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然和陈笑白对视一眼,又惊又疑。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忙作一团,谁有空过来?

陈笑白跳起来开门,看清来人,脸色一变:“你过来有事?”

许知然应声抬头,发现此时此刻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礼服还没有换下的安桃。

她踩着高跟鞋,披着一头妩媚的卷发,笑盈盈地看着许知然:“听说你在给沈幼清找公关啊?”

消息真灵通。看来舟一叶已经给他母亲打过电话了。

许知然心想。

她淡淡抬眸,看了安桃一眼:“安桃姐有好公关要介绍吗?”

“那倒没有。不过沈幼清和冯誉的过节,我从前倒是了解过一些,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们忙。”安桃轻轻撩了撩长发,指甲在灯下亮闪闪地发着光。

许知然心头一紧,想起当初复赛之前,的确是安桃率先挑走了《风萧萧》的剧本,然后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等着沈幼清主动找过来和她组队。

那显然不是巧合。

许知然想,安桃多半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那么,她那里会不会有他们需要的信息?

陈笑白不耐烦安桃这套做派,摆了摆手就想把她请走,没想到这个时候,许知然居然开了口:“怎么样才能知道,你能不能帮上我们忙?”

“这简单。”安桃红唇一扬,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走廊。

走廊尽头就是颜安青的房间,许知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浑身微微一震:“你想要颜导的角色?”

安桃带着一点笑意,朝许知然点了点头:“你要是肯主动找颜导放弃《全家福》的角色,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公关界有个著名的‘黄金24小时’说法,犹豫只会浪费时间。说吧,同意还是不同意?”

安桃的挑衅实在叫人心生暴躁,陈笑白本来以为许知然会像从前那样伶牙俐齿地反驳安桃,没想到许知然居然沉默了。

陈笑白惊住了,心说不是吧不是吧,然姐你不会真要为了安桃手里那些不知真假的消息把好好的角色拱手让人吧?知道你想帮沈哥,但帮忙也不是这么个帮法啊?!

没等他想完,许知然就抬起头来,在陈笑白心惊胆战的注视下说出了第一句话:“六年过去了,想不到还有人立志做第二个冯誉。”

她微笑起来,双眸在昏暗的走廊光下愈发明亮有神,更透出一点笃定的光彩:“可惜许知然不会走沈幼清的老路。”

安桃显然没想到她的答复会是这个,忍不住冷笑一声:“还以为真的队友情深呢,原来连一个角色也不愿意放弃,不过如此。你们可想清楚啦,这一波要是救不回来,管他什么金豚奖影帝、《一秒入戏》冠亚军,都得沦为失德艺人,永远别想东山再起了。”

“没有你的消息,我们还可以找别的渠道,未必救不了场。黄金24小时,三分之一都没过呢。”许知然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冷静,她平视安桃,吐字清晰地答复她,“但沈幼清一定不希望我拿一个好角色换你这些消息。想为一个人好,就得尊重他的想法,”说到这里,她也挑衅地扬了扬嘴角,“这年头,自以为是、自我牺牲那一套,搁剧里都没观众愿意看了,安桃姐。”

安桃被她气得浑身直抖,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我的消息,我自己会说,不劳安小姐费心了。”

许知然双眼霍然一亮,陈笑白也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声音,激动得差点破音:“沈哥!!”

来人果然是沈幼清。他戴着硕大的口罩和墨镜,穿一身没有温度的长风衣,倒很有明星出街的范儿。见他们看过来,他将脸上那些遮蔽物一一摘下,朝陈笑白和许知然露出个疲倦却温和的笑来:“让你们担心了。”

安桃终于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何等突兀和多余,咬着牙根扬长而去。

陈笑白赶紧把沈幼清让了进来:“沈哥你今晚去哪了啊?!我们都快急死了!”

“不想被记者围追堵截,所以一个人找地方待了一会儿。”沈幼清默默进门,“一开机就收到你们信息,马不停蹄就回来了。”说完,他终于歉疚地看向许知然,开口道,“对不起,之前没有把我的事全盘托出。先说重点:债还完了,楼封顶了,绝大多数当时的工人都谅解了。”

说完,见许知然明显松了口气,沈幼清心头一软,正想把所有的细节都和她坦白,没想到这个时候,许知然忽然回过头来:“其他的你先别说。”

“啊?”沈幼清一愣。

“我打电话问问舟一叶,他找的公关到哪了。”许·人间清醒·知然一边说一边拨号,“等公关来了你再梳理细节,省得到时候还得再讲一遍。”

沈幼清&陈笑白:……

你们女主角在关键时刻都这么冷静的吗?

舟一叶的电话果然有效,靠谱的公关团队这时候已经在赶往酒店的路上了。

得亏《一秒入戏》的决赛现场就设在A市,虽然场地有点偏僻,但还不至于路远迢迢。等待公关赶到的空隙,许知然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她的房间,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给这两位队友倒杯水,于是赶紧跳起来找热水壶。

陈笑白趁机问:“闲着也是闲着,沈哥,你能不能解答我一个困惑?”

沈幼清:“什么?”

陈笑白抓抓脑袋:“道理我都懂,不拍《风萧萧》可以,干嘛要退圈啊?哪怕你拍点别的片子恰烂钱呢,先把债还了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他倒是想留下,冯誉能让吗?”许知然在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他一句。

这本来是沈幼清二十几年来遇到过的最大的恶意,可不知怎的,被许知然这么一抢白,他不但不觉得凄风苦雨,竟然还忍不住想为她的聪明微笑:“是啊,他怎么可能让呢?那会儿他放了话,说什么途径欠的债,就该用什么办法还,只要我敢出现在镜头前,他就能拿那些丑闻把我打进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却未曾流露多少怨气,“那会儿我年纪轻,性子又傲,在圈里没几个朋友,几乎没有能帮忙的人,除了退圈还债,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那这六年里,你干什么去了?”许知然一下翻不到茶叶,索性不找了,直接端上两杯热水。

“什么都干喽!”沈幼清端起一杯,低头抿了一口,“最开始的时候什么账目都不懂,只能干点不需要专业的活。搬过砖,送过外卖,也当过家教,总之什么赚钱做什么。白天打工,晚上就看那些账目,挣了钱都往工人账户上打。这些工作来钱都不快,最开始的医药费和遣散费都是我问《人间烟火》的吴导借的,足足一千三百五十万——我第一年连零头都没挣着呢。后来年复一年,总算找着点做生意的诀窍,把那栋烂尾楼接手完工了。”他朝他们两个笑笑,“不瞒你们说,拿到《春城记事》的片酬,我一分没给自己留,全打给吴导了。连本带利,刚刚才还完呢。”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似那六年经历过的一切苦难都是小事,散如尘烟,不值一提。可许知然却听得百感交集,满脑子都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想,他退圈是去继承家业了吗?

可原来那些缺席在镜头前的光阴里,这个曾经光环加身、恃才傲物的影帝居然真的搬过砖、做过家教,为了扛起本属于他父亲的责任,尝遍了人间的艰难困苦。

她眼前浮现出沈幼清在片场给陈笑白熟练讲题的样子,眼中忽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