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知然在一起三年之后,沈幼清终于获得允许,得以自由出入舟一叶的化妆室。
这些年舟一叶的造型设计屡屡获奖,整个人愈发眼高于顶,恨不得把尾巴翘上天去;奈何沈幼清以诚动人,用数月如一日的润物细无声打动了这位自诩“大舅哥”的发小,总算得到了他的青眼。
于是此时此刻,沈幼清得以登堂入室,一只手帮许知然捧着她喜欢喝的蜜桃乌龙茶,另一只手则很有眼色地帮舟一叶递一递他想要的小皮筋和珍珠发卡。
许知然造型还没做完,整个人被舟一叶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法回头,只得好笑地望着镜子里不请自来的沈幼清:“你今晚明明什么作品也没有入围诶!就这么跑过来蹭红毯,你经纪人不说你么?”
“我打定的主意,他哪里管得着我?你没见我连钱景都没带。要是连这点自由也没有,我也不会签他们公司,在他们麾下开工作室。”沈幼清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今晚我非出现在颁奖典礼不可,不然等我们家然然拿了影后,谁帮她拿奖杯?”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补充道:“金豚奖影帝和影后的奖杯一样重,你还真不一定拿得动——我当年都差点举不起来。”
舟一叶:“……”
他忍不住瞪了沈幼清一眼:“再凡尔赛就滚出去!”
他这么一吼,沈幼清还没开口,发型还没做好的许知然就先心疼了,跳出来站队:“花孔雀你这么凶干嘛啊?人家本来就拿过金豚奖影帝嘛,实话也不能说?你要是不服就加把劲,争取下一届金豚奖也拿个最佳造型什么的,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好哇,许知然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舟一叶气咻咻地瞪了她一眼,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孔雀,“你再这样,我告你爸去!”
许知然:“……”
她忍俊不禁:“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个句式很像小学生吵架?”
舟一叶:“……”
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一时词穷,只好一边给许知然盘头发,一边凶巴巴地说:“别以为《旧时月》叫好又叫座,你这个影后就十拿九稳了!说真的,你演《旧时月》的时候可真是吃了大苦头,我去探完班都不敢拿照片给你爸妈看,上映的时候也一直骗他们说是特效,哪敢说那些摔跤、挨打都是真的啊?”说完又凶巴巴地瞪了沈幼清一眼,“这种片你也推荐给她演!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女朋友!”
没等沈幼清说话,许知然就叹气道:“比民国时那些颠沛流离的、真正的苦命人,我吃的这点苦头算什么?本子虽然是沈影帝先看到的,但是我自己坚持要演,也是我自己反复去试镜的。”
舟一叶最了解许知然的脾气,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却还是忍不住撇撇嘴:“算了算了,演都演了!要是能拿个影后,那也不亏了。话又说回来,拿奖也讲究气运的,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做的妆造给你赢个开门红?”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许知然只好乖乖点头。
她一时忘了自己发型还没做完,头发被发卡拽得生疼,一下子眼泪都差点冒出来:“呜,疼!”
“哪里疼?!”沈幼清和舟一叶都愣了愣,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然后沈幼清眼疾手快,帮许知然松开了那一缕头发,徒留舟一叶空落落地伸着手,一脸吃瘪的表情。
许知然在镜子里看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里还顾得上那点疼?
她望着花孔雀在镜中的影子,笑吟吟地说了句:“那就好好做个开门红的造型,祝我和《旧时月》马到成功吧。”
经过了这三年大大小小颁奖典礼的历练,这一次,许知然终于可以毫无障碍地穿着拖地的礼服在会场行动自如了。
水蓝的裙摆在红毯上逶迤而过,渐变的色彩在许知然身上晕染得格外美丽,叫人想起最晴朗的天空和最清澈的河流。
许知然落落大方地挽着同组的男主角——曾经在《双侠记》里和她搭档过的邵星——一起走过红毯,在背景板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作为本届“最佳女主角”的夺冠热门,端坐在前排位置。
落座之后,邵星忍不住感慨万千:“演《双侠记》那会儿哪能想到,咱们两个能有机会二搭演男女主啊。”
“何止是二搭?我们明明是双双提名啊。”许知然笑着打趣他,“那时候你还是男二呢。现在顾泽江还没混上提名,你都已经二提最佳男主角啦。还有一次是在金鹿奖吧?说真的星哥,有机会能不能把你的故事给我从头到尾讲一讲?这经历不拿来写个本子,简直说不过去。”
邵星相貌在演员里毫不突出,却有一双格外灵动而狡黠的眼睛。他看了许知然一眼,笑道:“怎么,上我这儿挖素材来了?这几年你产量可太低了,拍戏加起来总共也就拍了四部,剧本也只写了一本《大河上下》,还拿去给你们家那位自己演了,拿了座视帝奖杯回来;真要是给我写了个本子,是不是让我主演啊?这你可得先说准了!”
“只要星哥肯演,我一定指名把本子给你。”许知然一本正经地点头,神态和沈幼清愈发相像,“主要是星哥你这经历太传奇了,二十年来从龙套到配角,再从配角到主角乃至影帝提名,那可真是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我看你和那谁也挺传奇的。”邵星说着说着,向外张望了一眼,“怎么,他今晚没来?”
许知然用眼角的余光示意:“后排坐着呢。你也知道金豚奖的规则,没入围不让入座候选席。”
邵星跟着她目光往后一瞥,果然瞥见了独自一人、埋头打字的沈幼清,一下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们这关系也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金豚奖也真是,不能让他做个颁奖嘉宾么?反正他也拿过往届的金杯,做个嘉宾不就能和你坐一起了?”
许知然摇摇头,声音里却难掩一点因沈幼清而升起的骄傲:“他拿奖,那可是十年前的事了。哪有让这么久远的嘉宾颁奖的道理?”
邵星一下就听了出来,但许知然语气里毫不傲慢,只有自豪,是以他不但反感,反而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当年他千里迢迢来咱们剧组探班,我就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后来果不其然。”
许知然一惊:“那么早?!那时候我都没看出来呢!”
“没办法,年纪大了,年轻人的恋爱哪里瞒得过老人家?”邵星老气横秋地感慨了一句,很有些倚老卖老的样子,“后来秦薇哭也是为他吧?还有顾泽江较劲排练,不都是你那位探班惹出来的事儿?”
他看了一眼傻乎乎呆住的许知然,慢悠悠地感慨了一声:“还好有我置身事外看热闹,否则咱们《双侠记》主角团可就全军覆没了。”
许知然脸上一红,忍不住低下头来,掏出手机。沈幼清果然已经自说自话,给她发了一堆消息,包括但不限于“小心别踩着裙摆摔了”、“后排的椅背越来越硬了”和“和邵星有这么多话讲?”
许知然忍不住笑了,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他一条:“稍安勿躁。”
很快手机震动,沈幼清问她:“紧不紧张?”
没等她回答,他就飞快补充了一句:“我还挺紧张的。”
许知然又好气又好笑:“当事人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沈幼清一本正经:“事关我本人能不能从地下恋人晋升成正牌男友,我当然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