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强吻不安的预兆

晚间,行宫中,芭蕉和着碧纱窗,微风吹来,带来秋天的一丝凉意。

大家依次入席,无忧坐在炎落宇身后,听他与君昊天谈论着南北的贸易。

君昊天慷慨阔论,炎落宇婉转以对,听着江南的丝竹,口气也不如方才那么硬了。一直友好的气氛,让无忧暗暗松气。

轮到祝酒之时,君昊天倒是毫不顾忌身份,对炎落宇举了举酒杯:";朕先敬陛下一杯,恭喜陛下新婚。";

出于礼仪,无忧也必须举酒回敬他。因为离得近了,君昊天端详了她的脸好久,说:";朕许久之前曾听说皇后精于琴艺,一直想见识一下。今晚是两国盛宴,可否请皇后献艺一曲?";他的目光落定在无忧的唇上,幽眸变得深邃。

无忧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想羞辱她,也不必如此出言不逊。她还未开口还击,台下已有南楚的官员将筷子投于席面,壮声道:";一国皇后,岂能如铜雀台上的乐伎一般当众弹奏?";

此言一出,场中所有臣子立刻小声议论起来。丝竹,也嘎然停止--

堂上一片寂静。然后,一个温柔而亲和的声音响起:";即使铜雀台上的乐伎,也并非卑贱。音乐本就该与知音共赏,其实名教之内不无乐处,孤芳自赏或是对牛弹琴,都是对乐曲的埋没。";

炎落宇端然而坐,他的语声虽然极尽温和,但却有一种凌驾于俗世的高贵,使人不得不从心底信服。

他这话明里是在劝无忧献艺,实则质问君昊天是否为知音。若不是,无异于对牛弹琴。

经他这么有意无意一茬话,无忧也回过神来,浅浅一笑:";皇上说的有理。其实在皇上和陛下面前试奏一曲,也没有什么。请备琴吧。";

台下的乐人中,有人双手奉上一张古琴。炎落宇捏了捏无忧的手心,目送她走入场中。

就在这时,席间又有人说话:";皇后贵为一国之母,怕是曲高和寡。臣愿为皇后和琴,还请皇上准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炎之陌眉峰一挑,坦然一笑。他本来就生的俊美异常,这一笑,满室生芳,把北国的大臣都看呆了。

此话说完,他那美丽晶莹似黑色琉璃的眸子望向无忧,很深的一眼。

无忧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回避开炎之陌的眼光。

只听炎落宇在上方说:";今日热闹,琴声无人伴奏,也显寂寥。就准你为皇后伴奏。";

炎之陌抱琴躬身以谢皇恩。那琴古旧,弦却闪着清冷之银色。无忧记得那琴叫";孤鹤";,孤云野鹤。

他拨弦,乐声流泻,仅此一声,就有排山倒海之势。

无忧在琴前和衣坐下,也不试音。炎之陌微笑着等待她起头。

十指拨动,一曲";春江花月夜";从手中流淌。轻薄的广袖迎风飘拂,姿态别致潇洒。炎之陌和琴,勿须眼神话语的交流,便自然跟上。他们本就有过合奏的经验,因而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这一名曲该是婉而不伤的曲调,无忧的琴声细腻如诉,炎之陌的和音清越如歌。一副春风和煦,花月交辉,山水相连,渔舟唱晚的江山美景宛若在眼前浮现。使听者心旷神怡,演者也自得其乐。此乐曲,不激越,不豪放,而有婉转清澈,**涤心灵。

一曲奏完,余音袅袅,众人如痴如醉。无忧习惯性地偏头去看身侧的炎之陌,而炎之陌也心有灵犀的望着她,那目光中似乎洞察一切,包容一切,理解一切,同情一切。

无忧正待对他微笑,忽觉头顶一片森冷,抬起头来,果然见正席上的君昊天正紧紧地注视着她,眸光冷冽,浑身散发一股凌人的气势。

无忧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炎落宇在一旁带头喝彩:";好!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一曲《春江花月夜》,五弟你与忧儿演奏得惟妙惟肖,令朕如临其境啊。";

