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革吉县的时间比较晚,两个原因:一是旺久师傅在县上的朋友请他们捎带些货物到阿里首府所在地噶尔县狮泉河镇;二是从革吉到狮泉河的路程只有一百二十公里,三个小时左右即可赶到,时间非常宽裕,我们没有必要匆忙上路。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在这座西部县城里四处逛逛了。
显得空旷的县城规模依然很小,半小时不到就走过一遍。留下印象的还是那些设立在一条土街两旁的茶馆。从街上走过的人,整天都能听到茶馆里面潮水般的麻将声。午饭以后我们正准备上路,一阵带着邪劲的狂风突然自天而降,太阳瞬间隐去了,天地之间昏暗模糊。空寂的街道上艰难地走着两个穿藏袍的老人,远远望去,他们如同在原地迈动着脚步,身体被风沙扭曲,仿佛隔着不平整的毛玻璃看到的一样。世界忧郁、苍凉、遥远,我想到沈从文说过的话:美丽是愁人的。
我们继续向西,将近一个小时以后,风还在刮着,可是太阳又露了脸,天空湛蓝透明。我们转向南行,砂土道路左侧出现了一条河流,这便是著名的森格藏布——狮泉河。我知道,沿着这条青色的河流走,不久便能到达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河流与我们逆行,是西北走向,流到境外的克什米尔地区,它的名字就变成了印度河。现在,河岸两边滩地上长满了低矮的红柳。越过一大片一大片红柳滩,在我们正前方目所终极的地方,恍恍惚惚地隐现着一些闪亮的细碎光点,那是玻璃的反照。再往前走,一座小城好像在暗房里冲洗着的照片渐渐现出了影像。狮泉河啊狮泉河,我们到了。我们原本计划五六天,可最后却经过了八天漫长的行程,每个人脸上,尤其鼻梁上都晒脱着黑色的皮子,我们到了。在我们的寂寞已经接近临界点的时刻,西藏西部这座新兴的高原小城,终于用它平均四千二百米以上的海拔,用它午后特有的风沙和煞白的阳光迎接了我们。
开始还以为我们到的那天,狮泉河起了大风,其实那并不是一件巧合的事情。后来我们才知道,现在的狮泉河镇早先是河流两岸的一大片红柳滩。在城镇早期兴建的时候,因为缺乏燃料,人们便把那些红柳连根挖掉当柴火烧了个精光。从此,广大的红柳滩逐渐变成一片沙化滩地。一年四季每天中午过后,这个地方就会莫名其妙地刮起狂风,沙尘蔽日,天地惨淡,或许这就是大自然对人类破坏环境最直接的报复。不过,狮泉河这个城镇的兴建,所付出的代价又何止于一个环境。设想,若没有那一大片红柳滩的毁坏,也许这个城镇在当时根本就建立不起来。红柳作出了贡献,环境也以牺牲自己作出了贡献,于是才有了这个西部边陲小城。通往这座小城的道路还有两条,一条从拉萨走南线经萨嘎、仲巴和冈仁波齐山下到达狮泉河镇;另一条从新疆南部叶城经阿里的日土县到狮泉河。这个小城同时作为噶尔县和阿里地区的政府所在地出现在中国地图上。城镇所需一切建材、粮食、蔬菜、肉禽、油炭燃料和日用百货,几乎全部由新疆经叶城或由青海经那曲、拉萨长途运来。因此,这个地方的物价比较内地,甚至比拉萨和新疆叶城都要昂贵,菜油肉蛋等食品及日用品,一般价格都要翻倍。物质的相对匮乏和生存环境的艰苦,造成这个地方人的重感情,少算计,意气用事,生活粗犷。另外,城镇的人口组成,不管哪一个民族,几乎都是外来移民,人们聚集在这里工作、生活,可是除了农牧区来的多数人,其他人或许迟早都要离开这个气候恶劣、环境艰苦的地方。所以,一批又一批的开拓者、成功者与失败者,大家都怀着一颗漂泊的心,梦想在这个地方获取到个人渴望的权力、金钱或一种难得的人生经历,然后便永远地同它告别。自然,这个地方还将经常光顾到任何一个离别者的梦境,但那已经是后话了。
