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与本王说和离?”薄时衍可不想听见这个词。
他一把扣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腕, 俯身过去,语气凉飕飕的,放低嗓音不叫侍女听见:
“再敢说这个, 我就打你屁股。抽肿为止。”
汤幼宁闻言,睁大一双杏眼,不服气道:“凭什么呢。”
“就凭本王力气比你大,可以制服你。”
薄时衍一个大男人, 丝毫没有‘恃强凌弱’的羞愧感, 仗着体型压制,掌握主动权。
汤幼宁打开炖盅,低头喝汤, “那你不要做错事呀,我打不过你会想其它法子的。”
“我能做错什么?”薄时衍并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一天,以及……“刚成亲没几日,就想着如何对付我了?”
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迟早爬到自己脑袋上来?
“是你先说要打我的。”在汤幼宁的认知里,只有小娃娃才会被揍屁股呢。
况且……谁知道这人一旦动手, 后面还会做什么……
薄时衍是故意拿话逗弄她, 这会儿要吃饭了, 没有继续闲话的意思,沉声道:“不许再提和离。”
“……我知道啦。”她就是说说,并没有真的那样想。
也不是想用言语去伤人。
汤幼宁对薄时衍是信服的, 两人相处这么久, 他向来言出必行。
可能哄骗她最多的还是在**……?
平日里应承的事情,不会言而无信。
再一个是妻妾这点, 汤幼宁的思绪简单, 她没有往这方面深思过。
虽然有乐萝提醒什么正妻不能允许妾室出现, 但她自己原本就是妾室。
不过因为薄时衍身旁没有其他人,所以不论她是什么身份,得到的待遇差不多都一样。
汤幼宁还不曾设想过‘薄时衍留宿其它娘子院中’的场景。
哪怕最开始知道王府会有主母,她半点没有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考虑最多的还是后续安宁养老问题。
而不是薄时衍本人。
现在,虞素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点,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或许,是有点占有欲的。
别说是个人了,就是她帮着养大的小白虎,若是成天亲近林春生,汤幼宁看了都要羡慕嫉妒。
好在,薄时衍自己把后院清理干净了。
他以前没有枕边人,似乎对女色这方面没有多大欲求。
现在生出了欲i望,全部倾泻到她身上来了。
汤幼宁略想了想,便把它抛到一旁,她不会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去烦恼。
反正以后的状况,以后再说。
**
又过了几日,薄时衍安排好朝中事务,在章宸帝的含泪相送下,带着汤幼宁离开京城。
内阁几位大臣,对于各地递来的折子进行初步审理分类,紧急的会立即呈上。
这些事情他们都做惯了,而且多人商议彼此监督,不至于发生隐瞒之事。
章宸帝早就开始学着批阅奏折了,不过他尚且稚嫩,能力有所不及,他圈定的不是最终决策。
需要通过摄政王首肯,政令才会颁布下去。
而现在,摄政王告假了,这最后一道拦截的程序不在,换成个江立棠辅佐小皇帝。
毫无疑问,江大人不能取代摄政王,更重的责任落在章宸帝肩膀上。
他不能拦着薄时衍去解毒,只希望陆神医能够尽快治好他,早日归来。
君臣送别的场景,被史官如实记录,就连百姓们都觉得,小皇帝依依不舍,像极了离不开父亲的幼儿。
这个说法,传到薄时衍耳中,叫他面色不悦。
“本王尚且年轻,生不出那么大的儿子。”
且不说身份尊卑,就是章宸帝这个性子,若是他儿子,早就挨教训了。
倒不是说他哪里不好,登基之后一直很努力,也不敢妄为任何。
只是脾气太软了,生在帝王家,登上那个座位,这就成为他的缺点。
薄时衍毫不怀疑,若是没人相帮,大堰已经被卓家或者明裕郡王给一口吞了。
薄时衍的怀疑很有依据。
马车出行一日,才离开保阳县地界,晚间到驿站休息时,就收到了茂岚的传信。
说是章宸帝送行回去后,感染了春寒……
病倒了。
薄时衍看完信,没什么表示,让苒松安排好车马,带汤幼宁入内休息。
小皇帝这一病,不会耽误什么,顶多是让那群忧心忡忡的老臣们,把选秀进程赶快了,多几位嫔妃帮忙照顾陛下。
尤其是皇家子嗣,不先生个皇子,谁都不放心。
至于京城暗地里的局面,薄时衍并不担心。
他既然把明裕郡王的野心捅了出去,卓任隆就不敢轻举妄动,他做任何事情,都要想一想,会不会给旁人做了嫁衣。
明裕郡王凭什么觉得可以隔山观虎斗?薄时衍认为自己成为那个旁观者也挺合适。
这些暗潮汹涌,汤幼宁不懂,她只知道,落脚离京后的第一个驿站,薄时衍就把他刚承诺的琴师给请来了。
就是乐馆里的那位舒楚,将会与他们一同上路。
因为不赶时间,脚程放慢了,途中游山玩水过去蒲兰谷,倒是有闲心学琴。
但,汤幼宁才不信薄时衍会那么大度。
就算他要请乐师,也不会选择舒楚。
这必然是有缘由的,因为他姓谢?
