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这些天来,李大钟一直就在思考着。
尽管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似乎可以证明穆晓飞与李家胜的纠纷只是一个孤立事件,可是在他根本就没有受一点儿伤的情况下,李家胜竟然被无辜地关进拘留所,这正说明了他穆晓飞的能量。
他有怎样的一个背景呢?
自己是一个临近退休的人,真跟他去较什么劲是不值得的。可眼下李家胜的事,自己是不能不过问的,总不能让他就这样无辜地在那里待上半个月了事。
那天下午,李大钟一个人又一次走进了城关区公安分局局长钱小阳的办公室。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见到钱小阳时,总会让李大钟时不时地感觉到他的热情。在李大钟看来,他们这些人,尤其是像钱小阳这样一个城关区公安分局的局长,面对他这样一个犯罪嫌疑人的亲属常常会是颐指气使才对。可钱小阳对他表现出了极度的耐心,他客气地把李大钟让到了沙发上坐下,又递过了一瓶矿泉水,并劝他不要太上火。
李大钟开门见山,“钱局长,我今天又来找你,是想弄明白,你们拘留一个犯罪嫌疑人,是凭什么?都需要履行什么样的手续?”
“当然是需要证据啊。”
“那么,你们拘留李家胜的证据是什么?你可是在那上面签了字的。”
“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他把人打伤了,已经触犯了法律。”
“钱局长,穆晓飞根本就没有受伤,也没有住院。我想知道你怎样和我解释这件事?”
“竟然会有这种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是需要认真调查的。”钱小阳说道。
“钱局长,就不必了,这件事不会有假。我这是第二次来你这里,我对你的答复是不满意的……”
钱小阳打断了李大钟的话:“你不满意又能怎么样?总得给我一点儿时间调查调查,你总不能太过分了吧?”
“是谁过分?有几个老百姓没有什么冤枉,会平白无故地找到你们这种地方来?我的局长大人!”
“你想到这里来给我上课呀?”
李大钟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什么都不想,我现在就是需要你们马上放人。你们不能这样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我真不敢相信这件事是我们的公安机关所为。我之所以容忍不了,是因为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抓错了人的问题,而是有人人为地制造事端。你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话,至少说明你是渎职,你凭什么在拘留证上签字?如果你要是知道其中的秘密,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办公室里的火药味已经越来越浓。
正在这时,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那个人走到钱小阳跟前愣在了那里。他愣愣看着李大钟发呆,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钱小阳已经看出眼前的来人好像与李大钟认识,他刚想说话,李大钟先开口打破了僵局:“穆总,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
穆晓飞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支吾了半天,才扔出了一句,“这里好像不管合同纠纷的事吧?”
“你就不要再演戏了!你最好还是回你的医院里去待着,那样对你们会更有利一些。”他转过头来,看着钱小阳,接着说道,“钱局长,这件事我是不会就这样算完的。”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那个人并没有敲门,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又慢慢地向办公室内走来。正在几个人疑惑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时,那个人说了一句,“董事长,公司来电话,说是公司里有急事找你,需要你马上回去。”
说话的人正是刘林。
其实,刘林是跟着李大钟一起来这里的,到楼下时,李大钟执意不让他上楼,他以为那样会显得小题大做。他在车上待了很长时间,本来就有些不放心,又正好发现了穆晓飞从车上走下来,就跟着走进了办公大楼,又走进了钱小阳的办公室。
钱小阳被动极了,他已经不用再问什么,就已经知道站在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是何等身份。他那种尴尬程度已经无以言表,“你就是穆晓飞?”
“我就是穆晓飞。”
“你不是在医院里住院嘛,跑到公安局来干什么?”钱小阳说道。
“我……我……”穆晓飞好像悟出了什么。
“你们就不要再演戏了,这种演技太拙劣了。钱局长,我想你们是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李大钟气哼哼地说道。
他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钱小阳的办公室。
坐进车里,李大钟的眼睛是潮湿的。
他是一个有点儿平民情节的知识分子,他在领导岗位上已经干了多年,社会上许多复杂的事情,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可那都是听说来的。他的位置和他的年龄,还有他的生活习惯与价值追求,都让他远离着那些寻常百姓们所能遇到的是是非非的纠缠。
“我一个偌大企业的董事长,一个让别人仰慕,比寻常百姓更有地位和优势的董事长,面对着这样的问题,都会显得这样无能为力,而当那些真正的平民百姓面对这种尴尬时,他们又会怎样呢?”
