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之后,帅真真走进了浴盆里。
浴盆里的泡沫将她光滑的身体淹没在了虚无缥渺的恣肆蓬勃的幻妙世界里。
鲁一鸣曾经让她感动过,可是像今天晚上这样的感动,让她更感到甜蜜。此刻的那份感动,并不是因为肌肤之亲,并不是因为他与她面对面时所能够给她带来的那份情不自禁般的感动,而是因为那种让她感觉到她在需要他时,在她最需要他挺身而出时,他的果断与坚毅。尽管,事实上并没有让他面对真正的考验,可他毕竟让她感动了,这已经足够了。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信仰迷失的年代,还有谁会在爱情的世界里,真正地寻寻觅觅,觅觅寻寻,锲而不舍呢?
一个人对爱情的执著与坚守,无疑是对爱情的最真诚的投入,在今天看来,这已经是最为昂贵的投资。而这种投资最大的回报,也只能换回来两个人无休止的厮守。那份厮守不仅仅包括上轿时少女的华丽转身,也包括年老时难掩悲凉的残年。这一切,在当今看来,实在是一种奢望,一种难以理喻的奢望,而自己不就是这样不可理喻吗?
在今天的流光中,多了太多的瑰丽与喧嚣,少了太多的从容与淡定。
帅真真不停地思考着,依然没有走出刚才那次通话的兴奋之中。
那不断变幻着的泡沫的不安分地挪动,掩盖着它虚拟的真实世界里水波的真情**漾,那不停地从各个渠道涌动而来的舒缓的水流,滋润着帅真真那多情的土地。
她闭着眼睛,不停地接受着那份滋润与抚摸。
她睁开眼睛,眼下仿佛是在飞机上俯瞰着那翻卷着的白云,而白云之下是无数生命的躁动。
此刻,帅真真的内心同样是躁动的……
那一夜,她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睡的。
第二天上午,她急匆匆地去了公司,走进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金长永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在他对面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林伟。这让帅真真感到十分尴尬,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这时,金长永却主动与她打了个招呼,“来来,帅真真,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没有多久。”帅真真的表情是不自然的。
还没有等到金长永再开口说什么,她便抢先说道:“金董,你这里有事,还是先忙吧。我找时间再来找你。”
帅真真向门外走去。
“唉唉唉,还是你留在这里吧,我先走了,我的事情不那么重要。”林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帅真真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后,她的心里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金长永究竟是弱智呢,还是别有用心?他为什么要让自己那样尴尬?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长永打来电话,让她中午去江湾大酒店,他将在那里与何冲再次见面。让她一同前往,以便了解一下情况,将来需要她介入对投资纠纷的调查。
半个小时后,帅真真赶到了那里。贺传胜已经到了,在场的还有于芳菲等人。何冲已经先到了那里,还有几个人都是与他一同前来赴宴的。
贺传胜指着何冲,对帅真真说道:“你们还没有见过面,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木州市城市开发招商局局长何冲。”
帅真真一直等到贺传胜介绍完,才说道:“认识,我们早就认识。”
何冲那只已经伸过来的手,放缓了前行的速度,“什么?我们早就认识?我怎么不记得呀?”
“自古领导多忘事,何局长怎么会例外呢?”帅真真似乎是在开玩笑。
何冲又将另外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将帅真真那只有些纤细的手包围得严严实实,“我真的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你,就别难为我了。”
帅真真不温不火,“记得我们之间还没有签下这份合作协议的时候,我就去你府上拜访过。”她又马上做了更正,“应该说是你去办公室里拜访过。那天晚上你还和你妹夫一起请我吃了一顿饭呢。”
“哦,对不起,对不起。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帅小姐可不是一般人物啊。”
“何局长,是夸我呢?还是在寒碜我?”
“都不是,都不是。我是说真的,帅小姐是一个非常有思想的人啊。”
午宴很快开始了。
帅真真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一味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时地低下头吃几口什么。
其实,在此之前的事情,帅真真是什么都了解的,只是眼下这份合同在执行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她并不是太了解。在他们你来我往的交谈中,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下午,回到公司办公大楼以后,帅真真先是去了金长永的办公室,她坐到了金长永对面,提起了要向他汇报的事,“金董,我需要向你汇报一下此行的情况,看你的时间。你有时间时,就通知我。”
“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呢?”金长永像是感叹着,“那么一条大船沉没了,详细情况还不知道呢,就是那些家属都难以招架呀。”
“沉船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帅真真站了起来,重复了一句,“那就等着你安排时间吧。”
金长永看着他自己那只受伤的脚,“我下午还需要去医院再看一看脚,等有时间时,我会找你的。”
帅真真一低头,看到那双脚已经没有什么异样。
走出他办公室的那一刻,她仿佛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猜测──金长永并不热心于对东方贸易公司涉及的八千万元合同问题的调查。
35
金长永寻找中江渔业公司财务部部长李洁也已经很长时间,总算有了结果。他从她那里了解到了一个新的情况,这对金长永来说,实在是一个太重要的信息。
一天下午,金长来在李洁的带领下,由金长来开车去了位于郊区丛世南的别墅。当他们走进那处别墅门前时,李洁发现门是锁着的。
站在别墅门口,李洁重新拨起了丛世南的手机,手机依然是关着的。她又尝试着拨起了别墅里的座机,金长来与李洁在门外隐隐约约听到那座机的电话铃声在不断地响着,可是一直就没有人接听。李琳告诉金长来的那个手机号码同样是关机。
拨打丛世南的座机,这是丛世南特意交代给李洁的“最惠国”待遇,那是因为他怕一旦有什么急事非要找到他时,便于她与他联系。
李洁两手一摊,“他不在这里,我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洁回到公司时,金长来并没有跟着她回公司。李洁带回来的信息,让金长永的那颗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此前,金长永已经与中江一号渔船的大副赵世成通过电话,赵世成等二十几个人已经辗转到了香港,很快就会回到秀水。他在电话中告诉金长永,一共有六名船员失踪,其中包括船长本人。
失踪船员们的家属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二十多人,他们不时地哭着喊着,情绪无法自制。几天已经过去,他们被陆续地转移到了江山大酒店。公司从不同部门抽调了大量员工作为安抚人员派驻到江山大酒店,在那里昼夜守护,避免出现意外。
金长永已经与李洁做过交代,要她必须准备好资金,作为失踪人员家属的抚恤金,以资备用。
李洁明确表示,公司账面上并没有多少钱。
金长永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呢,总公司下属的所有公司,就目前来看,在账面上剩钱最多的就是中江渔业公司,怎么可能说是没有什么钱呢?