君昊天也笑了,锐利的目光却不变:";不知江月待何人?......想不到,炎世子才是皇后的最知音人。";

无忧面色一哂,兀自起身回席。炎之陌有点脸红,回到位子上把酒饮尽。

只还好炎落宇及时转换了话题:";上次贵国銮王来使,朕一直惦记着与之再见,今日为何不见銮王身影?";

";如今銮王是陇西刺史,不是京官。";君昊天解释说,酒杯到了唇边也不喝酒,淡笑着添上一句,";下一次,你就会见到他了。";刚才的不快因为这一笑,又烟消云散。

无忧却无法轻松。陇西是块是非地,当年蔡述被调过去,三年战争结束后,落得个满门抄斩。君昊天要与南楚开战,陇西始终要提防着西北鞑靼。

离别的时候起了夜雾,炎落宇挨近无忧,小声说:";忧儿,君昊天每次遇到你,都会变得不正常呢。";

无忧身体忽然一僵,强持着镇定说:";皇上,无忧现在是您这边的人呢。";

当晚,无忧漫步在池塘中间的九曲桥上。南北的首次和谈,显然并不如想象中融洽。君昊天意欲南伐是昭然若见,只是时间的问题。秋风匝起,炎落宇未雨绸缪,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薛不屈怎会跟在君昊天身边,倒是让人费解。薛不屈出身王府,此时理应和君寰宸一起前往陇西了啊。

心中正有千千结,背后忽然响起一人冷冽的讽笑:";嫦娥冷落广寒宫,皇后大约是寂寞了吧。";

无忧猛然回身,君昊天高大的身影背对月光而立,面上为阴影所遮,看不清表情。

无忧顿时觉得愤怒。在两国使臣面前,她与炎落宇的确不宜再分居。今晚她在行宫内散步迟迟不归,也是为免尴尬。但君昊天竟然认为她耐不住寂寞,她如何受的了这样的侮辱。她立刻转身,就朝侍从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身后,君昊天跟了上来,拉住了她的袖子。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拉进一个坚硬的怀抱里,毫无防备的唇被压住,他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唇上反复**,火热的吻甚至不知足的蔓延到颈上,仿佛要把压抑的怒火全部倾泻出来似的疯狂。大手扯开了她的衣领,她刚刚感到一丝凉意,立刻被他的唇舌覆盖吞噬。

无忧顿时陷入了措手不及的慌乱中。如果她此刻大喊来人,那么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就会流传出去。到时候,她和炎落宇都会颜面无光。

暧昧的空气里浮动着丝丝酒气。他的唇舌带着酒精滚烫的热度,在无忧口中肆意翻搅。

他喝醉了?

她还从来没见他醉过!

无忧清醒过来,气息不稳地叫道:";君昊天!";

他的动作一滞,停住了,头还埋在她的颈窝里,急促地低喘着。

良久,才听到他暗哑的声音:";我快疯了。";

什么意思?

";亲眼看到你站在他身边,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他的声音没有愤怒,却似蕴有万古的悲凉,让无忧怔住了。深邃的幽眸在黑夜里闪着狼狈和不甘。他冷冷地说:";朕不服。";

无忧还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划过,在她与君昊天之间,剑锋闪烁着湛蓝的寒光。

剑似流星,炎之陌的眼睛,比剑刃更加冰冷。他站在无忧的身旁,手里的长剑指向夜空。他的表情,坚定如磐石。

君昊天睫毛抖动了一下:";炎之陌,你是要弑君吗?";

炎之陌嘴角一扬,剑尖划向他眉心:";月黑风高,堂堂天朝的天子,会对我国之皇后,做出那样的事吗?";

这时,有灯笼的光亮隔着花丛透过来。";是谁?";无忧紧张地斥问。

炎之陌来不及收剑。忽然有一人从花丛的深处侧身闪出,挥剑而来。两剑相碰,击出火花。霎那,照出的是薛不屈黝黑的脸庞。

同时,灯光也照到了无忧与炎之陌、君昊天三人。

炎落宇带着身后随从过来,惊讶地呵斥炎之陌:";阿陌,你在干什么?";