李大钟一直在思考着。
李大钟已经坚信李家胜是无辜的,可面对这一切,此刻,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眼前,仿佛幻化出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正是这张大网,尽情地张扬着人际关系的盘根与错节,挑战着法律的尊严与神圣。
在这种挑战中真正的受害者,绝不仅仅是李家胜这样的无辜者,还有法律的被游戏,法律的被强暴,法律被无为地肢解。
此刻,李大钟是痛苦的,一种在别人看来,似乎并不应该有的切肤之痛……
25
那天晚上,李绍哲呻吟着一瘸一拐地走出工地,鲁一鸣蹲下身去看了看李绍哲的受伤部位,顿时紧张起来。
李绍哲自己搭出租车先去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鲁一鸣把猎猎送回家后,便赶了过去。
鲁一鸣在医院里见到李绍哲时,各种检查已经结束,李绍哲的伤口也已经处置完毕,需要在医院里住上几天。第二天上午,还需要打狂犬疫苗。只要住在医院里,第二天早晨,医院就会主动与卫生防疫站联系。
住进病房之后,一切都安顿了下来,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李绍哲笑了,“还真幸亏你想出了这样的馊主意,也好,让我在这里休息休息。”
鲁一鸣也跟着笑着,“看来此行的意义并不大,但也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这让我们更加相信于国政等人的无辜。”
“行啊,没有什么后悔的,这样也就够了。真的,也挺好,就当作休息休息。我就记得我还没有出生时,跟着我妈妈住过院,除此之外,还真没有自己来这里住过。”李绍哲调侃着。
“你的记忆力还真挺好,都这么久了,还记得这么清楚。”鲁一鸣顺水推舟。
半个小时后,鲁一鸣回到了家里,他不得不回来看看,因为他并没有把猎猎安置好,怕夜里会有什么麻烦。
那天上午,当鲁一鸣再一次走进李绍哲的病房时,他看到病房里另外那张空床位上已经住进来了一个人,李绍哲正与他谈得热烈。他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并没有插话。那个男人的床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那个与李绍哲对话的人正是金长永,而他身边站着的中年女人就是于芳菲。
金长永已经注意到鲁一鸣走了进来。说话间隙,他把目光移向了鲁一鸣,他刚要张嘴问什么,李绍哲便主动说道:“这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来看看我。”
鲁一鸣礼节性地与金长永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当这个人走进来时,立即引起了鲁一鸣的警觉。这个人一下子就让鲁一鸣敏感起来,他仿佛与他不止一次地见过面,其中有一次就是他曾经看着这个人走进了他妈妈的病房。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金长永对来人问道。
“他早晨打电话找我有点儿事,我顺便告诉他的。”于芳菲把话接了过去,“穆总说他找你有事要谈,那你们谈吧。我就先走了,中午我过来给你送饭。”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鲁一鸣,鲁一鸣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于国政跳楼自杀那天,一个站在远远的地方注视着于国政跳楼的人,就是他。
于芳菲走了出去。
鲁一鸣走到李绍哲床边坐下,问起了他下半夜的感觉。他一边与李绍哲说话,一边注意听着穆晓飞与金长永的对话。
其实,就在鲁一鸣还没有走进病房的那一刻,李绍哲已经从金长永和于芳菲的对话中,知道了他们都是三宇发展总公司的人,金长永就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长。鲁一鸣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只是没有办法直接告诉鲁一鸣而已。
穆晓飞并没有注意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几分钟后,穆晓飞扶着金长永去了走廊。
他们刚刚走出去,李绍哲便有些急不可待,“你知道眼前的这个病号是谁吗?”
“是不是三宇发展总公司的董事长?”
“你是怎么知道的?见过面?”
“感觉出来的。”
鲁一鸣的电话响了起来,那是季芳打来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急促,这让鲁一鸣紧张起来。躺在病**的李绍哲从鲁一鸣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了那个电话非同小可。还没有等他问什么,鲁一鸣就匆匆地挂断了手机。他说道:“出院的事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当班的医生说好了,他说没有太大问题,既然你不愿意待在这里,完全可以回家。他同意回家养着,但你必须把疫苗打了。我有点儿急事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再说。”
二十分钟后,鲁一鸣赶到了天水社区医院,直奔观察室而去。当他走进观察室时,一眼看到了站在病床边的季芳。她那无助的眼神投到了他的身上,那一刻,她仿佛是盼来了救星,马上哽咽起来。躺在病**的于国良听到了季芳的哽咽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整个观察室里,再没有别人。鲁一鸣的眸子里立刻涌入了泪水,迅速走到于国良身边,举起右手,朝于国良的脸上就是左右各一个耳光。他一边打一边骂道:“你真是个孬种,你们于家人怎么都学会了这个,你死吧,死了也好,死了,所有的事都了结了。”
鲁一鸣的举动,太出乎于国良的预料,他先是一愣,转瞬之间,就放声痛哭起来,他失声痛哭着……
季芳做梦都没有想到鲁一鸣此时此刻竟然会这样做。她的哽咽像孕育成熟了的婴儿,猝然落地,她同样失声痛哭了起来……
刹那间,一股异样的感觉涌入了鲁一鸣的脑海。
鲁一鸣再也经不起于国良和季芳两个人如同泉涌般泪水的冲击,他的泪水也汹涌地倾泻出来……
季芳慢慢镇定下来,走到于国良跟前,拿出一条毛巾给他擦干了眼泪。她抬起头来,对鲁一鸣说道:“鲁记者,又给你添麻烦了,没有办法。他不想活了,我看不住他。我已经辞去了工作,整天陪着他,可是我还是看不住他,我出门去买点儿东西,他就把整整一瓶安眠药吃了下去。幸亏我发现得早,不然,就完了。”
“于国良,你给我好好听着,你如果还算是个男人的话,你就给我好好地活着。不能就这样死去,就算是病治不好,再死也不晚。你听明白了吗?你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你对不起很多人,你对不起还在生活中苦苦挣扎的你的父母,也对不起我,甚至还有其他人。”鲁一鸣动情地说道。
于国良与季芳同样投出了异样的目光。
鲁一鸣当然理解他们为什么会疑惑,他便说道:“我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我的一个朋友也正在医院里,他那里也需要我过去。我只能告诉你们,我已经开始关注你们的问题,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想管下去。这也是你们感动了我。”他把目光移向了季芳,“尤其是你的真诚感动了我。所以你们应该对得起我,也应该对得起我的付出。”
他又把目光移向了于国良,“至于你死不死,由你自己决定。你如果就是想死的话,就算是再多几个人来看着你,也是看不住的。”
于国良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他没有再哭出声来。
鲁一鸣走出观察室,季芳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医院门口,季芳问道:“鲁大哥,你刚才说甚至还有其他人,是什么意思?”