晚膳过后,汤幼宁在小院落里,听见了舒楚的琴声,悠扬悦耳,正是饭后消食好时光。
她乐颠颠的欣赏,手边摆着一壶小酒。
这是从如意楼买来的,带了好几坛上路。
“圆圆可有何想问的?”薄时衍斜睨她一眼。
“问什么?”汤幼宁不解。
他一点弹琴的舒楚,“他的身份。”
汤幼宁抿着杯中酒,道:“会弹琴就好,其它我也管不着。”
薄时衍不由轻笑,伸手夺过她的酒杯,“少喝点,明日让你骑马。”
一听可以在马背上赶路,汤幼宁顿时双眼一亮,“真的?”
当即酒水也不喝了,留着以后有机会再品尝。
她终于迎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自由。
这一趟离京,薄时衍两人装作是商人夫妇,没有跟随太多侍从,简装出行。
王府里有吴老太太和付氏在,帮忙打理绰绰有余,他们甚至能晚点再回去。
汤幼宁难得出远门一趟,以前走得最远那次,是跟随队伍去行宫避暑。
途中人多眼杂,又几乎全程在马车里度过,跟这回比差远了。
眼下正值春季,草长莺飞,最是适合跑马。
无人管束,宽阔大道,似乎能够一品江湖儿女的洒脱滋味。
长在京城小院的小娘子,外出机会太少,以至于,在旁人眼中稀疏平常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新鲜好玩。
为了快点到明天,汤幼宁不听琴了,让舒楚回屋歇着去。
她自己也返回卧房,决定今晚早早就寝。
“眼睛闭上再睁开,一夜就过去啦!”
梳妆台前,湘宜替她把长发轻缓放下,忍不住笑道:“娘子睡太早,天没亮就会醒。”
跟随这么久,她们对汤幼宁的作息已经了如指掌。
汤幼宁透过黄玉首饰盒的镜面,瞥一眼薄时衍,道:“没关系,亲亲天就亮了。”
这人醒来后总要缠着她,可耗费时辰呢。
湘宜是房内伺候的,没少收拾床榻,立即知道了娘子的言下之意。
察觉王爷的视线看了过来,她连忙拿起木梳,加快速度把长发给梳顺了,告退出去。
下人自然盼着主子恩爱,不过……太恩爱了,就考验她们的能力效率。
为了赶时间,总要做得又快又好。
湘宜觉得自己梳头的技巧,如今大有长进,都是被眼色给练出来的!
薄时衍背着双手,高大的身影杵到汤幼宁背后,“亲亲天就亮了?”
汤幼宁对着镜子抹完香露,拎着裙摆站起来。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明日要骑马,不能亲亲。”
清晨时候,他总是精神抖擞,情难自抑。
平日里在王府也就罢了,她用过早点没做什么,顶多陪同困困玩耍。
这下要骑马上路,腰酸腿软怎么行?
