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钟的心理压力同样是巨大的。

市经委领导不断地打来电话,叮嘱厂房搬迁的事必须落到实处。李家胜已经撤诉,这分明不同程度地满足了穆晓飞的一部分要求。

低头才见水中月,退步原来是向前。

李大钟所信奉的哲学,让他沿用着这种思维思考着他所面临的问题。

那天下午,他让刘林拨通了穆晓飞的电话。穆晓飞告诉他眼下他太忙,等到有时间时,他会主动去找李大钟。

穆晓飞能够等下去,李大钟却不能等。

又过去了几天,李大钟终于耐不住性子,自己拨通了穆晓飞的电话。李大钟在电话中直接提起了上次他们见面时谈到的那件事。

“我们谈到过什么事?”穆晓飞问道。

李大钟先是一愣,“你这么年轻,竟然会这么健忘呀?那天不是你主动提出的那些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我说过了吗?我说过什么了?”

“你你你……”李大钟有些语塞。

“哦,如果你们有诚意,想谈一谈的话,我们就谈一谈。”穆晓飞不紧不慢。

李大钟极其不快,他还是强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什么叫我们有诚意?提出撤诉的时候,你都说了些什么,难道都忘了吗?”

“撤不撤诉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就算是我主张你们撤诉,也得你们自己说了算呀!”还没有等李大钟再说什么,他马上改变了口吻,“李董事长,既然你们挺着急的,那我们就找时间,再坐一坐,你感不感兴趣?”

李大钟犹豫了半天,才勉强说道:“那好吧,最好是马上就安排。”

电话挂断之后,李大钟骂了一句,“流氓,一个十足的流氓。”

李大钟起身走到窗台跟前,望着窗外正在紧锣密鼓地搬迁的场面,望着炼轧分厂还纹丝不动的旧景,他的心里越发着急起来,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坐到沙发上。那天,穆晓飞主动约他见面时的情景,又重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可是穆晓飞主动出击的,那又是他主动提出的关于工程重新开工的问题。今天与那天比较起来,他的态度已经是判若两人。

这是为什么呢?

李大钟想来想去,越来越感觉到李家胜的是否撤诉,看来对他们是重要的,甚至是极其重要的。李家胜是否撤诉,完全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什么巨大的利益或者是其他……

穆晓飞的态度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显然,是感觉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已经由被动变为了主动。接下来,他便游刃有余了。

公司董事会成员大都知道了李大钟这些天来所面临的难题,而且大都知道这些事与集团和穆晓飞签订的那单合同有关联。因为这件事毕竟在公司董事会会议和经理办公会议上涉及过无数次。

那天,在星期一的办公会议上,李大钟不得不再一次地提起此事。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甚至是李家胜的撤诉,他都向与会者做了通报。他想听一听大家的意见,让大家帮助他分析一下,他的思维方式是不是出了什么偏差。

会议做出决定,以董事会的名义向市委市政府全面反应这件事情的始末。

会议结束之后,李大钟还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会对穆晓飞产生压力吗?

结论几乎是否定的。

李大钟还是想到了关于李家胜撤诉的事。他想到了应该双管齐下,他想到了让李家胜再度提起诉讼或者是自己再度走进市政法委,反映李家胜遭受不白之冤的问题,这样可以打草惊蛇。他当然明白最终不可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解决与穆晓飞的纠纷问题,可最起码会让他再度陷入被动。如果能够让问题充分地暴露出来,那无疑将是一件大好事——也许这就是不乱不治的道理。

李大钟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但是必须是先礼后兵。

又是一天上午,李大钟拨通了金长永的电话,他们曾经见过面。正因他们曾经见过面,电话中也就少了许多客套。李大钟直截了当地提到了与穆晓飞合同纠纷的事。

“关于他的事,你还是找他本人谈,他虽然是我们公司下属的一个公司,我不瞒你说,其实,他就是挂靠在我们名下的一个个体户而已。按照合同规定,他每年需要向我们交百分之八的管理费,可是几年过去了,我们一分钱也没有收到过。我们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金长永说道。