鲁一鸣不得已把李绍哲受伤的事告诉了她。
她的眼睛里又一次充满了泪水。这一刻,她已经由叫他“鲁记者”改成了“鲁大哥”。
鲁一鸣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当鲁一鸣赶回医院时,他发现李绍哲已经不在医院里。他拿起了电话打了过去,这才知道李绍哲已经回家了。他是由舒展接走的。
鲁一鸣重新坐进车里,想到应该给帅真真打个电话,那是因为此前他接到过她的那个短信。她以往出差时,他从来就没有为她的安全担心过。
他拨起她的手机,可手机只是响着,始终都没有人接听。
这越发让他紧张起来。
她为什么不接听电话呢?
26
作为一个女性,尤其是作为一个年轻女性,帅真真不可谓没有勇气,她甚至是曾经单独与黑社会的老大打过交道。
她永远都忘不了几年前的那段经历。那也是缘于金典投资公司的一单生意,才让她有了那样一段铭心刻骨的经历。
当初,于芳菲不知道是从哪个渠道得到信息,土州市的一家公司进口了一批原木,货物已经到了土州市保税区。说是那家公司面临着流动资金严重不足的困难,不得已提出让金典投资公司先垫付两千万元,只要拿出两千万元,就能把总货款六千万元的原木提出来。对方答应等货物提出来之后,销售利润可以分给金典投资公司一半。
对方为了解除于芳菲的担心,告诉她,可以由于芳菲亲自带着人去提货。
金典投资公司垫付了那笔钱。
于芳菲满怀信心地赶到土州市保税区提货,到那里时,她才意识到被对方耍了。货单上根本就不是对方那个人的名字。几天之后,那个生意伙伴竟神秘地消失了。
那一刻,不仅是于芳菲傻了眼,就连金长永也傻了眼,因为当时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这件事在全公司内引起了强烈反响,不仅有人对于芳菲提出了质疑,更有人对金长永提出了质疑,甚至有人联名把这件事情反映到了市有关部门。金长永害怕了,他连夜把帅真真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那天晚上,她赶到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其实,那时金长永之所以把帅真真找来,也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提出了想让帅真真去当地看看的想法,希望她能够把情况先弄清楚再说。
几天之后,帅真真就单枪匹马赶到了土州。她在那里足足待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找到那个叫罗天成的人,当初正是他出面与于芳菲洽谈的合作问题。几个回合下来,她就发现那个人本来就有诈骗的意图。可他根本就没有把帅真真放在眼里,帅真真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那天晚上,帅真真正在宾馆里与秀水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一个朋友在网上聊天,她聊起了这件事。他向帅真真提供了土州市颇有名气的一个黑社会老大的联系方式。他曾经在办理案件时,多次与这位老大打过交道。这位老大只是不在他所侦察的犯罪范围内,也就没有涉及到。
他建议帅真真白事黑做,干脆就借用黑社会的力量了结此事。
帅真真果然见到了那个叫黑鹰的人,直至现在,帅真真也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名字。
那个人直截了当,问到底需要他做什么。
帅真真不得不直截了当,她告诉黑鹰想要回那两千万元。
黑鹰开出了条件,事情办成之后,按照百分之二十提成。如果不想要这笔钱而想要对方的性命或者是想要将对方致残的话,黑鹰另行开出不同的价码。他当时就留给了她联系方式,想怎么做,只要打电话告诉他一声就行。他同时表示,如果他接不到她的电话,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整个见面过程,一共还不足半个小时,黑鹰一共也没有说几句话。黑鹰的手里始终都在玩弄着一个还不足巴掌大的乌黑的手枪。
两个月之后,帅真真果真把电话打给了对方,前提是绝不能对对方造成人身伤害。十天之后,一千六百万元真的回到了帅真真为他指定的账号上。
如今每当想到这一幕时,她都有些不寒而栗。
已经是到达金州的第二天,阳光羞羞答答地透过窗帘斜射进了她所在的房间。她最希望在这样的情境里与心上人慵懒地躺在**,心心相悦,波澜缠绵,如同异体同心,点燃欲望,释放**。
此时,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相反,却被深深地拖进了不知所以然的泥潭里。
她想到应该再给金长永打一个电话,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能派人来。
她拨通了金长永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就是没有人接听。她就又一次拨通了他的手机。手机也同样响了半天,还是没有人接听。她不断地打着,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了。还没有等她说话,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你的电话,这个号码怎么这么熟悉?”