我们到达阿里的时候,印象又赶上一个休息日。和旺久师傅结清了车费,跟那个美国、日本老外道别之后,我们就打了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到政府招待所去。这时,我们才注意到,小城两条主要大街和一个十字路口上跑着许多出租车,全都是“夏利”。司机告诉我们,这里打的,上车就是五块,在城里跑,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不再加钱。城镇也并非我来之前想象的那个样子。我想象这里的建筑都是铁皮屋顶的平房。可是,眼见到的却是大街两旁三五层的楼房。由此看来,阿里的确在近几年中发生着巨大变化。怪不得那么多的各色人等云集而来。
安顿好住宿,我们便带上换洗衣服和毛巾香皂到澡堂去。招待所没有热水供应,洗澡都要去临街的澡堂。我们去的是当地电信局的澡堂,据说那里水好,能把身体砸得生疼。那里的水也够热,用的是柴油发电的冷却水。
这一洗,真是舒服,几乎洗到骨头上了,身体也一下子松弛下来。我们洗完回到房间,居然谁也不觉得困倦,各自躺在**很兴奋,如何都不能小睡一会儿。于是,我们决定到街上去走一走,然后再找个地方好好吃顿晚饭。
不足一个小时,整个城镇的东西南北就看完了。街道两边一家连一家的商铺、饭馆、发廊、歌舞厅、藏茶室、影像厅、建筑装潢材料铺、干洗店、军需用品商店、饮厅,也有一家大商场和小小的超市。除了邮电局门口的报刊亭,在镇子中心地带就是没见到一家书店。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西部小城。因为新藏公路经过这里,所以饭馆多为清真特色。我们随便进到一家新疆人的饭馆里,吃羊肉串和馕,喝了砖茶,还吃到了西瓜。晚饭以后,天色依然明亮,我们又到镇子南面的狮泉河边散步。这时候,风在不知不觉中减弱了,蓝天和彩云倒映在森格藏布急速流淌的波面上。河流对岸有两个藏族妇女弓着身子边走边唱。歌声如同在风中和流水间过滤一样,没有任何杂质,好似天籁般纯净。我们都听呆了,眼睛也许还不能习惯从水面上吹来略带湿润的冷风,忽然生出潮乎乎的东西。
“朴素是美的。”我说,“这个道理,现在讲简直没有新意。可朴素为什么这么难做到?”
“你在指什么?”你问。
“我想到了戏剧和文学。为什么那些所谓的当代艺术,都那么装模作样?没有生活,没有情感,更没有人,只剩下一具形式的空壳,还要美其名曰:实验、先锋、探索,或者什么烂观念和烂行为,真他妈扯球蛋!那些伪艺术家就连最最起码的创作功底都不具备,却一味地搞革命搞创新,我不理解。这么说吧,搞文学的没有文字功夫,搞戏剧的编不出一句人话,搞音乐的写不出一段旋律,你们搞美术的画不出光,画不出好像从作品背面透射的光。在我们戏剧这一行里,像奥尼尔那样的创作高峰就更不敢企及了,我们也没有像前苏联阿尔布卓夫那样的剧作家,他的《老式喜剧》只有两个人物,一男一女两个老人的对话,表现出那么丰富的人性,那么朴实幽默的语言,绝了。”
“你是对的,我相信你是对的。”
“你说我是对的,可是我对与不对有什么好?别人搞一下子就不得了,就名扬四海,其实不过是把人物都当成他手中的玩偶耍弄,把剧院当成展现他自己个性的场所,频频制造新闻效应。”
“艺术都是相通的,我们美术也像你说的一样。”
“世界的确在进步,造假也在进步。说到造假,只有一样是有明显长进的,那就是表演艺术。”
“你又开损。”
“我能损谁呀,我落伍了,都快变成一个新时期旧文人了,快归到我爸他们的那个行列里去了。”