这更让金长永紧张起来,难道丛世南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躲起来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问题将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一天以后,有人给金长永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在秀水市的报纸上刊发一则广告,寻找丛世南。
其实,金长永本人何尝没有想到这样做呢,这些天来,丛世南从来就没有从他的脑海里消失过。他已经开始怀疑此番丛世南的天马行空,已经不同于以往。可是如果要用刊发广告的形式寻找他,将怎样遣词造句呢?
假如财务账真的存在什么严重问题的话,他将永远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金长永与丛世南的岁数相仿,又共事多年,再加上丛世南本人确实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材料。他曾经是公司的一棵真正的摇钱树,只是当他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公司的功臣时,他才开始肆无忌惮起来。虽然,他们之间是上下级关系,可是金长永却是相当在意这位部下的。金长永当然知道,那绝不是因为岁数的关系或者能力上的原因而让他对自己的这位部下油然而生敬意,而是因为丛世南是金长永坐稳董事长宝座之前,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一个令人瞩目的人物。
金长永来这个公司做董事长的第一桶金就是由丛世南提供的;金长永当初所接触的第一个小姐,也是丛世南帮忙选定的。
那一年,他们一起去了国外,当金长永面对着坐在橱窗里娇艳欲滴的美丽小姐而不知所措时,是丛世南帮助他慧眼点了“秋香”。
其实,那是丛世南给金长永出的一个命题作文,金长永在丛世南面前,终于交出了一张满意的答卷……
自那以后,秀水市不少大酒店的客房里都留下过他的身影。只要他有需要,只要他直说或者是暗示一下丛世南,丛世南就会将这种事安排得有条不紊,所有的费用都不用金长永操心。更让金长永坦然的是,像这种事,在丛世南的眼里根本与道德和良知没有任何关系,那纯粹是一种私人行为,一种纯粹生理上的需求,一种纯粹自然的商品交易。这让金长永在心理上渐渐地没有了丝毫的不安之感。每次结束之后,他就像是又翻阅了一份等着签字的报告,又去茶馆品尝了一道刚刚上市的新茶,又去了一次卫生间……
广告刊发出来之后,并没有丛世南的任何消息,倒是在全公司内引起了强烈反响。有太多知道内情的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公司出事了,甚至是有可能出了大事。关于这一点,却是金长永所没有预料到的。而这种反应,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公司外部。
那天,金长来什么也顾及不了了,他径直走进了金长永的办公室,根本就没有顾及办公室里还有别人在场。他刚要说话,却被金长永制止了,“你等一会儿行不行?”
当时在场的人都知趣地陆续走了出去。
“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金长来毫不客气。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金长永并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发火。
“你用这种方式寻找丛世南,我的那件事,还能有希望吗?”
“和这有什么关系?”金长永还是不知道金长来是什么意思。
“当然有关系。海关的人肯定会看到这则广告,他们一看丛世南都已经失踪了,就算是我再做什么工作,他们还会帮我这个忙吗?”金长来显得无可奈何。
金长永这才反应了过来。
其实,广告刚刚刊发出去以后,金长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看到这个广告,他是很少看报纸的,就算是电视他都很少看。他对赚钱以外的事是很少关心的,当然,关于女人的事除外。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连这样的事都不关心的话,那钱再多就真正地成了废纸一张。不过,关于这一点,不管他怎样做,都是没有一点儿风声的,更没有关于他的什么传闻。因为人们并不关心他这些,他毕竟也是一个纯粹的个体户。三宇发展总公司的人之所以还有人关心他,就是因为他与金长永的兄弟关系,因为他一直就与丛世南纠缠在一起,还因为他的创业资本几乎都是由丛世南提供的,尔后,才慢慢地发展起来的。
金长来是在别人看到了这则广告,拿给他看时,才发现的。
他早就有能力将当初那一千万元还给丛世南,可他并没有那样做。那是因为他知道他的上边有他的哥哥在那里罩着,丛世南就是真的想要回那笔钱,也不会处理得过于激烈。
即便是这样,金长来还是不希望丛世南就这样彻底消失,那很可能真的意味着他的那船货物将被海关罚没。那可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呀。
此刻,他的火气已经平息下来,“我看就算是你打了这则广告,丛世南该不出面,还是不会出面的。”
“那问题可就严重了。”金长永自言自语。
整整一天,金长永都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所有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丝毫都没有什么进展,而且问题越来越多。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和那只还没有痊愈的脚回到了家中。
他的妻子陈也晨已经在家里等着他。
金长永白天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妻子从北京打给他的电话,她说她已经到了北京,下午四点多钟就会坐飞机回到秀水。金长永让他的司机去机场接的她。
在此之前,金长永只是知道她最近一段时间可能要回秀水,可她从来就没有把日期明确下来。就连从美国启程之前,她也没有打过电话告诉过他。
陈也晨本来应该是高兴的。可是,走进家中已经快一个小时了,金长永发现陈也晨的情绪全然不对。他便主动地问起了女儿的情况,又问起了女儿孩子的情况,她竟然是有问则答,不问不答。
金长永知道陈也晨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头,便问道:“你怎么不太高兴?”