那声音像是于芳菲的说话声。
“是吗?”电话中传来了金长永的声音。
“我是帅真真。金董,给我派人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帅真真问道。
“什么?”金长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帅真真曾经打过电话,“哦哦哦,我现在正在香港,跟着市领导在这里考察,昨天才到这里,过几天才能回去。”
帅真真感到糟糕极了,她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怎么可能呢?昨天我给你打电话时,你为什么不这样说?
帅真真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那好,金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是无能为力的。”
“我看也是。要不就算了吧,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金长永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就这样表了态。
挂断电话,帅真真走进了卫生间。
走出卫生间后,她也没有注意到曾经有电话打进来。
已经过了中午,当她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时,她才发现鲁一鸣曾经给她打过电话。
鲁一鸣不满意地问:“你干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麻烦了呢?”
帅真真做了解释。
“那十万元钱的事,搞明白了吗?”鲁一鸣关切地问。
她把她接到短信的事告诉了鲁一鸣。
“看来,你们公司还真挺复杂的。公司又不是你自己的,既然这样,没有必要把自己搭进去。你给你们董事长打个电话,听听他的意见。”
“打过了。他搪塞我,说他在香港。”
“我今天上午还见到过他,不至于这么快就到香港了吧?”鲁一鸣有些不解。
“你怎么会认识他?你去我们公司了?我不是不让你去我们公司吗?”
“我早就说过,违背妇女意志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我去你们公司干什么?我是在医院里见到他的,他正在那里住院。”
“他病了?怎么知道你看到的人就是他?”
鲁一鸣把上午到医院里看望李绍哲的事告诉了帅真真,但没有告诉她李绍哲为什么在那里住院。
帅真真断定鲁一鸣在医院里见到过的那个人肯定是金长永,而根据他的描述,金长永身边的那个中年女性应该就是于芳菲。
由此可以看出,金长永根本就没有去香港,而且就在秀水。
挂断电话,帅真真的心里更加复杂和紧张,她呆呆地坐在床边的靠背椅上,不时地思考着。
金长永的贪婪,金长永的无能,金长永的德行,帅真真是早就有所了解的。这些年来,他谋取了多少非法利益,在全公司内也是早有议论的,员工们的猜测绝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眼下,帅真真还是有些不解,难道这笔八千万元的合同,与他也有瓜葛?那又将怎样解释他与前董事长的关系呢?
帅真真越想越不得其解。
金长永是不希望在这桩合同上查出什么问题来的。
想到这里,帅真真仿佛找到了答案。
是继续留下来,还是打道回府?
马上离开这里,那是最省心的选择。
她又想起了林家聪,想起了林家聪去医院看望她时,那犹豫的眼神,那眼神的背后分明隐藏着他对她的期盼。
她走到镜子前,认真地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仿佛在向自己发问:你甘心就这样离开这里吗?你甘心吗?
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拿起手机,重新又给金长永拨了过去。
“金总,我是帅真真。你既然在香港,就不用操心了。我想告诉你一声,我准备马上返回秀水。回去之后,我再向你汇报。”帅真真没有再多听对方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就在这天晚上,当她从外边返回自己的住处时,又有两个人出现在她的身后,他们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远远地跟在后边盯着她,而是当她走进房间还没有来得及关门的那一刻,直接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两个来人是谁呢?
27
金长永根本就没有在医院待多久就回到了自己家里。
那天,帅真真并没有猜错,她给他打电话时,于芳菲就在他身边。
回到家里,他可以自由地在房间里活动,只是行动上会受到一些限制。
其实,金长永从内心里并没有把于芳菲当成自己的情人。基于他对她的了解,她只是把自然赋予她的本能当作了一种资本,一种可以用于投资的资本而已。而资本只要进入投资领域,当然是需要谋求高利润的回报的。
他之所以早就与她纠缠在一起,那也只是一种生理上的本能需求而已。那时,金长永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与他妻子在一起时的异样,他在她面前还是激动的。那一刻,他仿佛年轻了许多。
最初,他把她当成了让他年轻的良药。
在这之后,当丛世南像兄弟一样走进金长永的生活时,他的这种感觉立刻便发生了变化。
当丛世南在异国他乡,把一张答卷交给金长永时,当丛世南第一次把一个异国年轻漂亮的小姐带到他眼前时,当金长永走出丛世南给他开的客房时,他才意识到当初于芳菲留给自己的全部都是假象。她已经并不年轻,当初曾经让他**四射的她的肌肤,其实早就皮老肉松。那当初和之后的一个个漂亮小姐肌肤的弹性,让他渐渐地淡出了于芳菲对他魔鬼般的吸引,可他却淡不出她对他金钱上的**。
于芳菲当然感觉到了这一点,可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原本对他就不是那样阳光。他的所谓**,在她的感觉里,只是一头垂暮的老猫,只有吃腥的本能,却无吃腥的能力。
尽管是这样,于芳菲还是关心他的。此时,金长永也同样需要她的关心。
他躺在**,她时不时地会坐到他的床边,还会时不时地靠在他的身上,她时不时地希望他那颗并不安分的心,会抖动起来。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情都可以谈。也正是在那种时候,她才能让他感觉到她是这个公司里离他最近的人。
此刻,金长永仿佛并没有那种感觉,那是因为他一肚子心事的缘故。
他接到了妻子陈也晨从美国打来的电话,那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电话,他却无意中将自己脚受伤的事告诉了她。她那颗本来就放不下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金长来打来了电话。金长来已经知道他脚受伤的事。在此之前,金长来曾经打过电话找过他。
金长来已经到了他家的楼下。
于芳菲走到门口把楼道和客厅的房门打开。
金长来早就知道于芳菲与金长永走得很近。他与她打了个招呼。
金长永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厅里坐了下来。
几分钟之后,于芳菲便走出了金长永家的大门。
金长来把话题转移到了于芳菲的身上,“哥,刚才这个女人,你可需要留一点儿神。”
金长永抬起头来,看着金长来,“你是说于芳菲?”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她是什么事都可以干出来的。你可别让她给自己转转进去。”金长来直截了当。
“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公司内不了解她的人不多,丛世南就和我说过不少关于她的事。当年她与马和平的事,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听说她与一个叫何冲的人联手做了一单生意,那个何冲是地方招商局的局长。那个人也不是白给的,公开的身份是给公家干,而私下里全是自己的。”
金长永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全社会不都是这个样吗?这还值得一说?”
