮也认出她来,笑出一口带血的黄牙:“哦,是老板娘啊。”

苏灼灼见到他,就会想起那夜在店里被他调侃打趣的话来。

真是个没眼力价的!自己一点女儿家的心事,多少知根知底的人都愿意替她妥善敛藏着,这老道士倒好,一见面就把话给说破了。

也亏得沈弄那傻子当时没往心里去,否则她日后又该怎么有脸借机同他亲近!

苏灼灼越想越气,加上家中近日也不安生,一飞和幽然往京中一去,至今都没回个消息来,沈弄忙得见不着人影,店里的生意虽不需她操心,可她就是觉得不大快活,才想着出来透透气,不曾想,反而救了这个嘴碎的老道士。

“你怎么样了?醒醒啊……”

生气归生气,却也不能见死不救,苏灼灼试图将周子留抬起来,可她力气不足,最后干脆抓着他的两条腿要往外头挪,这么一来反而把周子留给折腾得冷汗直冒。

他咬着后槽牙直发抖,说话也不利索了:“老、老板娘,你给行行好……让老道我就、就这么躺着吧……”

再移几下,他就算没被毒死,疼也能疼死了!

娘娘的腿,北宫湘的暗器淬了毒,还正好扎背上了,苏灼灼越是想要拖动他,那痛楚就越是分明,反倒让他想晕也晕不过去了。

“你这老道士怎么这么得寸进尺的……”

苏灼灼一番好意还被嫌弃,撒开手什么都不想做了,刚要抬脚离去,却听见一阵雏鸟鸣叫,她循声望去,几只嗷嗷待哺的雏鸟窝在墙头的枝上,冲着她不断啼叫,像是在极力挽留她。

奇怪,这里何时多了一窝鸟?苏灼灼困惑地蹙了蹙眉头,周子留却扯着嘴角笑了起来:“还知道报恩呐,哎,真是好鸟儿,跟我家小阿虞一样。”

知恩图报,知善行良,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就有驰骋苍穹的魄力和决心。

反而是他这个当师父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万一这会儿要是真死在巷子里头,传出去怕是更丢脸了。

周子留捂住脸哀嚎:“呜呜,苏姑娘,你别走——”

……

比起外头的报仇算计,热闹追杀,南屏窄巷仍是一片宁静安详。

午饭依然是在容尘的院里吃的,清清爽爽的三荤两素一汤,都是可口的江南菜色,入夏日头热,容尘胃口不佳,只随意尝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阿虞和他面对面坐着,双手抱着一个小碗,咕噜咕噜喝着汤,美味的鱼汤让她忍不住又悄悄舀了一碗,迫不及待埋头,舌头不小心被烫到了。

她忍了忍,侧身吐了吐舌,吸了吸气,再扭头就见容尘已经拿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侧影清隽地映在桌上,眉目有些凝重,不知道是不是她今早破阵的时候表现不够好。

阿虞舔了舔发疼的舌尖,细声问:“公子吃饱了吗?”

容尘翻过一页,左手卷了书,右手微微屈着放在膝头,阿虞一眼望了过去,院子阴凉少暑气,苍翠碧色无处不在。他今日一身白底青衫,长发未束,闲适儒雅,连手指都是好看的,在斑驳日色下尤显得修长白皙。

她眼神一闪,好像看到他的食指和尾指上有细小的伤痕,正要再看,他已经抬起手,又翻过了一页。

淡淡的墨香在浓郁的饭菜气味里掺杂着,倒也不难闻。

容尘回她:“嗯,吃饱了。”

“公子当真吃饱了?”阿虞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特意低头数了数自己吃的。

唔,每道菜都吃了不少,米饭早就见了底,汤也喝了小半碗了,下意识揉了揉自己微凸的小肚子,难道是她吃太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