陈也晨没有理睬他。
他更断定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你怎么不高兴?为什么?”
“长途旅行,太累了。”这算是陈也晨对他的回答。
金长永有些接受不了,“你们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都半年没有回来过,一走进家门,竟然这般德性?你究竟是因为什么?不会是因为我没去机场接你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讲究那些?”
陈也晨走进卧室,又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扔到了茶几上,“你看看这是谁的东西,把它还给人家。”
金长永看了看那件东西,顿时愣在了那里。那是一条细黄金项链,上面还带着一个项坠,那是一个四面佛的金质像坠。一看到那个项坠,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因为在这半年里,从理论上讲,他的家中是不应该有女人出现的,更不应该有女人走进他们的卧室。而那个东西显然又不是陈也晨的。
金长永尴尬极了,他红着脸坐在那里。
陈也晨像是没事一样,里出外进地忙活着什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坐到了他对面:“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已经好上了这一口,我并没有过分地震惊。因为我对你的影响,远没有整个社会对你的影响大。可是我始终都在祈祷,祈祷这件事迟一点儿到来,或者即便是到来,也不要让我知道。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我自己家中卧室的**。”
那一刻,陈也晨无声的愤怒,反倒让金长永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家中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没有去接听。
陈也晨走了过去,接听了电话,那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她接听后对金长永说:“找你的,是一个女人。”
金长永接过来一听,知道是于芳菲,不太高兴地说:“是你,怎么不打我的手机?”
“打过,你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于芳菲说道。
金长永从还没有脱下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没有电了,于是问道:“有什么事吗?”
“何冲告诉我,他的工作可能会有变动,他希望能够把那个项目完全转让给我们。”于芳菲说道。
“那天吃饭时,我又郑重地向他表明了我的态度,他是明白的。他又提出了这样一个方案,这不纯粹是胡闹吗?”金长永的态度是严肃的。
于芳菲在电话中详细地述说着这样做的理由。
金长永静静地听着。
放下电话后,金长永依然沉浸在那条项链给他带来的尴尬的氛围里。他不知道接下来还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36
李大钟做梦都没有想到李家胜的被拘留,竟然与钢铁集团的利益联系到了一起。
那天,穆晓飞主动打电话给李大钟,主动约李大钟单独见面,谈一谈工程进度的事。
穆晓飞在电话中告诉李大钟,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市领导已经干预过这件事,曾弛副市长曾经在市委常委会上提起过此事。事后曾弛副市长还亲自找到过金长永,金长永曾经让穆晓飞主动一点儿与李大钟商讨此事。
李大钟并不知道穆晓飞所说是真是假,他还是答应了对方想见面的要求。
其实,穆晓飞并不全是在说谎。那次曾弛副市长来公司虽然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还是了解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如果不能够顺利解决,将会影响到市里的整体计划。于是,便在一次市委常委会上提起了这件事。市委书记程志安当时就表了态,一定要以大局为重,要把问题处理好。会议结束不久,曾弛就真的找到了金长永。金长永既表示会过问此事,也表示很难办。
曾弛还是严肃地向他表了态,让他必须过问此事。
金长永已经与穆晓飞就这件事当面交谈过,可是穆晓飞并没有马上行动。几天之后,他才想到主动打电话给李大钟。
那天晚上,李大钟一个人走进了穆晓飞安排好的酒店。
为了防止生出意外,刘林还是坐进了他的车里,只是车里还多出了李家胜。
当他们在包间里见面时,穆晓飞是客气的,他客气地把李大钟当成了自己的一个兄长,甚至像是长辈。
他们端起了酒杯喝了起来。
李大钟平时就是常常喝一点儿酒的。
“其实,我们之间是存在一些误会的,本来我们之间签订的就是一个开口合同,至于施工过程中如何追加费用,那本来就是我们两家的事。说白了,也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那是好说好商量的。”穆晓飞说道。
“你是指什么?”李大钟说道。
“当然是指钱了。”
“有些东西可以商量,有些东西是没法商量的。”
“你那都是公家的事,你根本就用不着这样做。再说你马上就要退休了,退休之后,你的企业做得再大,与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哪个继任者到时候还会想着你李大钟的功劳。”
“我根本就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就算是国有企业,也总得有个规矩,总不能太离谱了。”
“市里逼着我开工,我没办法。”
“市里没有谁逼着你开工。”
“市里逼着金董过问这件事情,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吧?”