炎之陌手一收,长剑软软落下。

无忧抢着回答:";允王殿下与天朝故人相见,一时兴起,在此对月比剑。皇上,不要误会。";

君昊天也笑着说:";就是这样,朕与贵皇后都是观战的。";

连无忧也没有想到,君昊天居然愿意帮她圆场。本以为他会借机发作。不过此事传出去,对他也有不利。

无忧点点头,淡淡的说:";我觉得累了,先回去休息。两位请随意。";不愿意再多看一眼,无忧从炎落宇身边走过,独自先离开了。

唇上还带着微微的刺痛,无忧觉得今晚的一切简直荒唐至极。站在门口,刚要进去,突然一个黑影凭空而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薛不屈澄亮的眸子在暗夜里显得格外耀眼,他上前几步,走到僵住的无忧身边。

";能不能跟你单独说会话?";

";哦......好啊。";

就这样,无忧刚要推门的手又收了回来,跟在薛不屈身侧,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停在花圃深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一路上竟无人说话。停下来时,无忧终于忍不住问:";不屈,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好。也不好。";

这算什么回答?

";我做了皇上的内宫禁卫军统领,被人人称羡,比以前那个默默无闻的市井小贩好了很多。可是,我一想到姐姐可能丢下了我,我就很难过。";

无忧一愣。当年她随军出征,会发生那么多事,也是她始料未及的。早知如此,她当初出发之前就应该先安排好薛不屈。

";最初我在战场上看到你的血,以为你死了。我杀了很多人,满手鲜血,想让他们为你陪葬。后来我被缚,皇上告诉我,你还没死。他说你被南朝的皇帝抓了去,我只有强大起来,才有可能救出你。姐姐,你知道吗,我的身世......";

他停顿了下,时隔数年,他好像有许多话要对无忧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以往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在静夜对着墙壁倾诉,把每天发生的事情都细细说来,说着说着,墙壁上好像就浮出了无忧的脸孔,那个时候,他总是格外兴奋。现在真的见到了,却有些语塞了。

";嗯,你不是说你爹娘都是普通农民,以种田卖菜为生吗?";

薛不屈摇了摇头:";我娘是,我爹不是。我爹当年是宫里先帝的近身侍卫,先皇驾崩时,有人觊觎龙脉的宝藏,开启龙脉的金锁有两片,我爹就偷偷藏起了一片,逃出宫去,扮成普通农民生活了大半辈子。皇上告诉了我这些,又封我为禁卫军统领,继承我爹的职位,不然我已在当时的战场被处斩。皇上对我有恩,我已经发誓效忠于他。";

无忧点点头,暗忖:君昊天果然擅于收拢人心。他虽然是利用薛不屈,但不屈跟着他,也不是一件坏事,伺候在圣驾左右,总比上阵打仗要安逸得多。

";你跟着皇上,凡事要更加谨慎小心。伴君如伴虎,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

";嗯,我会的。";薛不屈还像以前一样,乖顺地听从无忧的话,";姐姐,我从去年开始已经到京郊骁骑卫任职了,不久后我就可以带兵打仗。到时候,我一定把你从南楚接回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好吗?";

他语气如同天真的孩子,但无忧听了却是心中一凛。君昊天已决定把薛不屈用于战场,听不屈的口气,他南伐之日,恐怕也近了。

还能像以前一样吗?他们不可能再回到王府了,她无法面对君寰宸,君寰宸也容不下背叛了他的薛不屈。一切,都只是孩子天真的幻想罢了。

无忧抬手抚了抚他额前的发,温声道:";不屈,你长大了,不能一直待在姐姐身边。你该有自己的生活,娶个新娘,守着她过一辈子,而不是永远跟姐姐在一起。";

薛不屈不解地问:";姐姐不要我了吗......?";