“会好的,你有才华,有想法,我相信你会有成就。”
“难啊。朴素难,真实难。”我说,“你听这歌唱的,多好。”
“确实好。”
“如果我会记谱,就把它抄下来。”
“那成了你爸了。”
“别笑话我爸。现在作曲子的,大多数人连他妈抄都不会。说不定深入到民间抄一抄还能成个大家。”
“现在不讲究大家,现在讲究大腕儿。”
“还有大款,就像你家的。”
“怎么这样说话。”你忽然显得不快,“以后别这样说,好吗?你这样说不好。咱们回去吧。”
我在心里自责,怎么会跟你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你的家庭了。自己是不是太狭隘了?无的放矢。自己内心里产生的痛苦,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往回走,谁也不多讲话。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在暮色的笼罩里。狮泉河南面广大滩地上的治理沙化工程已经搞了两三年,几台推土机在远处前前后后地移动着。城镇的歌舞厅开始了营业,大大小小的发电机在门外冲着大街嘎嘎嘎地狂笑。影像厅用厚重黑布遮掩的小门里正在播放录像或光碟,扩音喇叭一只在里一只在外,满世界都是男人和女人的幸福呻吟,听着还真让我起情绪。我打算明天即开始为下一步正式采访联系部门,如果一时无法下乡,自己便利用下乡前的停留时间对这座城镇进行一番了解,比如歌舞厅,比如饮厅小姐,比如金银匠、鞋匠,比如本地干部、外来援藏干部,还有茶室、超市,等等。
多少天的奔波,初到一个地方的兴奋瞬间过去了,疲倦真正地向我们袭来。晚上,房间里有了电和自来水供应,你洗漱之后先睡下。我必须硬撑着,抓紧来电的时间,打起精神用电脑补写笔记和之后在城镇里的大致采访计划。夜里十二点准时,停电了,可是我的工作还是没有完成,只好问服务员多要两根蜡烛,改用纸笔继续写作。你蒙眬醒来,对我说这么晚,明天再做吧,白天我发现你明显瘦了,脸色也不好,身体重要。我说,那都是跟你加班造成的。你翻个身说,好吧,那我以后就不跟你了。我说,好的,我马上就睡。吹熄蜡烛,我看到阿里的夜空群星灿烂。远山黑暗的影像犹如一个老者的叹息,又似乎新一天到来之前的静默等待。一颗流星几乎与大地平行着往远山划去,它的夺目红光一闪即逝。
前往扎达县的车子终于有了眉目,我们可以借此良机先去古格王国遗址参观,自己也正好为日后到这个县所管辖的曲松和再往下的楚鲁松杰乡做些了解。但是,就在出发前的早上,你和我之间发生了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搞得我们几乎就此原地分手。
那天,我觉得你简直疯了。
这几日,我在镇子上的所有调查,都有你的陪同,甚至就连到饮厅里和那些远道而来谋生的小姐交谈,你也是坐在一边听着。当然,有你在也好,免得我跟小姐们周旋,她们能够一下子便对我产生好感和信任。可是负面影响也是存在的,因为有你在场,已经暴露出我可能是个前来从事调查的记者身份,所以许多东西又了解不到,仅仅是掌握一些她们个人的曲折经历。城镇如此之小,再这样下去,我走到哪个角落人家都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那怎么成!于是,白天跑政府和单位的时候,我们一同去。晚上的干部家访,我们也一同去。另一些特殊场所,如饮厅、茶室、影像厅,我便尽可能独自行动。所以,晚上的多数时间,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我在外面活动。