李大钟喝了口酒,又把杯放了下来,“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如果还是一口价的话,我宁肯你不重新开工。市里怪罪下来,我不瞒你说,我大不了不干了就算到头了。到时候,你愿意向谁要就向谁要去。”
穆晓飞听出了李大钟不是酒话。他犹豫了片刻,“我让给你两千万,你如果能够把其余那部分答应下来,而且马上再支付一部分给我,我就马上开工。”
“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按照原来的开口合同确定的那个数字结账,你也有百分之二十五到三十的利润。你一下子就把那个数字增加了几千万。你说我能不能答应你现在说的这个数字?”李大钟平静之中透着坚定。
穆晓飞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李大钟,“如果我再给你让五百万元的话,你必须满足我一个条件。”
李大钟确实是老练的,他问道:“且不说我的期望值是不是两千五百万元,我想先问你,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穆晓飞已经有些醉意,他慢慢腾腾地放下酒杯,“我会从那两千五百万中拿出五百万交给你,作为对你的酬劳,这不是需要你答应的条件。我需要你答应的条件是,你让李家胜马上撤诉,不要再纠缠那个无聊的案子,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一点儿误会。如果需要的话,我给他两个钱也就算了。不然,就算是他胜诉,就算是拘留错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钱小阳是我的一个哥们,做哥们的总不能把哥们卖了,那样怪对不住人家的。”穆晓飞煞有介事。
“这么说你们之间早就认识?”
“早就认识。”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我们曾经在他的办公室里见过面,那天,给我的感觉是你们之间并不认识呀?”李大钟并没有给对方留面子。
穆晓飞依然能够自圆其说,“那是他不想让你看出来我们之间早就认识。”
“这么说,你既然请了神,还想安神?”
“是这个意思。”
“你还不止这一个意思,你是公私二者全部兼顾了。”
“哈哈哈,”穆晓飞一阵大笑,“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公私之分,对于我来说,什么事情都是私事。”
“撤诉,可以考虑,我可以尝试着做做他的工作。可是你让出两千五百万元不行,必须让出三千万元。”李大钟说道。
穆晓飞笑了笑,只是一味地笑着。
走出酒店,李大钟并没有马上回家。司机将车开到了离那家酒店不算太远的一家茶馆,那家茶馆里已经顾客稀少。刘林找了一处朝窗的位置,他们一起坐了下来。刘林点了一壶当年产的绿茶。
李大钟端着茶杯,精神显然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看起来,谈得还算不错?”李家胜问道。
“今天算是公私兼顾了,这是我所没有想到的。他主动提出了我们炼轧分厂工程开工的问题,他同意将他的要价降下来一部分,但他却是有条件的。你们能想到他提出的是什么条件吗?”李大钟不紧不慢地说道。
李家胜与刘林相互看了看,两个人都晃了晃头。
李大钟看着李家胜,“他是想让你撤诉,不再追究那件事。”
李家胜根本就搞不懂穆晓飞是什么意思。
李大钟又帮助他分析了穆晓飞此刻的心理状态。
李家胜当即表示,自己完全可以考虑撤回诉讼,问题是他穆晓飞突然间做出了这么大的一个让步,仅仅就是为了让自己撤诉?如果真是这样,说明是否撤诉对他们来说是非同小可。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会不会正好上了他们的当呢?
李大钟比李家胜和刘林更了解穆晓飞,与他合作的那个项目并不是自己亲自与他打的交道,可当问题出现之后,他已经无数次地面对面地与穆晓飞交过锋,他对穆晓飞的为人是了解一二的。尽管那天晚上自己住宅遭遇浩劫那件事成了一桩无头案,可此前穆晓飞带着一班人马去自己家里逼债的情景,已经让他领教一二。
此刻,他早就意识到穆晓飞可能是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算是出现了转机,无论于公于私,总还是好事。他为李家胜同意撤诉而感到高兴。
李家胜走进了法院,提出了撤诉的请求。
李大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一直就在等着穆晓飞找上门来,继续商谈工程开工的事,可是一直就没有等到他的到来,甚至是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等到。
李大钟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和李家胜的这个举动,让穆晓飞竟然成了一些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就在李家胜走进法院撤诉的那天晚上,穆晓飞就和钱小阳又一次坐到了一起。还是在穆晓飞宴请过李大钟的那家酒店,还是在那个包间里,他们喝得酩酊大醉。
穆晓飞对钱小阳是真诚的,他感谢钱小阳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毅然决然地行使了自己手中的权力;他对钱小阳又是充满内疚的,是他给钱小阳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钱小阳对自己面临巨大压力时,穆晓飞能够挺身而出,将此事平息下来,同样心存感激。
钱小阳以为,接下来他最多只是会做一下检查也就完事了。
那天晚上,他们走出酒店,又走进了洗浴中心,走进了洗浴中心穆晓飞最熟悉的地方,他们共同接受着最为时尚而又最为灰暗的洗礼……
那一刻,穆晓飞早就把曾经在李大钟面前做出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尽管李大钟当时并没有完全接受他的那份承诺。
37
鲁一鸣回到秀水市那天,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帅真真他已经回到了秀水。他并没有直接去她那里。
下午两点多钟,他走进了报社电脑室,迎面看到了政法部主任张锐。
张锐愣了一下,“这两天也没见到你发什么稿子,忙什么去了?”
“没忙什么。”
“检查写好了吗?”
鲁一鸣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张锐这一提醒,又让他想起了这件事,“哦哦哦,写好了,待一会就传给你。”
“传给我干什么?打印一份送到检查评审部去。”
鲁一鸣刚想离开,张锐一把拉住了他,“那个叫季什么的女孩儿,送过来一面锦旗,是表扬你的。听说社会各界捐了不少钱,她说下一步做移植手术有钱了。”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得送我的检查去。”鲁一鸣一边说一边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张锐拉住了他,“别和我使什么小性子。其实,华副总编对你是满够意思的。那天,你出门之后,他跟我们说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他说检查必须写,奖金等着三个月之后再给你补上,他不让把这件事告诉你,也不让对外声张。”张锐小声说道。
鲁一鸣看了看张锐,脸上泛出了笑容,“这么说,这七八千块钱我还能拿到手?”