";不是,";无忧叹息一声,不知如何解释,";总之不屈你已经长大成人,应该有自己的善恶曲直之辨,不能再什么都听着姐姐的了。

那晚,薛不屈迷惑的眸子,像是暗夜里一颗持续闪耀的星子,让无忧怎么也无法忘记。

从豫州回到帝京,炎落宇就埋头开始革新的事项。这次与北帝的会晤,大约使他感到了迫切的危机,他常常会彻夜批阅奏章,与无忧用膳时眉头也常深锁着。

这日,无忧为曦儿习武的事去御书房找炎落宇。刚要踏进殿门,小岳子就迎了出来,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然后小声地给无忧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无忧轻点头,朝殿内看去。只见炎落宇埋头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单手支额,看似凝眉深思,然而狭长的双目早已闭上了。

无忧忍不住勾唇轻笑,原来神人也有累倒的时候。她从小岳子手里接过披风,示意他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殿内光线充足,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背上,显得他轮廓柔和了许多。

无忧刚把披风放在他背上,浅睡着的人蓦然惊醒,眉梢不解地颤动了两下,才发出声音:";是你?";

";嗯。皇上既然这么累,何不回宫休息,折子晚一点再看也不会长腿跑了。";无忧取笑他。

炎落宇但笑不语,将手中的折子合上,丢在了一边,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

";是革新不顺利吗?";

";嗯。反对的人很多,让朕没有想到的是,何太傅竟然公然在早朝上向朕死谏。";他说话时眉头又习惯地深锁了起来。

何太傅......无忧立刻想起每日在上书房教导曦儿的和蔼的白胡子老头。曦儿有时顽皮,他也只是微笑地与曦儿讲道理,无忧想不到这样一个温顺的老人也会采用死谏这种激烈的方法。

他不仅是曦儿的老师,也是炎落宇幼年太子时的老师。连自己的师傅都站出来反对自己,难怪他这么伤神了。

";朝中就没有一人赞同吗?楼将军呢?";无忧立刻想到这个人。他算得上炎落宇的心腹,应该会无条件支持吧。

炎落宇摇摇头:";三日前朕就派他去邺城练兵了。天朝虎视眈眈,朕的大军自从打了胜仗,就日渐滋长骄傲自满情绪,不磨练磨练怎么再上战场?只是回雪的婚期,又要耽搁了。下个月,朕还要亲自去军营检兵,到时宫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他轻描淡写地几句,却让无忧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从他们大婚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留下她一人。以前他将她保护得很好,这宫里在暗处到底藏着什么,她从未刻意去防范,如今只剩她一人,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

她点头,郑重的说:";我会多注意的。皇上就放心去吧。";

";忧儿的聪明,我还是信得过的。";他忽然眯起眼睛,笑得比午后阳光还温暖。

从御书房出来,宫道的尽头正好通往浣衣局。无忧想起数月前被贬入那里的蔡宛儿,她过去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也不知在浣衣局能否熬得下去。

刚走到浣衣局大门外,远远地就看见院子里有个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捣衣服。正是蔡宛儿。

无忧悄悄地走近,站在门外观察她。她昔日乌黑亮泽的头发全部绑在脑后,盘成个髻用一块辩不出颜色布扎起。额前散落的头发被污水浸湿,蓬乱地贴在脸侧。两只胳膊上袖子高卷,露出奇丑无比的伤疤,大约还是上次被杖责时留下的,想来浣衣局也没有伤药给她用,以至于留下了疤痕。

她身边排了五六个木桶,面前还摆着个大木盆,她正用捣衣杵在木盆边缘拍打衣裳,从屋里又走出个穿蓝裙褂的女子,一手提一桶衣服,哐当丢在蔡宛儿面前。

";这些,也一起洗咯。";她口气颇有下命令的味道。

蔡宛儿一言不发,埋着头继续捣衣服,只是手上动作猛地加大,捣衣杵砸在水中,溅起无数水花,沾湿了女子的裤脚。

无忧在门后暗暗摇头。往日里蔡宛儿习惯了对人发号施令,一下子要听别人差遣,心里难免不服吧。只是,到了这,并不适合发小姐脾气。

果然,那蓝裙褂的女子眼一瞪,双手掐腰怒骂道:";你横什么横?不就让你洗两桶衣服,我真搞不懂,皇上为啥不调你去刷粪桶!";