“金董啊,你既然说得这样诚恳,我就和你多说两句。既然他是挂靠在你们名下的一家公司,就算是一个个体户,你们也是应该承担一部分管理责任的。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收到了他的管理费,就算是一分钱没收,只要他与你们存在着隶属关系,你们就要承担责任,总不应该像你说的那样轻松呀。”李大钟据理力争。

李家胜真的又一次将城关区公安分局告到了法庭。

李家胜本来就没有把那件事彻底放下,当时,他之所以按照李大钟的意见撤诉,那完全是因为他对李大钟这位叔叔的尊重。

当法院将李家胜的起诉状再一次送达城关区公安分局时,钱小阳惊呆了,他仿佛又一次感觉到了无助与茫然。这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

钱小阳在最短的时间内,又一次把这件事告诉了穆晓飞。

李大钟并没想到,李家胜重新起诉城关区公安分局的案子还没有开庭,就有人打电话找到他,那是市政法委书记钟健。

一天下午,李大钟一个人走进了钟健的办公室,这是他第二次走进钟健的办公室。

钟健见到李大钟时,就像是见到了良久未见的故人,他客气地将李大钟让到了沙发前坐下。

李大钟心里明白,其实,他上次找到钟健时,钟健对那件事是相当重视的,也正是他的高度重视,才让那件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出现了转机。按理说,既然存在问题,作为钟健来说,是应该继续查下去的,可是李大钟再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这曾经让李大钟产生过疑问,可是他并不希望事态扩大。既然穆晓飞非要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如果眼下的问题都能够比较合理地解决,他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想法,问题是他已经明显地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当李大钟明白了钟健找他来是什么意图时,他明确表示,必须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出一个清楚的调查结果,必须对钱小阳滥用职权的问题,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几天前,就在李家胜再一次将起诉书递交到法院时,李大钟也让刘林将他亲自起草的一份报告送到了市委办公厅,让办公厅将这份报告转交给市委书记程志安。

两天之后,程志安就将这封信批转给了钟健。程志安在批示中让他“认真调查,严肃法纪”。

这就是钟健再一次主动找到李大钟的原因。

钟健在接到钟志安的批示两天前也收到了李大钟的那份材料,李大钟让刘林将材料送交程志安时,同样将材料抄送给了市政法委一份。

钟键接过那份材料时,他已经早就知道材料里提到的内容。他当然知道那是在他的亲自过问下,当事人才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走出了拘留所的。可是他在没有接到程志安书记的批示之前,并没有再将这件事深追下去。因为就在他继续过问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发现钱小阳与穆晓飞原本并不认识,而钱小阳也没有收受穆晓飞的钱财为他办事的嫌疑,可是他却明确地感觉到了钱小阳的难言之隐……

钟健作为一个一直在法律战线工作了若干年的老法律工作者,他当然懂得,也最会运用法律原则。不告不理原则,是他在那一刻最先想到的。尽管李大钟曾经来政法委反映过钱小阳滥用职权一事,可是李家胜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如果他们不再提出别的要求的话,问题也就算了结了。不论是李大钟还是李家胜,在李家胜撤诉前后,他们都没有再来找过他,这件事他也就不再想过问了。

眼下,李大钟又一次旧事再提,而且一提就提到了通天人物那里,这让钟健不得不重新重视起来。这也让钟健感到了被动,一种从来就不曾有过的被动。因为在这封抄送给政法委书记的材料里,同样也将李大钟曾经找过钟健的具体细节写得一清二楚。那里面当然浸透着对钟健的赞扬,但同样会让程志安书记感觉到问题并没有解决,那与钟健不无关系。

钟健感觉到了压力。就在李大钟这次走出市政法委的第二天下午,钱小阳就被宣布停职工作,接受调查。

钱小阳感觉到了委屈。李家胜被错误拘留,在他这里本来就不应该算什么事。可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遇到这样一个强悍的对手,一个可能会直接影响到他在仕途上从容远行的对手。