张锐点了点头。
鲁一鸣的拳头砸在了张锐的身上,“哥们请你喝酒。”
鲁一鸣本来是想来报社看看就走,这样一看,还真得把那份检查写出来交上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新闻造假都是不能容许的。这一点,他是明白的。
走出报社大门,鲁一鸣接到了季芳的电话。二十分钟后,他就赶到了医院。
在走廊上,刘怡护士长看到了他。她主动地与鲁一鸣聊了起来:“鲁记者,这些天,来看望于国良的人太多了。有的把钱放到我们护士办公室就走,连名字也没有留下。那天,还有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一下子就捐出了五万元。我们问他名字时,他还发了脾气,挺让人感动的。”
“让你们帮助管理这部分捐款,增加了你们的负担。”
“没事,反正都是在班上干的,算不了什么。”
鲁一鸣走进了于国良的病房,于国良正在**看报纸,看上去他的精神好了许多。
鲁一鸣拿出了那张照片,向于国良问起了照片的来历。
于国良慢慢地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那是几个月前,穆晓飞决定与他们解除合同。穆晓飞以要给他们发工资的名义,让于国政在那张空白信笺上签个字。
那天吃午饭时,穆晓飞去工地上找到了于国政,他拿出了几张信笺,让于国政在其中的一张信笺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那是因为他们在此前已经达成了口头协议,因而于国政根本就没有犹豫,拿起笔来,就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当穆晓飞拿着签好字的信笺走出几步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是用圆珠笔签的字,便又扭过头来,把几张空白信笺扔在了那里,他告诉于国政等下午找一个人送一支签字笔过来,再另行签一张。
穆晓飞往出走,于国良正好从工地大门外走了进来。于国良与穆晓飞擦肩而过,问起穆晓飞来此干什么,他很快知道了穆晓飞来这里的用意。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递给了于国政,那正好是一支签字笔。于国政重新在信笺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那张签完字的信笺就随便地扔在了那个木案子上。
此时,有人想看一看于国良新从网上买来的那个山寨版的手机。于国良便拿出手机,供大家津津乐道地欣赏着。手机回到了他的手中,他自己也欣赏起来,他打开了手机的照相功能,对着在场的人嘻嘻哈哈地照了一番。他仿佛还没有照够,就又对着木案子上的那张信笺下意识地照了起来,而且接连照了几张。
季芳交给鲁一鸣的那张照片就是其中的一张。
说到这里,于国良又把手机拿了出来,重新翻动到了他所拍摄的那几张照片处。鲁一鸣看到那些照片依然完好地在手机上保存着,他叮嘱于国良要保存好这些东西。
鲁一鸣把目光移到了季芳身上,“季芳,你想找我,不是为了照片的事吧?”
“哦哦哦,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就是为了这件事。”季芳显得有几分紧张。
鲁一鸣没有再问下去。
走出病房,季芳将他送到了楼梯口处,鲁一鸣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季芳有几分犹豫,“真是不好意思,我觉得实在不应该再麻烦你。”
“什么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是知道的,于国良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做肾移植手术,我想捐一只肾给他。”
“你?你能行吗?”鲁一鸣非常吃惊。
“我想捐一只肾给他。”季芳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你能行吗?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我了解过,医生说活体移植效果是最好的。我知道手术费已经不成问题。我的肾与他的肾的配型是匹配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偷偷地做过检测。”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供体和受体间血型要符合原则,还有很多具体要求,反正是我们俩基本符合要求。大夫还说在我们俩之间做这种手术,术后的肾存率不是最高,也不是最低的。最高的是同胞之间的肾移植。”季芳津津乐道地说。
“那你想让我帮助你做什么?”鲁一鸣不解地问。
“可是活体移植必须是亲属关系。”
鲁一鸣明白了。
“我想和他结婚,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做这个手术。”
“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让我帮助做什么?”
“我离不开他,可是他就是不同意我那样做。他根本就不同意与我结婚,他就是不想让我为他捐这只肾。可是医生说,如果不做肾移植的话,他的病是不可能好的。我觉得他很相信你,他能听你的,你帮我劝劝他。”季芳哭了。
“你家里都同意吗?”
季芳并没有回答。
“他们都不知道?”
季芳点了点头。
鲁一鸣被这个女孩儿感动了。他的眼睛有些潮湿,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你再考虑考虑,看看能不能另外寻找寻找肾源。”
“如果没有别的可能,只有结婚,这样我们就是亲属关系了。鲁大哥,你说是不是这样?”她并没有等着鲁一鸣回答,便又接着说道,“于国良说如果病好了,就和我结婚,如果为了捐肾,他根本就不会同意与我结婚。我就是想让你帮助我说服于国良。”
鲁一鸣扭过头去,背对着季芳,说了句:“我走了,我还有别的事。”
鲁一鸣迅速地离开了季芳,他的心里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搅动着,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不知道那是因何而起,他不知道那是多长时间不曾经历过的感动。当他坐进车里时,他竟然还沉浸在那种感动之中。
鲁一鸣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高贵者的卑贱,卑贱者的高贵,从来就是并行的,他们从来就不是那样清晰地游离于两个不同的群体之间。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是何等困难的群体啊,而在他们身上又表现出了何等令人感动的情怀。精神世界的崇高,是无法用物化了的尺子去衡量的。
时间已经不早,应该去找帅真真了。鲁一鸣还是先拨通了她的电话。
帅真真接到鲁一鸣的电话的那一刻,高兴极了,她告诉他,她已经在自己家里做好了饭,正等着他呢。
二十分钟后,鲁一鸣走进了帅真真的住宅。
帅真真还没有等到鲁一鸣站稳,就一下子抱住了他,她拼命地在他的脸上吻着,不停地吻着。鲁一鸣的双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前胸紧紧地贴在她的胸前。透过她那薄薄的睡衣,他分明感觉到她前胸的起伏与柔软。他不停地吻着她,瞬间就已经兴奋起来。
她贪婪地吻着,她仿佛想将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全部吸吮出来;他疯狂地吻着,他仿佛想将她此刻的兴奋全部吞下……
38
说起来,马舒还真够朋友,帅真真对他从内心里充满感激。她还根本就没有机会向金长永汇报,马舒已经将电话打到了帅真真的手机上。
帅真真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去电子商城买了一个同型号的充电器,只不过是一个二手货而已。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定是马舒帮助调查的那件事有了结果。
马舒告诉她,高强与林伟签订合同的那家公司确实叫金州华丽家具公司,确实已经注销,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破产问题。这就说明即使是只有一千五百万元从他的账上走过,账面上也是无懈可击的。不然,并不那么容易就能注销,因为如果注销,必须有各种完税证明。
“这么说,这一千五百万元,完全可能只是象征性地在高强那里走了一趟?”帅真真问道。
“林伟与马来西亚奥芙莱公司签订的合同的告吹,是因为林伟没能如期提供那笔红木家具。而这很可能正好被利用了,他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打起了歪主意,将计就计地将公款私吞或者是私分了,之后,又把公司注销了。”
“你这个他们是指谁?也包括林伟?”