事情就是如此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因为第二天要去扎达,所以利用晚饭以后的时间到为我们安排车辆的领导家里坐一坐,也算是登门答谢。领导把我们送出门,回招待所的路上,我要再去那家歌舞厅会会一对儿从内地来的青年男女歌手。你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说你便算了,那里闹哄哄的,再者我们明天又要上路,你还是早一点儿休息。
你答应着,说:“你去吧,不过要注意点儿,那女人看你的眼神儿可不一样。”
“这么着吧,你还是跟我一道去吧。”
“怎么啦?开开玩笑都不可以吗?”你推了我一把,“去吧去吧。”
我坐到歌舞厅里独自喝着啤酒。那对唱歌的男女已经和我认识了,他们利用各自节目的间歇分别陪我说话。于是,我知道了他们来自西安,曾经在北京海淀区的一家酒吧里唱过歌。他们在北京混得不怎么样,便到了新疆,又来到阿里。那个男的专业是吹排箫,他认为狮泉河这里没有自己发展的环境,这个地方谁人愿意听他的排箫!那个女的,人生得艳丽,不仅唱歌,还要穿上超短裙主持节目和游戏,蹦蹦跳跳的倒也惹人喜爱。在这个地方,她的人缘市场远远大于她的男友。简单说,女的在这里似乎找到了个人价值的认同,而男的则日日品尝着压抑和失落。我的到来,使他们非常高兴,他们将我视为同道。男的跟我越聊越投机,找来老板说自己今天晚上嗓子不好手也抽筋儿,不唱了,也不敲鼓了。然后,他抓住我,执意请我喝酒。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十元二十元的钞票,丢给服务员,叫她给我们抬一箱啤酒上来。不多一会儿,他喝高了,问我想不想听听他为我演奏排箫。这时分,舞厅里正在**的热闹当中,我已经被吵闹得要窒息了,就对他说:“太好了,我非常想听你的演奏,把他妈这些乌七八糟给盖过去。”
“你等着,我去拿家伙。假如不是你来,我恐怕在这里永远也没有机会演奏我的排箫。”
他的女友非常不情愿地报幕之后,我望着他摇摇晃晃地端着排箫登上舞台,声音洪亮地面对众多的舞男舞女,“女士们,先生们,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其实我不会唱歌,也不是敲架子鼓的,我老婆才是唱歌的。我只会吹排箫……”
他的女友站在旁边拧了他胳膊一下,说:“废什么话呀,你就赶紧吧!”
下面的观众一阵哄堂大笑。
他甩开女友,接着说:“我要把我的音乐献给我北京来的兄弟,也献给在座诸位,希望大家喜欢。给我点掌声,好不好!”
在稀稀松松的掌声中,我大叫一声“好”,然后,他的排箫吹响了。优美,清新,婉转,深情。我都不相信自己此时此刻是坐在遥远的阿里。自己脑子里幻化出的都是浮雕的门柱和喷水池、碧绿的草坪和飞起落下的灰白鸽子。他一连演奏了《绿袖》、《山鹰》、《卡萨布兰卡》和《索尔维格之歌》。人们在音乐里缓缓起舞。他下来后,我说:“我看大家还是能够接受嘛。”
“搞两下子还可以,多了,他们就要起哄了,有一次还差点儿把我给揍一顿。”
我同情地看着他。我们相互敬酒,直到他彻底醉倒。
自己是如何走出舞厅的,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自己被那个唱歌的女孩子叫起来的时候,舞厅里空空****。然后,我就倒在了大门口。在自己倒下去的一刹那,我觉得周围漆黑一团。
“你们也真是的,喝得太多了,这是高原,会出危险的!”那女孩子搀扶着我往隔壁的招待所走,“你别听他跟你胡说八道。我还不了解他?早晚我会跟他吹!”