李大钟知道这一消息时,依然高兴不起来,他意识到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而且他并不知道问题到了这种程度,是不是会有助于他所面临的问题的解决。

他不强悍,他也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什么强悍。其实,向市委书记反映情况,那实在是他的无奈之举。可是他的无奈之举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这却是李大钟难以预料的。

41

鲁一鸣又一次接到了李绍哲的电话。

李绍哲说道:“你这个小子,把我放躺在家里,自己却到处潇洒,你太不像话了。”

鲁一鸣当然知道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还是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才好,只好搪塞道:“这几天太忙,太累了。”

“什么?太忙了太累了?是不是让帅真真给缠住了?”

“你才被人家缠住了呢。”鲁一鸣马上回敬了李绍哲。

其实,几天前鲁一鸣曾经去看望过李绍哲,当时,他把最近一段时间对帅真真的感觉告诉了李绍哲。那是李绍哲当着他的面再度提起舒展时,鲁一鸣才提到的那个话题。他们之间是什么都谈的,这种习惯已经从他们认识延续到了今天,而且谈话所涉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当然包括对性的感觉。说起来,鲁一鸣在这方面比李绍哲还是要矜持许多。

那天,是这些天来,他与帅真真最为抑扬顿挫的碰撞。

疯狂中,他浸透着真爱。理智里,他洋溢着**。

渴望里,她畅饮着快乐。碰撞中,她抚慰着朦胧。

那天,当鲁一鸣将这种感觉告诉李绍哲时,李绍哲都有些激动。

鲁一鸣放下电话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李绍哲家。

当他走进李绍哲家时,开门的竟然是舒展。客厅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与舒展年龄相仿的女孩儿。

舒展把她的女朋友介绍给了鲁一鸣,鲁一鸣热情地与对方打了招呼,女孩儿有几分矜持。鲁一鸣恰到好处地掌握着分寸,他并没有主动和她握手,只是一边点头一边美言:“我应该先谢谢舒展啊,你又让我认识了一个美女。”

“大哥真会说话。”那个女孩儿一边说一边羞涩地把头低下,“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美。”

舒展插上了话:“本来就漂亮嘛,还有什么谦虚的,我告诉你常晓婷,你能够让他感觉到漂亮肯定不会吃亏。他可是一个摄影高手,拍写真集,那是他的拿手好戏。但人必须漂亮,值得他一拍。”

“是吗?那好啊,等我需要的时候,肯定找你。”常晓婷说道。

坐在沙发上的李绍哲搭上了话:“要让他给拍写真集,那可是要有条件的,他可苛刻了。”

舒展打断了李绍哲的话:“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答应过我,说是要给我拍一本写真集,可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也没有动静。”她看了看常晓婷,“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是因为我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

“不是不是,我可不是那个意思。”鲁一鸣连忙解释着,“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没有倒出空儿来。等我一忙过这一阵子,马上兑现。”

“什么时候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能加入到美女的行列,还是挺庆幸的。”舒展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们都是美女,都是美女。你们俩的事,我全都承包了。”鲁一鸣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够妥当,又接着加以纠正,“我是指你们俩的写真集都由我承包了。”他也伸了伸舌头,看了看李绍哲,“如果我不纠正一下,李绍哲还不得把我给吃了!”

李绍哲同样开玩笑地说道:“你是得好自为之呀。”

舒展走进厨房,常晓婷也跟着走了进去。

鲁一鸣坐到了李绍哲对面,他神秘兮兮地问道:“她就是舒展的女朋友,也是她的高中同学吧?”

“没错,就是她,不过,今天先不要提那件事,让人家感觉到目的性太明确。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鲁一鸣十分惊讶,“什么?相处一段时间再说?那得耗费多少时间?”