薄时衍一挑眉,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要收回他今晚应得的快乐?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他将她拦腰抱起,垂下眼皮,道:“你躺着就好。”
“可是一直被顶撞也会很累。”汤幼宁又不是没有经验,才不会上当,相信什么躺平不费劲的鬼话。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薄时衍抱着人来到床畔,驿站的家具没法跟王府比,雕花木床的大小也有差异。
好在铺的都是自带的被褥,小一点反而更温馨。
两人并排倒下,并不显得拥挤。
薄时衍用挺直的鼻尖,轻蹭她软嫩的脸颊,低声道:“我轻一点,不会累到你……”
“不要。”
汤幼宁的拒绝很坚定,抿唇回道:“你就是不动都会消耗我的力气,不信你自己塞个鸭蛋试试?”
光是饱胀堵着,后背就冒出一层薄汗了。
还有那无法消弭的热意……
“……”这话他没法接。
汤幼宁接着道:“你说要让我出来玩的,我就是想骑马,想吹风,不要窝在马车里面。”
她都这么说了,薄时衍只能暂时收起心思,偃旗息鼓。
“睡觉。”
汤幼宁满意了:“这样才对嘛。”
***
第二天,汤幼宁果然早早醒来,让湘宜翻出一套漂亮的骑装,还配了一件轻逸飘然的玄色披风。
她的头发高高扎起,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湘巧湘宜不由上下打量,笑道:“今日的娘子,与那画作太像了,可不能让陆神医瞧见。”
她们说的是陆云苓那幅画,因为偶然救下如意夫人,才留下珍贵的一幅墨宝。
汤幼宁与陆云苓虽是母女,实则并没有很像,尤其是举止神态的差异,更让人联想不到一处去。
现在换了一身装束,才有那么点肖似的感觉。
陆谦颜本就脑袋不清醒,估计心里偷偷把汤幼宁当做亲生女儿了。
湘巧两人怕他深陷臆想,才说不能让他看到。
汤幼宁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摸了摸脸蛋,慢慢露出恍然的神色。
道:“难怪我从小身手敏捷,原来是因为我娘亲。”
说不准,她也是习武的好苗子呢?真是可惜了。
小时候她傻乎乎的,爹爹奶娘怕她走丢被人哄骗,总是看得很紧,不断教导她要乖巧听话。
成长到豆蔻年岁,身量渐渐开了,秦婆子希望她娴静些,以后好说婆家。
再后来,汤幼宁的体态发育远胜过同龄的小娘子,蹦跶起来太过惹眼,秦婆子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那时候她不懂,只知道胡乱跑动奶娘要生气。
空有一身翻墙的功夫也施展不得……
没有长身琉璃镜,汤幼宁看不到自己是否威风凛凛,她拿起马鞭,去找了薄时衍。
异想天开地问他,自己来不来得及成为一代侠女。
“侠女?”
薄时衍凝眸,目光锁在她那截盈盈细腰,“怕你被折断了。”
“你在小瞧我,”汤幼宁不信,扯着马鞭道:“是因为我现在练武太迟了。”
看她软嫩的脸上写满了对飞檐走壁的向往,薄时衍挑起眉尾:“也不知道是谁,骑马都能磨破皮。”
细皮嫩肉,属实娇气。
“我……”这一点汤幼宁没法辩驳。
她不得不气闷的承认,或许成为女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看上去洒脱随性,实则都是要付出努力。
“罢了罢了,人不可贪心,”小姑娘自言自语嘀咕:“我会骑马就已经很高兴。”
一行人吃过饭,稍作休整立即启程。
汤幼宁骑马跑在前头,薄时衍的坐骑紧随其后。
如此俏丽妙曼的小娘子,铁蹄踏踏,仿佛从画中闯出,映着芳草萋萋,画面养眼夺目。
幸而离开驿站之后,踏上官道行人稀少,没什么人盯着看。
薄时衍便放任她骑个够,省得以后回京了,又成天惦记骑马。
学会骑行的技巧之后,身体随着马背的律动起伏,压根不会磨破腿心,没有阻拦的必要。
——如此过了三日——
他们进入了紫行山地界,大片大片的密林,沿着山脊覆盖。
此处沿途没有乡镇,车马商队等路过,大多要在荒野露宿一晚。
薄时衍领兵时,几番路过此地,对地形环境还算熟悉。
高大的树木,春意盎然野花繁茂,会是汤幼宁喜欢的自然景致。
果不其然,连着三天骑马上路,娇气的小娘子半点没喊累,反而更是兴高采烈,朝气蓬勃。
她当然在马车里坐不住,要出来自己骑行。
一路走马观花,好不快活。
此时阳光明媚,薄时衍在一旁跟着,双眸微眯。
连着四天了,他怕她路上疲累,半点没舍得碰。
现在看来,对于骑马一事,她是乐此不疲,好像没有停止的意思。
然后呢?