“你说呢?不排除这个可能。不然,即便是一千五百万元也是需要拼命追回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公司注销或者破产,都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在此之前,林伟干什么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帅真真感慨道。
“如果真像我所说的这样的话,说明你们公司的管理也太成问题,才让这些人敢如此铤而走险。”
“在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监督。说到底,就是一个人说了算。如果能把一个人摆弄明白,那什么事情都好办。”帅真真说道。
“从法律意义上讲,高强是以他公司的注册资金对债务负责,他将公司注销以后,与林伟的所有经济往来,也都应该终止。林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而他知道这些,又表现得无动于衷的话,就说明他对这种结果是默许的。说得不好听一点儿,也许是他们早就串通好的。”马舒认真地分析着。
“林伟与他签订的毕竟是八千万元标的额的合同,如果真的还有六千五百万元仍然留在林伟的手里,他当然是可以和高强达成默契的。”帅真真同样分析道,“如果能够将这笔钱一笔核销的话,对林伟来说,那何乐而不为呢?”
帅真真与马舒通过电话之后,越发感觉到问题的严重。
她明白,这些情况即便是与事实还有什么出入的话,也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可是问题是这些情况再严重,自己所掌握的东西,几乎没有一件可以作为证据使用,如果真的要把这件事搞清楚,是必须司法介入的,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左右得了这件事。不论采取什么样的措施,都不能够逾越金长永这道坎儿。
就在这天下午,帅真真又一次走进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金长永看到帅真真走了进来,便主动说道:“帅真真,你来了,我还正想找你呢!”
“我知道你实在太忙,再也没来打扰你。”帅真真回答。
“再忙,有些事情也不能拖下去呀。坐坐坐,坐吧。”他指了指他办公桌外的那把椅子,“我们起诉于国政那个案子,你还得抓紧时间办呀,我听说可能有人正在抓住这件事做文章,如果真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话,那是会对我们公司的声誉产生影响的。”
这完全出乎帅真真的预料之外,金长永要找自己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呀。她一肚子的不高兴,可还是平静地说道:“那件事怎么抓紧办?当事人已经自杀了,法律主体已经不存在了,这个案子也就了结了。怎么?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于国政是死了,可是他那个弟弟还活着,和于国政一起干活的那帮民工们还活着。听说于国政的弟弟于国良肾脏出了毛病,《秀水晚报》的一个记者还为他写了一篇报道。正是因为这篇报道,他得到了社会各方面的关注。”
帅真真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金长永瞥了一眼帅真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穆晓飞是一个什么人?他什么事干不出来?起诉于国政之前,你就告诉过我,你根本就不想去为他办理这个案子,你心里是有数的。如果真有人认真地查下去,还会有我们什么好处?”
“你听到什么了?”
“穆晓飞曾经去医院看望过于国良。他从护士那里了解到写这篇报道的那个记者,还很关心于国政与穆晓飞合同纠纷那件事。穆晓飞来找过我,他很关心这件事。”金长永津津乐道地讲着。
“一个小小的记者能掀起什么大浪?还用在乎那些?”帅真真仿佛是无所用心。
金长永感觉出了别样意味。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
于国政找到市劳动仲裁大队反应了合同纠纷的问题,金长永也被找了去。回到公司之后,他先是听取了穆晓飞的汇报。而穆晓飞根本就没有和他说一句实话,当时他却信以为真。他马上就找到了帅真真,责成帅真真处理这件事情。他的意见是必须起诉于国政。
帅真真又一次将于国政几次向她哭述的情况汇报给了金长永。那一刻,金长永曾经犹豫过,最终他还是坚持让帅真真将于国政起诉到了法院。
那一刻,帅真真是无奈的,她无奈极了。
她当时就提出了不同意见,那一瞬间,她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微言轻。
此刻,金长永又一次强调,“这件事如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应该由你来应付,人已经死了,就不能让他起死回生。”
帅真真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时,帅真真才说道:“金董,我去金州市发现了不少可疑之点。我现在向你汇报一下?”
金长永像是根本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似的,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表,“哦,真有可疑之点?”