“急不得,急了就会搞砸了。”

“明白了,违背妇女意志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鲁一鸣调侃道。

“这就对了。”

“我找个时间,真的给她俩各拍一本写真集。”

“一会儿吃饭时,你就告诉她们。”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鲁一鸣早早就走进了位于香妃路边上的一家叫做生命缤纷的影楼,那是鲁一鸣的一个朋友开设的。在他的朋友开设这家影楼的过程中,没少遇到麻烦,鲁一鸣没少帮他协调各种关系,他的这位朋友对他是充满感激的。鲁一鸣已经与他打好招呼,要借用一下他的场地。

一楼的大厅里,摆放着不少用于交流的谈判桌,坐在那里的只有几个服务员小姐。服务员们大都认识鲁一鸣,他打过招呼之后,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并没有顾客拍照。老板于庆洋告诉鲁一鸣,他特意把两个要拍照的客人的拍摄时间做了调整,目的就是为他让路。

十多分钟后,舒展与常晓婷走了进来,楼下的一个服务员陪着她俩上了二楼。

她们与老板见过面之后,就走进了美容间,两个化妆师分别为她俩化着妆。

半个小时后,先是常晓婷走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将自己的身体的起伏与波澜壮阔展现在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面前,尽管那是一种美的展示,可是她还是犹如大姑娘上轿那般有几分不自然。鲁一鸣不停地指导着她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她的矜持,还是让鲁一鸣急出了一身冷汗。

拍摄了几张之后,她去换服装了。

舒展走进了摄影灯的光照之中。舒展毕竟是一个不断出没于各种各样大酒店的人,她的各种各样的造型几乎都是她自己设计的,她俨然像是一个专职服装模特。那种娴熟,那种自然和那种不加雕饰的优雅,美轮美幻地展现在鲁一鸣面前……

鲁一鸣同样沉浸在了对艺术美的创造之中。

看得出来,舒展与常晓婷高兴极了。

鲁一鸣同样是高兴的,两个年轻女孩同样靓丽的身姿,让他感到了身心的愉悦。

两个人展现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两个不同风格的古代花瓶。

一个是素胎束腰,青瓷细勾。

一个是罗衣修长,淡雅彩绘。

这让鲁一鸣近距离地欣赏了两幅不同韵味的天然艺术佳作。

足足折腾了三四个小时,才算是大功告成。所有的拍摄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他是为了体现他自己的艺术造诣,他是为了让眼前的这两位美女感觉到自己对审美的高雅的追求,他更是想让常晓婷与他之间少一份陌生感。

当他们走出影楼时,已经快六点了,鲁一鸣建议一起找一家饭店吃饭。最后,他们选择了一家离李绍哲家比较近的饭店,为的是把李绍哲也接到这里来一起共进晚餐。

舒展开车去接李绍哲。

餐桌前,只剩下了鲁一鸣和常晓婷。常晓婷少了刚刚与鲁一鸣认识时的矜持。

“你在哪里工作?”鲁一鸣特意问道。

“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常晓婷回答。

“哦,是三宇发展总公司下属的那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公司经理叫穆晓飞?”

“你和我们经理认识?”常晓婷有点儿吃惊。

“不认识,不认识,就是听说过而已。”鲁一鸣假装漫不经心。

就在这时,鲁一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了手机,那边传来了季芳的声音:“鲁大哥,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了,你等着,于国良想与你说几句话。”

那边传来了于国良的声音,“鲁大哥,我非常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可是我想告诉你,你不要全都听季芳的意见。她要把一个肾脏捐给我的事,你千万不要帮她做什么。你如果那样做,就等于害了我,更害了她。我就是死了都不会安宁的。”

鲁一鸣已经听明白了于国良的意思,“我帮不了你们什么,她想让我做通你的工作,让你同意与她登记结婚。你如果就是不同意的话,谁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几分钟后,电话终于挂断了。

“对不起,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鲁一鸣表达着歉意,“咱们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说到你与我们公司经理认不认识。”

“我们还是不说他好吗?”鲁一鸣想试探常晓婷是否会对这样一个话题有兴趣。

“那就不说吧,看来你对我有些介意。”常晓婷仿佛有些遗憾。

鲁一鸣犹豫了一下,才慢慢重提刚才那个话题,“其实,我是通过刚才给我打电话的这个人,才对穆晓飞这个人有了一些了解。你还记得不久前,一个人因为与你们公司产生了纠纷而跳楼自杀的事吧?”