“我是想说当初于芳菲还跟着马和平干的时候,她就与这个何冲混到了一起。当时,她只是一个普通员工,你说她有多大的能量?所以,你得多长一个心眼,别让这种人算计了。”
金长永故作镇静,“这年头,是得多长一个心眼。英国前首相丘吉尔生前就说过,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
金长来看了看表,感觉还能赶上当天晚上飞往杭州的飞机,便很快离开了。
金长来走后没有多久,里波打来电话。他先是与金长永哥们兄弟地海聊了一番,最后才切入到了正题。他是想通过金长永督促一下水州水景文化发展公司在秀水市汪家村的电脑学校工程进度的事。
金长永也不敢得罪这位顾问,他知道他在任时,毕竟“常委”过。眼下,他依然是有能量的。于是,他满口答应着。
挂断电话后,他对着手机,“呸”了一口。
金长永本以为于芳菲晚上还会来自己家,至少也会给自己打一个电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晚饭没有人给准备。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拨通了于芳菲的手机,手机一直响着,可就是没有人接听。他有些纳闷,越是觉得奇怪,越是想打通这个电话。最终他也没有与于芳菲联系上。
第二天上午,金长永叫来了司机,自己拄着从医院里临时租借来的拐杖,去了单位。
他走进办公室没有多久,于芳菲就出现在他面前,“金董,你昨天晚上找过我?”
“你既然知道我找过你,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金长永加重了语气。
“我发现你给我打电话时,已经太晚了,怕影响你休息。”于芳菲回答得很自然。
“怎么会听不到我的电话?我打过很多次。”
于芳菲犹豫了片刻,“昨天是和一个朋友去洗桑拿了,出来时已经太晚。”
有人走了进来,金长永几句话就把来人打发走了。
那个人走后,金长永再也没提及刚才那个话题,而是谈起了工作,“看来,下一步,金典投资公司我是需要多过问一下的。”
“你指什么?”
“当然指经营情况。”
“是因为何冲来了,你就产生了这么多想法?我当初签下这笔合同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啊。”于芳菲说道。
“这我知道,不过你总不能让别人没有一点儿想法。公司领导层的很多人早就在议论这件事,我一直在挡着。”
“他们算什么?有能耐,他们也都开个公司,看看钱好不好赚?就他们那一副副德性,我还不知道吗?就是开个妓院都不一定能赚钱。”
“别说得这么难听,大家对你也不都是否定的。大家对你的那个古运河疏浚工程就比较满意。上次大家跟随副市长视察时,副市长还表扬过这件事干得非常出色,既把古运河疏浚工程干好了,也把你们开发的住宅工程干得很出色。他当场估计这个住宅工程最少也可以赚上一亿五千万。”金长永说着,多少有些兴奋,“这样吧,哪天我召开一个董事扩大会,你出面把那个工程的结算情况汇报一下。让大家心里有个数,对你也有些好处,不至于因为与何冲的合作出现了意外,就把什么东西都抹杀了。”
“有这个必要吗?工程还没有最后结算,还有两处公建没有卖出去。”
金长永提到的古运河疏浚工程,说起来是一项名利双收的工程。秀水市自从开埠至今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早在五百多年前,就有两条城内的人工运河将左江与中江,将右江与中江连接了起来,整个城市靠水路形成了一个整体,水上运输曾经是这座城市几百年来的主要运输方式。一百多年前,随着陆路交通的发展,也随着运河淤泥的淤集,整个运河完全失去了它的功能。近几年来,市政府决定将这条古运河重新疏浚使用,更主要的是为了增加城市的人文景观,增加观光功能。这是一项深得人心的工程,市政府想了一个办法,不想直接投资,而是用附近的一块住宅建设用地予以置换。住宅建设用地无偿出让给古运河疏浚工程的建设单位,建设单位需要将古运河疏浚工程完整地交给市里。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与筛选,市里决定由三宇发展总公司接手这个项目,三宇发展总公司就把这个项目交给了金典投资公司来操作。
就像是老天爷的照顾,就在房地产市场还没有进入低迷状态时,金典投资公司开发的取名为运河之恋的小区的房子,就已经全部卖了出去。
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这项工程一直没有最后结算。
此刻,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那是金长永的儿子金小波从澳大利亚打来的,“爸,你给我的那一百万元,我已经收到了。”
“是谁汇给你的钱?”