帅真真终于将此行的发现向金长永做了汇报,汇报是简单的,是极其简单的。她只是将那些可疑之处简单地做了介绍,而她是通过什么渠道和采用了什么办法才有了那些发现,她根本就没说,她所经历的恐惧之感,更没有提及一点儿。她也没有告诉他,她还在金州市的时候,她曾经收到了“不明来历”的十万元的存款和收到的那个让她生畏的手机短信。这不全是因为时间紧迫的原因,而是因为帅真真已经对金长永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早就有了疑问。
离开办公室之前,帅真真明确说道:“金董,根据我的判断,这里面肯定是存在问题的,虽然现在我所掌握的这些东西还不能做证据使用,但还是应该调查下去。”
金长永打断了她的话:“你觉得应该怎样调查?”
“需要有更多的力量介入,或者是需要向上级主管部门汇报,这很可能会涉及犯罪。我没有这个能力去解决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公司也没有这个能力。可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配合工作。”
帅真真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金长永却一反常态地示意她坐下。
帅真真重新坐了下来。
“帅真真啊,我是理解你的心情的,我也很敬佩你的为人。我们公司能遇到你这样一个人,是幸运的啊。”金长永像是语重心长,“可是,作为这么大公司的一家之长,我考虑的问题与你考虑的问题是不一样的,我不希望我们公司出乱子,我更不希望我们公司出更多的乱子。眼下的乱子已经够多了,我几乎整天都穷于招架,是非常无奈的。”
金长永就此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帅真真看了看金长永,等了半天还没见他再说什么,便问道:“金董,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明确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是说如果能够了结的事情,就不要再将问题复杂化。”金长永总算是表了态。
“并不是我想把问题复杂化,而是问题本身就是复杂的,是很复杂的。行,金董,我听你的,你如果说这笔损失国家可以认可,我们公司又能够‘计提坏账’,那我马上就此打住。”
“‘计提坏账’已经讨论过几次,都没有通过。所以我才让你去做一些工作。”
帅真真像是一下恍然大悟,“金董,你如果让我查下去的话,无论再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查下去。可是你如果需要我做其他别的什么工作的话,我做不到。”
金长永并不是白给的,直到帅真真走出他的办公室时,他也没有把话说得更明确。可是帅真真还是听明白了,她听明白了他的真正用意,可那却是帅真真难以做到的。不是她与金长永过不去,更不是她与这个公司过不去,而是她比金长永更加明白,如果提供虚假证据致使那笔巨额资金“计提坏账”,事情败露那天,那将无人能够逃脱干系。
帅真真朝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去,她的心里难受极了。她将自己办公室的门关上,随手反锁上了房门。她一下子坐到沙发上,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眼中透出无助而又茫然的目光。此刻,她已经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放弃,马上放弃。这是她走出金长永办公室那一刻的第一感觉。
此刻,她想到了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在自己所接触到的这些人当中,除了马舒和张觉原本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之外,几乎就再也没有对她的调查感兴趣的人,就不用说支持了。
鲁一鸣会怎样想呢?
此刻,她想到了鲁一鸣。工作上的事,她是从来就不与鲁一鸣交流的,不论是工作当中的顺利还是不快,她都不会告诉他。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每天的工作并不轻松,甚至有时还会令人担心。她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与鲁一鸣正在谈恋爱。那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感情世界曾经有过怎样复杂的经历。眼下,她正在尝试着放弃,也尝试着接受。那是她自己都常常说不清楚的一种酸楚……
那天,当她还在金州市时,她把她意识到的危险告诉了鲁一鸣。那是她与他交往以来,唯一一次那样做,她没有想到,那件事却在鲁一鸣的心中掀起了波澜,那还是一场不小的波澜。那场波澜同样洗礼了她的情感……
鲁一鸣从金州回到秀水市的那天晚上,他再一次走进她住宅的那一夜,仿佛让她回到了她的初恋。尽管她的初恋并不属于鲁一鸣。
当她**着,连同心灵一同**着,任凭鲁一鸣那洋溢着爱的**,疯狂肆虐的时候,她仿佛感觉到那暴风雨般的迅猛。他不仅仅抚摸了她的肌肤,他还在她的心灵伤口上,敷上了一层厚厚的云南白药……
39
金长永从车上走下来,正朝办公大楼里走去,企管部部长张宁从后边赶了上来,他一边走一边对金长永说道:“金董,我看你这几天太忙,也就没有打扰你。那天我去国资委开会,正好见到了路明远主任,他问起了关于企业改制的事。他说这段时间我们好像没有多大动静了,他问我是不是改变了主意。”
“最近这段时间公司的破烂事有多少,我能够顾及得了吗?怎么可能有变化呢?都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还变化什么?不仅不能变化,还要加大这方面的工作力度。你就把我这些话,都如实地转告他。上次我与你们交代过的那些事,都要加紧办。申报材料不是早就交上去了吗?”