“当然知道。”

“刚才打电话的人,就是那个人的弟弟。他现在正住在医院里,已经得了重病,需要换肾。”

“你是怎么与他认识的?”

鲁一鸣终于将事情的经过,慢慢地告诉了常晓婷。

“这么说,舒展的男朋友脚受伤的事,也是因为他?”

“她都告诉过你什么?”鲁一鸣疑惑地问道。

“也没说什么,她就告诉我说他是为了弄清楚一个什么案子的真相而受了伤。详细情况,她根本就没有和我说。”

鲁一鸣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已经感觉到常晓婷的聪明和敏感。

“你为什么这样关心这件事?”

这让鲁一鸣一时难以回答,他犹豫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常晓婷仿佛是在向对方提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一段短暂的沉默,给了他们相互对视的机会。

那一刻,鲁一鸣仿佛窥视出常晓婷内心世界正在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暗流……

舒展先走了进来,李绍哲紧跟在他的身后,他走路还有点儿不利落。

没过多久,饭菜陆续端了上来。

本来已经说好了大家都不喝酒,可是李绍哲还是想喝两杯,舒展为他要了几瓶啤酒。鲁一鸣也禁不住**,喝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们就又一次扯到了于国良的身上。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李绍哲称赞起鲁一鸣做的那起假新闻的报道来。常晓婷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绍哲不得已如实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常晓婷。

常晓婷又一次被感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帅真真打来电话,她问起了鲁一鸣在哪里。

“我正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你吃饭了吗?没吃饭,也过来吧!”

“我找到了你,你才想到让我过去。如果没找到你,你连想都不会想到我?”

“等一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去接你,来我这里。”

“不用不用,我吃完饭就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当他们将要离开时,才发现空啤酒瓶子已经有十几个。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那些啤酒瓶子的缘故,鲁一鸣站起来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喝大了。

鲁一鸣将车停在了饭店门口,不得不坐进舒展的车里。舒展开着车先是朝着帅真真家的方向开去。

当车开到小区内帅真真家门口时,鲁一鸣下了车。

舒展并没有马上把车开走,而是与李绍哲和常晓婷一起目送着他踉踉跄跄地按响了门铃,又走了进去,才离开那里。

42

那天晚上,鲁一鸣走进帅真真住宅的那一刻,浑身带着酒气。帅真真见状,先关心起他是怎么回来的。

他告诉她是别人送他回来的。

帅真真还是有些在意,“喝醉了酒,还有人送,还有这等好事?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和谁在一起?”

“和几个朋友。”

鲁一鸣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卫生间。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帅真真并没有想去接听,手机不停地响着。过了一会儿,她走到茶几前,顺手接通了手机。

“鲁大哥,你可别生气呀,又给你添麻烦了。手术的事……”那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说话的人正是季芳。

帅真真一直认真地听着,对方仿佛发现了鲁一鸣一直没有反应,这才停了下来,“鲁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帅真真这时才说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找鲁一鸣。”

鲁一鸣在卫生间里呕吐着。

帅真真告诉他来电话了,她看他暂时顾不了这些,只好将电话挂断。

她拍打着他的后背,想让他尽快地全部都吐出来。

走出卫生间,帅真真将手机递给了他,“刚才有人来电话找过你。”

“是谁来的电话?”

“问你自己。她说到手术的事,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帅真真不冷不热地说道。

鲁一鸣把电话打了过去,那边已经关机。

“她怎么不接听电话?”帅真真问道。

“已经关机了。”

“怎么这么快就关机了?”