“不是你让别人汇的吗?是一个姓于的阿姨给我汇的,她说是你委托她办的。”
金长永搪塞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金长永犹豫了片刻,“金小波前些天收到了一百万元人民币,是你汇给他的?”
“你才知道这件事?”于芳菲漫不经心。
“你怎么知道他的电话?”
“那天,你去卫生间时,他的那个电话是我接的。”于芳菲两手一摊,“就这么简单。”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是我个人的钱,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希望你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免得会有麻烦。”
“有什么麻烦?公家的就是公家的,我的就是我的。会有什么麻烦?”于芳菲异常地轻松与自如。
金长永越发紧张起来,“你为什么不和我打个招呼?这不一定是在帮我的忙。”
“那好啊,你把钱还给我,不就完了吗?”
金长永一时语塞。
金长永的手机响了起来。当他再一次接通电话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身上立刻冒出了冷汗。
那一刻,他几乎晕了过去。
28
那天,李大钟从城关区公安分局出来赶到办公大楼时,分管城建的曾弛副市长与经委主任丁夏阳已经在等着他。他们是一起去城郊办事回来,走到离秀水钢铁集团不远处时,临时决定要进去看一看,想顺便了解一下集团的整体搬迁的进展情况。
坐在李大钟的办公室里,曾弛把话题切到了正题上来,“李董事长,年底前把这块地方倒出来,有什么困难吗?”
“当然有困难,而且还很难克服呀。你可能已经知道了,由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所建的炼轧分厂那部分工程,早就停工了。”李大钟认真地说道。
“现在还没有重新开工吗?”曾弛问道。
“没有,根本就没有。不久前,我向丁主任汇报过,眼下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看来,我们的努力是太微不足道了。”李大钟有些无可奈何。
“年底前把这块地倒出来,这是市里的既定方针,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也不能因为你们一家的原因影响了整个大局,还是应该想想办法。不行的话,我看是不是由市里出面,召开一个协调会,两方面都让让步,把这个问题解决一下。”
“曾副市长,这个步,我们是没有办法再让了。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应该有个度,如果超过这个度,那就不好办了。”
“这块地皮马上就要对外招商,这是大事,你们总不能让市里的计划泡汤吧。”
“那就必须由市里出面想办法了。”
曾弛和丁夏阳离开了李大钟的办公室。
这天下午,李大钟刚刚开完会,就匆匆忙忙地坐进车里,刘林坐在他的身边。半个多小时后,李大钟一个人走进了市政法委办公大楼。
李大钟一改常态,缺少了以往那种常见的矜持和低调,他执意要见到政法委书记。
政法委书记钟健很认真地听他叙述着事情的详细经过。
等到李大钟把事情说完,钟健什么也没有说,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只听他在电话中说道:“钱小阳吗?我是钟健。你们那里最近拘留过一个叫李家胜的人吗?”
那边接电话的人正是钱小阳,“是有这么一个人,现在已经放了。”
“什么时候放的?”钟健的态度是严肃的。
“今天上午。”
“为什么放了?拘留期满了吗?”
“可能是存在着一些误会,我们已经发现了。”
“什么?误会?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你们把情况详细写出来,交给我。”他又补充了一句,“明天上午就交上来。”
此刻,李大钟对钟健是充满感谢的,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钟健站了起来,“谢谢你来找我。你这样做,也是对我们工作的一种监督。这样吧,我把我们纪律检查办公室的同志找来,让他把你刚才说到的情况做一下笔录,我们会认真地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的。”
几分钟后,李大钟跟着来人去了纪律检查办公室。
他在那里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他走出了政法委办公大楼。
李家胜很快会被放出来,这是在李大钟上午离开钱小阳办公室之后就预料到的。可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之快。
就在李大钟上午离开钱小阳办公室之前,穆晓飞竟然也出现在钱小阳的办公室里,他的那个举动让钱小阳感觉到了尴尬,让他感觉到了异常的尴尬。
其实,钱小阳真的不认识走进来的那个人就是穆晓飞。当他断定他不仅仅是穆晓飞,而且他的鼻梁骨根本就没有骨折时,他感觉到无地自容。
可是钱小阳本身远没有那样无辜。
原来,就在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正在外边忙于应酬,在酒桌上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正是市公安局局长湛庆东。他在电话中告诉钱小阳,有一个人在都市香格里小区闹事,派几个人去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整治他一下。如果他不老实,就把他拘留起来。
就是这样的一个电话,让钱小阳迅速地做了部署。几个小时之后,他回到了办公室,而且连夜就在拘留证上签了字。
钱小阳原本是不需要这样做的,他根本就不需要为这样一件每天都有可能发生的普通案件,连夜返回办公室。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他已经明确地意识到,那是市公安局局长的意图,基于他对湛庆东的了解,基于他们之间关系的密切程度,他对湛庆东的意图足可以心领神会。
他明白像这种事应该怎样操作,一切都是那样地顺利。整个事情办完,钱小阳也不知道那个叫穆晓飞的人是何许人也,他长的什么样子,又是何种身份。
可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穆晓飞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是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情况下,又会让他那样的尴尬。