蔡宛儿似乎忍无可忍,将手中木杵一丢,抬眉反驳道:";自从我来了以后,你们就把所有的衣服都让我洗,自己却在屋里睡大觉,这公平吗?";

女子冷笑:";公平?这世上什么时候有公平了?你生来就是皇后,我生来就是最低下的婢女,这公平吗?如今你沦落到这儿,也正好让你尝尝下人的滋味。";

蔡宛儿不怒反笑:";原来你是嫉妒我?哼,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骨子里就是卑贱的命,你流的血里都是奴性。不仅你的父母辈和你要做奴才,你的后代,下下代,都永远是奴才!";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那蓝衣婢女盛怒之下踢翻了蔡宛儿面前的木盆,泡了皂角的污水一股脑泼向蔡宛儿,沉重的脏衣服全叠在了她身上。

无忧本来只打算静静地看两眼就离开,看到这,却不由得走出来,重重地咳了两声。

蓝衣婢女从愤怒中被惊醒,看到无忧时一愣,立刻噗咚跪在地上:";皇后娘娘!";

被污水呛到的蔡宛儿也从湿漉漉的发丝里看过来,眼中透满了惊愕和羞愤。

她一定以为自己是故意来羞辱她的吧。无忧摇摇头,斥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蓝衣婢女抢着道:";这新来的丫头自恃矜贵,不肯干活,奴婢正教训她呢。";

蔡宛儿狠狠地瞪了无忧一眼,用力转过头兀自盯着地面。

无忧故意横起眉毛:";我刚才在门外可什么都看到了。你还想隐瞒本宫吗?";

";奴婢不敢。只是这丫头实在没规矩,奴婢才......";

";住嘴。她是我南楚友邦国的皇后,你们这样对待她,日后传出去,岂不是有损皇上的威名?";

蓝衣婢女不甘心,委屈地问:";她这么了不起,又何必到这里为奴?既然来了,还搞什么特殊?";

无忧也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只得道:";本宫那里正好缺个使唤的丫头,就要她了。你带她进去梳洗收拾一下,待会送到御清宫报道。";

";娘娘......?";蓝衣婢女似有怨气,却还是低着头道:";奴婢遵命。";

当晚,蔡宛儿就来到了御清宫偏殿。含霜侍立在无忧身后,冷笑地打量着一脸怨愤嫉妒的蔡宛儿。当日她是亲眼见蔡宛儿被杖刑的,自然还记得这号人。

";娘娘,她就是新来的侍女吗?一点规矩都不懂,见了皇后都不行礼,奴婢去替您教教她。";含霜说着就扬起巴掌要走上前。

无忧轻蹙眉,拉住了她:";她刚来,慢慢学就好了。";

含霜这才作罢,居高临下地审视蔡宛儿,问:";你叫什么?";

蔡宛儿扭过头,不发一言。含霜重重地咳了一声,两侧立刻有强壮的侍女上前来,以蔡宛儿多年在后宫折磨人的经验,自然知道她再不说就要被掌嘴了。

这才冷冷地吐了三个字:";蔡宛儿。";

含霜冷笑:";做奴婢的哪配有姓氏?以后,你就叫宛儿吧。";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无忧忽然一个哆嗦,宛儿......她实在没办法对着蔡宛儿叫出这样的名字。赶紧对着含霜摇了摇头,含霜会意:";娘娘既然不喜欢宛儿这个名字,那可以像其他宫女一样赐名。";

要她给蔡宛儿起名字?饶了她吧。无忧再次摇头:";你拿主意吧。";

含霜得意地一笑,对着蔡宛儿道:";你既然入宫为奴,就是最下贱的下人。以后,就叫’贱奴’吧。";

无忧一怔,手里的杯子唰地滑下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含霜这也太过火了。她知道含霜是在为蔡宛儿上次在大殿上叫她";贱人";而报仇,可这样的好意她恐怕消受不了。

一旁的含霜却已经再次吩咐:";会倒茶吗?没看见娘娘的茶洒了?还不赶快去端茶?";