鲁一鸣并没有说什么。

帅真真起身去为鲁一鸣倒了一杯水,放到了他跟前。

“是她开车送你回来的?”帅真真还是没有放下刚才那件事。

鲁一鸣已经明白了帅真真是把刚才打电话的人当成了舒展。

“不是这个女孩儿吗?”帅真真有了些许醋意。

“送我回来的是另外一个人,是我朋友的女朋友。刚才来电话的这个人是认识不久的一个……”说到这里,鲁一鸣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她才好。

“一个什么?”帅真真越发不舒服。

“一个朋友的女朋友。”鲁一鸣没有多加思索,“好了,不说他们的事了,你今天打过几遍电话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帅真真对刚才那个电话还是耿耿于怀,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纠缠此事。她犹豫了一下,仿佛已经没有了与鲁一鸣交流的愿望。

鲁一鸣又一次催促着。

帅真真慢慢吞吞地说道:“怎么和你说呢?是我自己的事。”她把头向沙发后边靠去,显得有些无助,“从哪里说起呢?说给你听,你也不一定能理解。”

鲁一鸣已经感觉到帅真真像是心事重重,便逼着她把话全说出来。

“我现在面临着很大的困惑,是我多少年来不曾有过的困惑。”帅真真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她把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和她的感觉慢慢地说了出来,鲁一鸣不断地打断着她的话,向她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帅真真说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完全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最好的退路,可是我好像又做不到。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情都经历过,像这次这样孤独的感觉,我还从来就没有过。”

帅真真是伤感的。

鲁一鸣同样不置可否。

“你的意见呢?我今天几次想与你见面,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帅真真说道。

鲁一鸣一下子笑出声来,“真没有想到,认识两年多了,还头一次听到我女朋友这样高度评价我。你要是我的领导该多好啊。”

帅真真笑了,她挥动着拳头一下子朝鲁一鸣身上打了过去,“我不算是你领导呀?”

鲁一鸣往后躲着,“你是我的领导,你是我的领导。”然后他又坐直了身子,“你既然这么把我当盘菜,我还真的想告诉你,我这道菜的烹制方法。我的想法是,既然领导都对你调查的事情不感兴趣,那你也不一定非得那么认真,不值得。”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就是心里难以接受。”

鲁一鸣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他接通了手机,电话还是季芳打来的。她告诉鲁一鸣,刚才她的手机没电了,充上电之后,她还是想给他打一个电话,怕刚才接电话的人误会。她告诉鲁一鸣,为了给于国良捐肾的事,于国良已经和他闹了几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才给他打电话的。

鲁一鸣劝慰了季芳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还是刚才打电话的女孩儿?她找你有什么事?是谁要做手术?”帅真真直截了当地问道。

鲁一鸣本来就没有想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为的是不想让她为自己的事多出一份牵挂。此刻,他不得不说。

鲁一鸣从于国政跳楼的事说起,一直说到晚上与李绍哲等人吃饭是因为什么。

帅真真越听越有些紧张,“我明白了。原来,他们说的那个小记者就是你呀!你怎么这么冲动?你介入这种事情当中,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就是三宇发展总公司的副总经济师,我不比你知道的情况多吗?你如果早一点儿告诉我,我是不会让你介入的。”

帅真真的态度一下子严肃起来。

“你一个小记者,是趟不了这湾混水的。”

鲁一鸣并没有激动,他犹豫着。几分钟后,他才慢慢地说道:“我也知道这种事谁看见都想绕着走,我也不想多事。可是我也和你刚才说的是一个道理,就是觉得那明明是黑白颠倒的,却无处说理去。我看不下去,我也是被逼得无奈才这样做的。”