那一刻,他才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因为李大钟已经将事情看得一清二楚。钱小阳明白,就算他李大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当他手握着这样的证据时,当他走进任意一个政府机关时,都不会再有人堂而皇之地将其拒之门外。
那一刻,他最先想到的是放人。这是当务之急。
李大钟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后,钱小阳就当着穆晓飞的面,把电话打了出去。电话接通之后,他气哼哼地说道:“把那个李家胜给我放了。”
穆晓飞没有想到他会弄巧成拙,他走进钱小阳办公室的那一刻,是想当着钱小阳的面谢谢他,还想利用这样的机会,结交他这个朋友。可是穆晓飞没有想到自己的肆无忌惮,正好给自己制造了麻烦。
那一刻,钱小阳在穆晓飞面前雷霆般暴怒着。那是因为钱小阳意识到李家胜的被拘已经变得复杂化。
李大钟并没有意识到他不经意间的举动,牵动了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李大钟接到李家胜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李大钟自己已经被放了出来。不过不是上午出来的,而是下午。因为在他走出拘留所之前,还需要办理不少手续。直到下午,他才最终离开了那里。他想马上见到李大钟,想把事情的经过马上告诉他。李大钟告诉李家胜,他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晚上他会去李家胜家里,顺便看一看自己的哥哥。
这天晚上李大钟真的走进了他哥哥家,并在那里足足待了一个多小时。
李家胜并不知道他是怎样被别人算计的,可是他向李大钟提到的一个情况,却引起了李大钟的警觉。
其实,李家胜早就在这个小区里见到过穆晓飞,只是不认识他而已。他新近买的房子,就在自己家的楼上,他的房子还正在装修。李家胜的住宅是在三楼,而穆晓飞的是在五楼。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李大钟知道自己的哥哥病了,而且还很严重,只是当时还没有发现他已经得了癌症,他去哥哥家看望他。当他下楼离开那里时,李家胜把李大钟送到了楼下停车的位置。送走李大钟后,正在他往楼道里走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问道:“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李家胜随口说道:“他是我叔叔。你认识他?”
“不认识,就是觉得挺面熟的。”
那一刻,李家胜并不知道那个人其实就是穆晓飞。
李大钟问道:“你被抓走的那天晚上,那个人出没出现在现场?”
“当时在现场打电话的那个人好像就是他。”
李大钟之所以对这些本来毫无相干的事产生了兴趣,是因为他开始怀疑穆晓飞在对李家胜下手的时候,很可能已经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
难道他真的会用这种拙劣的方式,炫耀他的实力吗?
如果真是这样,有谁会相信这是真的呢?
29
鲁一鸣的那一记耳光,真的把于国良打清醒了。
于国良知道鲁一鸣是季芳找来的,季芳在于国良的眼睛里仿佛一下子变得深刻起来。
也就是那天下午,于国良跟着季芳又一次住进了那家发生火灾的医院。季芳从她在这座城市里打工的表妹那里借来的三千元钱,作为再次住院费用。
第二天,季芳就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鲁一鸣。就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鲁一鸣正开车将要路过那里,他索性将车停在医院门口,走进了于国良的病房。
他没有在那里久留,临走时,他将一万元钱扔到了于国良的病**,并没有明确表示是借给他的还是送给他的。
于国良与季芳再三拒绝。
他还是执意让他们把钱留下来,“实在不行的话,就算是我借给你们的,你们有钱时,再还给我。这样可以接受吧?”
坐进车里,鲁一鸣想到了那天李绍哲的建议,他偷偷地笑了。
第二天上午,鲁一鸣和季芳坐在报社大楼一进门的大厅里。
季芳正捧着当天的《秀水晚报》,对着一篇稿子认真地看着,这篇稿子她已经看过几遍。这是一条十足的假新闻,完全是由鲁一鸣一手炮制的。
前一天晚上,鲁一鸣把稿子写好以后,开车又一次去了医院。正好赶上一个年轻护士长值班,护士长叫刘怡。他说明了自己的用意,刘怡觉得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样做虽然对医院并无伤害,但是那毕竟不是真实的。鲁一鸣主意已定,只是需要与之打个招呼而已。他把五千元钱交给了刘怡,他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也没有留给她手机号码。
季芳正在看着的就是鲁一鸣精心策划而发表的新闻报道。
那上面报道了于国良作为一个农民工,患病住院之后,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得到了医院住院部所在科室全体医护人员的捐助。直至这篇稿子见报时,鲁一鸣也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报社的任何一个人。
季芳是看到报纸之后,来找鲁一鸣的。她想当着报社领导的面谢谢鲁一鸣,她想让报社的领导知道鲁一鸣这些天来,悄无声息地为他们所做的工作。
鲁一鸣小声告诉她:“如果你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我们领导,我非倒霉不可。你不是不知道,那是我制造的一条假新闻。五千元钱是我强行塞给护士长的,弄不好,我还得去医院向她的领导做解释工作,不然,那个护士长还得因为我的荒唐惹麻烦上身。所以说你就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鲁一鸣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季芳还是坐在那里拗不过劲来。
鲁一鸣说了声:“你快点儿离开这里,我还有事呢。”
季芳很不情愿地走出了大厅。鲁一鸣问道:“去哪儿?我顺便捎你一段。”
季芳勉强坐进车里,“你去哪儿?哪儿方便我就在哪下。”
“我去我的一个朋友那儿,去他家里。”
“你是说住院的那个朋友?”