蔡宛儿目光满含怨怒,恨恨地咬了咬牙,转身出去倒茶了。

无忧抚了抚额,一副不甚烦恼的样子。含霜望着蔡宛儿离去的方向,问:";娘娘,这女人很会记恨,你把她留在身边就不怕生事故吗?";

无忧无奈地叹息:";她要是死在宫里,对天朝也不好交待。待在我这里,至少能保证她活着。";

含霜便不再说话了。

一个月后,炎落宇出发至邺城检兵。无忧送他至宫门外的驰道上。秋风送爽,炎落宇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背上披风猎猎飞扬。他在马上回头,浅褐色的眸子里除了瓦蓝的天空,还有无忧凝立的倩影。他唇形微动,像是四个字:等我回来。

御驾的队伍消失在天际的一线灰白中。无忧收回目光,对含霜说:";回宫吧。";

在这个皇帝不在的帝京城,每一丝风,都能让无忧的精神紧张起来。她这几日睡得都浅,常常半夜惊醒,含霜认为她是太过敏感。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皇帝走后,来拜访无忧的人便越来越多。王公国戚,高品官员的夫人们纷纷前来求见,连炎回雪一天都要跑个几趟。

她明白那些人的意图,只有炎回雪是真正怕她一人寂寞,才故意常常跑来陪她聊天。

傍晚,无忧心中烦闷,在宫里闲晃着,竟然遇到了炎之陌。

炎落宇走前,为保后宫安全,曾明令除内宫侍卫以外,任何男子不可在夜间行走于宫廷内,更不可佩戴兵器入宫。炎之陌这个时候出现在宫里,倒叫她意外了。

炎之陌穿着白色绣龙袍,在月下显得气度端华。他好像看出无忧的疑惑,笑着走过来道:";回雪今日不舒服,好像得了风寒。她从小就不爱喝药,非得我才有办法哄她喝下去。";

无忧动了动嘴角:";原来是这样。那郡主好些了吗?我明日也去看看她。";

";吃了药,刚睡下了。我这就要离宫呢。";

无忧看了看宫门方向,问:";现在是你守城吗?皇上不在,我总觉得心不安,你可得多注意一点。";

炎之陌愣了下,随即绽放笑颜,明艳可压倒月光:";忧儿,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他好像过去一样,自信而充满朝气。他又瞧了无忧一眼:";快关宫门了,我该告辞了。也请皇后早点回去休息吧。";

无忧微微鞠躬,他也郑重还礼,然后快步地走向黑暗中。

无忧转过身,才发现含霜早就来了,只是一直远远地等在角落。在宫里做事的,都懂得什么时候该隐身。有时你以为他不在,偏偏叫一声,他就立刻出现在你视线里。

无忧走过去,忽然严肃地告诫她:";这几日没事最好都待在房里别乱走。";

含霜眼睛一转,过了一会,才谦恭地回答:";是。";

当晚,炎之陌回到府中,脱下外袍想要歇息时,却从袖子里滚落一张纸团。

捡起来打开一看,桃花眸子倏地敛起,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又迅速地再看一遍,才将纸团重新攥进手中,望着窗外明月,痛苦地挣扎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看天色,忽然起身,将那纸团对着烛火点燃,直到燃尽最后一丝灰烬,才迅速地重披上外袍,大步离开。

他走了两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重折回屋内,取下墙上挂剑,抓在手心。这才迈开流星大步,投入了黑暗中。

那纸条,是傍晚在宫里遇到忧儿的时候,她悄悄塞给自己的吗?

炎之陌浓眉深锁,桃花眸子在月光下亮澄澄的。她竟然在纸条上说,昔日答应嫁给大哥,是因为大哥用曦儿要挟。如今想趁大哥不在帝京城内的时机,与他逃出宫去?

他不相信无忧会说出那样的话,但想起昔日种种,又觉得忧儿嫁给大哥的确是有苦衷。无论如何,那张纸条已在他心底燃起了希望的火种,他竟然有些雀跃地希望,无忧是真的愿意与他私奔!