“有人逼你?”帅真真疑惑而又紧张地问。

“不是谁逼我,是经不起良心的折磨,经不起良知的折磨。”鲁一鸣此刻同样是严肃的。

帅真真半天没有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说道:“鲁一鸣啊,鲁一鸣,我很欣赏你能有这种感情境界,可是你遇到的是我们公司那强大的背景呀,许多人想躲,还唯恐避之不及呢,你却要往前凑。你知道我从来就不和你说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是因为什么吗?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免得让你为我担心。这是我不想让你去我们公司,也不想让你知道我们公司的事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天晚上,鲁一鸣是在帅真真的住宅中度过的,就连在**,他们也没有离开过他们所谈到的话题。

第二天,当鲁一鸣离开帅真真住宅时,帅真真并没有从鲁一鸣那里得到她所期望的结果,相反,却平添了对他的牵挂。

这天上午,帅真真并没有去公司,而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家里。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像眼下这样矛盾过。

她坐在客厅里坐卧不安,她时而坐在那里,时而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林家聪的期望与牵挂,吴大鹏的尴尬与悲凉,鲁一鸣的良知与犹豫,金长永的暧昧与狡黠,还有这些天来她所面临的种种现象,都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她的思维。这一切,就像是一个紧箍咒,紧紧地束缚着她。她不断地挣扎着,不断地攀缘着,不断地寻找着突破的空间……

已到中午时分,帅真真才走出自己的家门,直接开车去了江枫红叶大酒店。

这一天是林家聪烧七七的日子。前一天下午,帅真真接到过林伟的电话,邀请她去参加纪念仪式,她答应了。

当她走进大酒店红叶大餐厅时,几张桌子前几乎都坐满了人。来人基本上都是本公司的人,还有另外一些人,帅真真不认识。又过了几分钟,金长永走了进来,林伟把他让到了主桌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帅真真悄然无声地走了出去。她将要走出大厅时,林伟跟了出来。他一直跟在了帅真真的后边。

“帅真真,就不能再坐一会儿吗?”林伟的态度是诚恳的。

“少一会儿,多一会儿,不都一样吗?”帅真真的态度是坦率的。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有什么话,说吧。”

林伟呆呆地站在那里,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终于没能脱口而出。

帅真真坐进车里,发动了引擎。

就在这天晚上,当帅真真走进依江而建的江都娱乐园一个房间时,林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江都娱乐园,其实并非是一个单纯娱乐的地方,这里面集餐饮、娱乐与洗浴于一身。

林伟早就点好了菜。

落座之后,没有更多的客套,帅真真端起了一杯盖碗茶慢慢喝了起来。

“需要什么酒或者饮料?”林伟问道。

“这就挺好。”帅真真指了指盖碗茶,“不用那么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晚上我还有别的事情。”

“这么晚了,还有应酬?”

“是需要帮助一个朋友起草一个答辩状。”

林伟举起了酒杯,帅真真端着盖碗茶实在是不方便与林伟碰杯,便端起了旁边放着的一个酒杯,将盖碗杯里的茶水象征性地倒进去了一点儿,与林伟的酒杯碰了一下。

林伟放下酒杯,“你已经去过金州?”

“你已经将十万元钱存到了我的手机里?”帅真真说话时虽然是面带笑容,可是她这样直截了当,一下就让林伟陷入了尴尬之中。

林伟没有否认,“我就是不想让你继续陷进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做不想让我继续陷进去?林伟,你让我很紧张,你知道吗?难道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帅真真,你是一个好人,你正直正派真诚善良,你又是我爸爸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有什么话都和你说。我不希望你再调查下去,其实,这件事只要你不要太认真,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董事长也很开通,只要‘计提坏账’得以通过,就根本没有什么问题了。”

“你是说董事长也不想让我调查下去?”

“你是一个聪明人,你还不明白吗?他让你去调查了解一下,就是做给董事会成员看的,只要你拿出一个报告来,这件事在董事会上就会通过。”林伟确实是没有把帅真真当外人。

此刻,帅真真此前的所有猜想都得到了证实,她犹豫了一下,“这么说你今天找我到这里来,也是金长永的主意?”

“也不能这样讲。”

“至少他是知道的?”

林伟并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