“是他。他来电话让我马上过去,说是有事要和我说。”
“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要不,就带着我去看看她,当着面道一声谢谢。”
鲁一鸣答应了。她能够当着李绍哲的面说一声谢谢,那让自己也很有面子,毕竟是自己出的馊主意才让他受伤的,再说也是因为他们的事才让他受伤的。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就到了李绍哲家所在的小区。季芳非要买点儿什么东西不可,不管她怎么坚持,最终还是被鲁一鸣拒绝。
李绍哲同样早就有了自己的房子,走进李绍哲家时,舒展正好也在那里。
李绍哲一眼就认出了季芳,那天晚上在火灾现场,她给他留下了挺深刻的印象。
“你们怎么走到了一起?”李绍哲坐在沙发上问道。
鲁一鸣把当天的《秀水晚报》扔到了李绍哲跟前,“自己找。于国良真的让我给搬到了报纸上。”
“你不是说不行吗?”
“你说的那样当然不行,能行的话,我不早就做了吗?”
舒展端来了水果。
鲁一鸣把报纸夺了下来,“别看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说季芳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她是去报社找我时,顺便跟着我来谢谢你的。我们长话短说,我们都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
季芳一直有些拘谨,听到鲁一鸣这样说,便轻松了许多,“李大哥,我是想谢谢你。那天鲁大哥告诉我说你是因为于国良的事才受伤的,我当时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于国良就是一个打工的……”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会想办法走下去。如果能够拿到证据的话,需要时,我会免费为你们打这场官司。”李绍哲说道。
季芳一下子跪了下来。
“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鲁一鸣大声说道,并将她拉了起来。
季芳坐到了沙发上。
“鲁一鸣,我找你来,是因为有事情想和你说。”李绍哲指了指舒展,“我把详细情况都和她说了,也没有什么需要瞒着她的,结果还真有了其他收获。”
“什么收获?”鲁一鸣有些急不可待。
“她说她有一个上高中时最要好的女同学,就在远大房地产公司做出纳。我听到后眼前一亮。”
“你是说她可能了解一些情况?”
“这是往最好处想。就算是这样,还需要看看人家想不想帮我们。这年头就业那么困难,可不能帮我们什么忙,却把人家的饭碗给砸了。”
舒展早就明白了李绍哲的意思,她答应找个时间约她的好朋友出来见见面。
过一会儿,鲁一鸣与季芳离开了那里。
时近傍晚,鲁一鸣接到了季芳打给他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他,已经有不少人陆续来到医院,表示了对于国良的同情,有的送来了东西,有的送来了钱。她说不能就这样接着,她想问一问鲁一鸣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才好。
鲁一鸣赶到医院时,才知道他的部门主任张锐下午已经来过医院。
张锐觉得医护人员做得这么好,作为报社也不能只尽报道义务,而一点表示也没有,他让在家的记者们捐了一些钱,特意赶到了医院。当他赶到医院时,竟然发现那完全是鲁一鸣一手导演的假新闻。那一刻,他是哭笑不得。他把钱留给了于国良,随后就回到了报社。
鲁一鸣刚到医院不久,就接到了张锐的电话。张锐让他马上赶回报社,说是领导要见他。
鲁一鸣匆匆忙忙地又与白班还没有下班的一名护士说明了他的意图,执意把捐款的事暂时交代给她们帮助管理。当他回到报社时,华海晨因为去市里参加一个临时会议,已经不在单位。
第二天上午,还不到九点,鲁一鸣就走进了华海晨的办公室。
“可真有你的啊,我们强调过多少次,新闻必须真实!新闻必须真实!可你已经算是一个老记者,怎么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不可思议。”华海晨的态度是严肃的。
“我知道错了,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不得已这样做的。”
“什么叫不得已?谁逼着你这样做了?”
“是受不了良心的折磨。”
那一刻,鲁一鸣是认真的,他认真的态度仿佛感染了华海晨。
华海晨沉默了。他拿起电话,挂了出去。张锐和检查评审部主任赵越走进了办公室。
华海晨对鲁一鸣说道:“你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你必须写出检查,写出深刻的检查,交给我。”他把目光移向了赵越,“先按规定扣除当月全部奖金,再等候处理。”
鲁一鸣和张锐,还有赵越同时朝门外走去。华海晨又把张锐和赵越叫了回来,他对他们两位认真地说着什么。
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上,鲁一鸣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着华海晨的神色是严肃的,那情景显得有几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