我的脑袋里一片冰凉。
“他没出息透了!”女孩子说。
“他是好人。”
“人好有什么用!”她说,“他要是能像你这样有事业就好了。”
“谢谢你。”我站住抱她,“我自己能走。谢谢你。你赶紧回去吧。”
“不行。你这样一个人走不行。”
“我没关系。回去吧。”
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亮起一道手电,是你。
你在房间里左等右等,见这么晚我还不回,就来找我。我听见你谢过了那个女孩子,便从她的手里将我接过去。
这一觉,我睡到了大天亮。起来后,我注意到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自顾默默地整理着行装。
“嘿,你在干吗?”我问,“怎么了?”
问了两遍你都重复着低头、转身这些动作,就是不开口。
我摸不着头脑,有点急了,又问:“嘿,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身体不舒服?病了?”
“你才有病!”
“我怎么啦?你这是闹什么鬼呀?”
“你才闹鬼!”
“嘿嘿,你究竟怎么啦?咱别这样好不好?”
你突然直视着我,说:“怎么了,你自己应该清楚!”
我莫名其妙地说:“对不起,不清楚。”
“昨天晚上!”
我恍然大悟,说:“噢,你是说昨天晚上。我以后注意点儿,再不喝成那样了。可是,昨天我确实接触到一些东西。”
“我是指你喝酒吗?”你说,“恐怕你昨天晚上接触到的还不只是东西吧。”
“你什么意思?”
“我看见那女的……,你们俩抱那么紧。”
“嗨,那我不是醉了嘛。”
“怎么那男的不送你?”
“他先我醉了。”
我感到你突然发作般地嚷道:“我就是受不了你那个样子!”
“可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呀,你不能冤枉我!那女的不过是好心送我一下,这又有什么?”
“你算了!我明明看见你们……”
“你看见了什么?反正我什么也没做!”
“你是不是见了那些小丫头就自己走不动路?”
“那是!谁见了小丫头能走得动!”
我说出这句话算是真把你给气着了。你提起自己的行装就往门外走。我的火气一下子便蹿到头上,顺手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朝地上砸去,大骂道:“你他妈这不是跟老子找麻烦嘛!”
茶杯粉碎。你停住,转回身,见我眼里有泪,忙丢下行李扑上来抱住我。
“别,别,别这样。”你说,“别这样,好吗?”
那时候,我别提有多难为情了。好歹自己也是条走南闯北的汉子,居然在你面前伤心。我迅速掩饰住自己,说:“你他妈要滚就滚!”
“我不走。”你依然抱着我不松手,“是我不好,行了吧?”
“你跟我瞎闹什么!”
“昨天那么晚你都不回来,我胡思乱想了好多,自己不愉快。后来又看见你和她那样。”你流着眼泪说。
“我和她哪样了?”
“可我见你们很亲近。”
我让你松开,说:“好啦,赶紧收拾东西吧,吃了饭出发。”
“不,你要说,你会对我好吗?”你问,“我害怕你突然消失。我不喜欢一个人等你回来那种感觉。你会对我好的,是吧?”
“那还用说。”
“我老了你也会?”
“当然。”
“不过,将来谁知道。”你擦擦眼泪。
“等你老了,我拿轮椅推你。”
“你怎么就见得我能老成那样?”
“那就你推我。”
“谁知道是谁推你呢。”
“反正是我老婆推我。”
“你老婆能是我吗?”
“不是你,又是谁?”
“你自己最清楚!”
“我们这是恋爱,你发现没有?”我抱住你。
停一会儿,你说:“昨天晚上我等你的时候,给一个好朋友打电话。后来手机没关,他的电话打过来,我和他吵都懒得吵。”
“后来呢?”
“还能怎样。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你不再说话,目光中又透出那种习惯的忧郁。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彼此的苦恼,只是谁都回避着它。我们都还不敢设想日后回到北京将会是一种什么情形。虽然是快乐的旅途,但劳累和精神紧张的确也使我们偶尔烦躁,单是为了下乡办理边境通行证、联系车辆,就已经够让人烦了,而未来的不测更是困扰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