“倒是早就交上去了。可能还有一些材料需要完善。”
“需要哪个部门配合,就让哪个部门负责。”
这些天来,金长永表面上确实没有再提起过企业改制的事,可是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公司内的事情越复杂,问题出得越多,就越是增加着他应该加快改制步伐的紧迫感。就眼下公司发生的这些事而言,如果真正按照领导干部责任追究制追究一点儿什么责任的话,那绝不仅仅是一个引咎辞职的问题。
离职审计……
那将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一笔笔的死账坏账,那都是国有资产的流失啊。
金长永的心里是明白的,不论是哪一个下属出了问题,他都将难逃干系。
回到办公室里,金长永先是拿起电话给路明远拨了过去,路明远也是刚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金长永先是客气了一番,紧接着就进入了主题,他把刚才在走廊上和张宁说过的那番话,直接向路明远重复了一遍。
他又叮咛道:“省里那边的工作应该着手做了,你看如果需要什么费用的话,那没有问题。”
“那个方案我已经提出了具体的修改意见,准备好了之后,我就派人去省里。”
这天上午,金长永与贺传胜等公司级领导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一起听取了关于沉船事故的汇报,那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具体科学鉴定的汇报。因为船开始下沉时,再做什么工作都已经来不及了。大副赵世成将当时的情况和船上装载货物的情况做了叙述,他只是说当时遇到八级左右的大风,当他们发现船开始倾斜时,就剩下逃生的份儿了。
会上没有人提出更多的疑问。此刻,丛世南不在场,也只能听赵世成说什么算什么。
听取赵世成的汇报,这是金长永的意见,他希望本公司内的领导先坐在一起听取一下汇报,做到心里有数。
会议进行得十分顺利。会议之后,金长永首先提到了应该以人为本,做好家属的安抚和抚恤工作。他让人事部的负责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先拿出一个方案,报公司董事会,再由董事会决定具体赔付方案。
金长永中午已经有了安排,他正要从办公室往外走去的时候,被三个人堵在了办公室的门口。这三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他还是主动地将他们让进了办公室里。
三个来人是两男一女,女的叫康靖,她的爱人叫秦亚南,他就是在这次沉船事故中遇难的人员之一。另外两个人都是康靖的弟弟。
康靖依然是极其悲伤的,她刚刚提起秦亚南时,就已经泣不成声。在她的两个弟弟的劝说下,她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向金长永提供了一条让他非常震惊的消息。她告诉他沉船上当时装载了三十辆走私轿车,据知情人介绍,当时遭遇大风时,是因为那些轿车根本就没有严格加固,而出现了严重倾斜,轿车倾斜到了船舱的一侧。至于是谁向她提供的这个消息,她不愿意向金长永透露。她提出了应该追究当事人的责任,包括总公司管理层的责任。因为她明白汽车贸易不是中江渔业公司的经营范围,何况是汽车走私。
金长永的手机不停地响着。
康靖的两个弟弟看上去文质彬彬,他们两个人把自己的姐姐劝走了。
金长永走出了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他又走进了江天一色大酒店,金长来已经在那里等着他。在那里等着他的还有海关报关处的副处长郭华林。
金长永与郭华林没有见过面。
郭华林是斯文的,更是谨慎的。不管金长永哥俩怎样劝酒,他只是时不时举起茶杯喝上一口,以示对对方的尊重。
郭华林几乎是被金长来绑架来的,他原来是海关办公室的副主任,只是最近才调到报关处做副处长,金长永自然从来就没有与他打过交道。金长来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想到了自己出山,这是华山一条路,而将金长永叫上作为陪伴,他以为对方会给一些面子。因为两家在一起打交道的机会实在是太多。
金长来是通过中江渔业公司财务部部长李洁找到郭华林的。
尽管他们不停地举着酒杯,可还是让金长来感觉到了这次宴请离他所期望的目标越来越远,郭华林慢慢地向他们透露出了一个天机,那是一个让金长永哥俩同时感觉到震惊的信息,原来的报关处处长牛今来已经被司法调查。
那一刻,金长来的紧张程度远远地超过了金长永。金长来还试图了解更多的信息,郭华林没有再说什么。
送走郭华林,他们站在酒店大门口,呆呆地站着。
眼看那批等着报关的货物已经报关无望,金长来的心里难受极了,那可是一笔巨额的收入啊。
金长来想哭,甚至想哭出声来,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那样让别人瞧不起。这一刻,他想得最多的已经不是需要报关的那批货物价值几何,而是牛今来已经出了问题,丛世南本人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出了问题,那自己将难逃噩运……
丛世南啊,丛世南,你最好是不再出现,最好是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金长来十分扫兴地坐进了自己的车里,绝尘而去。
金长永同样是紧张的,如果丛世南受到牵连,那问题无疑将是严重的。
此刻,金长永感觉到了另外一种压力……
这些天来,金长永总是背运的,就连在自己家里也是如此。虽说自己马上就要六十岁了,可是自己的前景还是相当可观的,如果公司改制成功,那前景不更会是如日中天吗?可是眼下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潦倒?一种精神上的潦倒。
这天晚上,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应酬,都被他一一拒绝。
回到家里,家里是冷清的,一种心灵可以轻易感知的冷清。
陈也晨站在一间空房的佛龛前,两手合十,眼睛紧紧地闭着……
金长永主动问道:“吃过饭了吗?”
陈也晨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又问了一遍,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这等小事,不足以让你关心。”
他无聊地走出那间空房子,重新回到客厅里。几分钟后,陈也晨也走进了客厅。
那一刻,她是镇定的,“你可能还记得,我当年就和你说过,你不能只看到少女上轿,还要看到老女残年。今天坐在你面前的已经是一个老女,已经老得既不中看也不中用了。人都是信不过的,男人女人都一样,这就叫做此一时,彼一时,这就叫做人性。人就像是一只蜜蜂,一定会朝着开得最艳丽的那些花朵飞去,而所有的花朵都不会永开不败。我已经败了,早就败了。你的信誓旦旦,维持的时间远比花开的时间长久得多,已经不容易了。”
她哭了,她轻轻地抽泣着。
此刻,金长永什么都没有说,他看着她那般理智地哭泣和心灵的抽搐,他的心灵仿佛受到了一丝震撼,他的眼睛仿佛有些潮湿。
她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走出来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我们分手吧。”
金长永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她。
“于芳菲与你之间一直就保持着很亲密的关系,我希望成全你们。”
金长永木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