薄时衍决定,陪汤幼宁好好玩一玩。
他扬声叫来苒松,让他们带着马车缓步慢行。
他要带汤幼宁去附近的花林转悠一圈。
就连十澜都被撇下不让跟随。
汤幼宁没察觉其中有炸,乖乖跟薄时衍一起脱离了队伍。
路上还听他说了些行军途中的趣事,得知这附近有个花林,是很偶然的机会。
“那是什么花?”汤幼宁好奇问道。
她发丝飞扬,声音被山风吹散了一半。
薄时衍足尖一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汤幼宁目瞪口呆的怔愣之中,轻飘飘飞过来,落在她的身后。
两人同乘一骑。
“是流苏树。”春末夏初始盛开。
他宽阔的肩膀衬得她极为娇小,一伸手,圈住那截细腰。
“应煊,你好厉害!”汤幼宁两眼亮晶晶的,很是敬佩。
她看过十澜的轻功,还是第一次看见薄时衍施展。
不过,为什么要过来跟她骑同一匹马?
汤幼宁很快就知道了。
薄时衍在她背后紧贴着,低头垂首,亲吻她的小耳朵。
那手也极为放肆大胆,解开了她紧束的腰封。
“你做什么?”汤幼宁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在他手背上。
“你冷落我好几天了,”身后的男子,声音陡然可怜起来,“圆圆只想骑马,不想骑我……”
汤幼宁回头去看他,只能瞧见那坚毅的下巴,凸起的喉结在滑动,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顿了顿:“应煊,你要在这种地方……?”
不会吧,是不是她猜错了?
汤幼宁没猜错,薄时衍的手已然探入,抓了满满两掌心。
软得不可思议,似乎能揉出汁儿来。
枣红色大马的步伐被控制着减速慢跑,后面那匹灵性跟随。
汤幼宁却不能松开手里的缰绳,单手无法阻止任何。
大白兔被放归山林,得见自然风光,在阳光照耀下茁壮成长,蹦蹦跳跳,好不活泼可人。
“不行不行……!”
汤幼宁委屈屈气呼呼的,急得气息不稳,搜罗不出什么骂人的词汇来。
紫行山人烟罕至,除了行路客,赶路途经此地,通常不会有人来。
即便是猎人药农,也走不到这儿。
沿着山脉脚下,有一大片繁茂的流苏树,满树白芒,覆霜盖雪。
比那春日梨花还要清丽动人。
可惜这会儿无人欣赏,除了他们这两匹马,再没有旁人。
汤幼宁抓住缰绳,宛如救命稻草。
却改变不了自己被托起的命运。
薄时衍的眸光,沉淀了化不开的浓墨,他拢着满怀玉色:“圆圆,不是喜欢骑马么?我带你骑。”
汤幼宁嘴笨得很,一着急只知道不断摇头,眼眶都红了。
殊不知没能引起他的半分怜惜。
颠簸的马背,抵在身后的威胁,虎视眈眈。
汤幼宁茫然不解,她不是出来看花林的么?
可是耳边这个可恶的声音,不断在低低的唤她圆圆。
汤幼宁要哭了,“你不要叫我,我改名不叫圆圆了……”
后头的薄时衍不由笑出声,抿着她细白的脖颈,缠人姿态跟山间鬼魅没两样,他道:“汤幼宁,给我。”
“我给不起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